《雾港纪年》南山依旧

40、返程

　　假期的最后几天，像指缝里的沙，越是紧握，流失得越快。
　　家里的气氛不知不觉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不言而喻的离愁。
　　周爸爸做饭做得更勤了，变着花样做他们爱吃的菜，恨不得把接下来一年份的家乡味道都塞进他俩的胃里。
　　吃饭时的话也多了起来，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各种琐事：那边天气冷要多穿衣服，学业再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遇到事情别硬扛要打电话回家……周昭阳每次都嗯嗯啊啊地应着，埋头苦吃，不敢抬头，怕看到爸爸眼里的不舍。
　　许爷爷的精神头似乎也随着离别临近而低落了一些，但依旧努力笑着，拉着许沉星的手，反复说着：“放心去，爷爷好着呢，不用惦记。好好学，注意身体。”
　　许沉星话少，只是更频繁地陪在爷爷身边，帮他按摩腿脚，陪他看电视，安静地听着那些重复了无数遍的嘱咐。
　　出发前一晚，行李终于收拾妥当，巨大的行李箱立在墙角，像两个沉默的宣告者。
　　周昭阳盘腿坐在地板上，最后一次检查着行李清单，嘴里念念有词：“充电器、转换插头、常备药……嗯，应该都齐了。”
　　他抬起头，看向靠在床边看书的许沉星，语气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撒娇，“怎么感觉刚回来就要走了……”
　　那人放下书，走到他身边坐下，揉了揉他的头发：“时间快。”
　　周昭阳顺势靠在他肩膀上，闷闷地说：“不想走。还想吃我爸做的糖醋排骨，还想陪爷爷下棋，还想……”
　　许沉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无声的安慰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第二天，机场的场景几乎是上一次的复刻。
　　只是这一次，周昭阳和许沉星的航班方向依旧相反，但登机时间更近了。
　　安检口前，周爸爸拍拍许沉星的肩膀，又用力抱了一下周昭阳：“到了立刻报平安，平时多打电话，视频！”
　　“知道啦爸，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周昭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红。
　　许爷爷拄着拐杖，看着许沉星，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沉星，好好的。”
　　“嗯，爷爷您也是，按时吃药，听医生的话。”许沉星的声音有些低哑。
　　广播再次响起，催促着前往波士顿的旅客登机。
　　周昭阳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用力抱住了许沉星。
　　这个拥抱很紧，很用力，仿佛要把对方的气息和温度都刻进骨子里。
　　“我走了。”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你……你到了告诉我。每天都要想我。”
　　“嗯。”许沉星的回抱同样用力，他低下头，极快地在周昭阳的发顶吻了一下，“一路平安。每天想你。”
　　周昭阳松开手，不敢再看许沉星和周爸爸爷爷，拉起行李箱，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安检通道，一次都没有回头。
　　许沉星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背影，直到彻底消失，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看向周爸爸和爷爷，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叔叔，爷爷，我们也去那边等吧。”
　　回程的航班上，周昭阳靠着舷窗，看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轮廓，心里空落落的。
　　他拿出手机，看着屏保上许沉星和布偶猫那张安静的照片，指尖轻轻划过屏幕。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他再次踏上了麻省的土地。
　　波士顿的冬天比家乡更冷冽。
　　打开手机，连上机场Wi-Fi，微信立刻涌进来一堆消息。
　　置顶的是许沉星。
　　最后一条是一个小时前。
　　周昭阳立刻拨了视频过去。
　　这次响了好久才被接起，屏幕那头有点晃动，背景是机场通道，许沉星似乎刚下飞机，还在走路，镜头对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
　　“到了？”许沉星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点急促的呼吸声。
　　“刚到！你呢？出机场了吗？”周昭阳把摄像头对着周围转了一下，“波士顿好冷啊！”
　　“刚落地，在取行李。”许沉星把摄像头切换了一下，对着行李转盘，“这边也冷。穿厚点。”
　　“知道啦！你也是！”周昭阳看着屏幕里晃动的画面，听着那边嘈杂的背景音，那种分离的虚无感似乎又被拉回了一点现实，“你取完行李赶紧回去，别在外面晃。”
　　“嗯。”许沉星应着，“到家发消息。”
　　“你也是！”
　　挂了视频，周昭阳拖着行李，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振作起精神。
　　异国求学的第二回合，开始了。
　　回到公寓，面对着一室冷清和还没完全整理好的行李，离愁再次袭来。
　　周昭阳甩甩头，开始动手收拾，把带来的家乡零食和周爸爸塞的酱菜一样样拿出来放好，仿佛这样就能把家的味道多留住一些。
　　晚上，和许沉星的视频准时接通。
　　屏幕那头，许沉星也已经回到了他那间简洁的宿舍，背景是熟悉的书架和书桌。
　　两人互相汇报了一下行程，展示了各自从家里带回来的“物资”，吐槽了一下天气和时差带来的困倦。
　　“又开始倒时差了。”周昭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瘫在椅子上，“好想瞬间移动啊。”
　　“睡一觉就好。”许沉星看着他说，“明天课表发我看看。”
　　“哦对……”周昭阳爬起来去找课表，“又是一场硬仗啊。”
　　视频里，两人各自对着电脑开始处理开学初的事务，偶尔抬头说一两句话，或者只是安静地互相陪伴着。
　　窗外的波士顿夜景渐渐深沉，而苏黎世那边，天光还未完全暗去。
　　距离很远，时差依旧。
　　但返程的意义，不仅仅是一次分离的重复。
　　更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重逢，积蓄力量和资本。
　　他们挂断视频，互道晚安，然后各自投入属于他们的、遥远却并行的新篇章里。
　　思念是常态，但前进的脚步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