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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浴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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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零几年,南川日报做过一次以“家庭旅行”为题的问卷调查,其中有个问题是,短途旅行的目的地。
百分之八十四的人选择了“溪望雪山”。
南川地处南方盆地,冬天几乎不下雪。偶尔会在临近过年降温时飘一点小雪花,很快就化,不会像淮京那样积起厚厚的一层。
没见过雪的人对雪都有种狂热的喜欢,南川几乎每个家庭都爱带孩子去爬溪望雪山。甚至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的时候,溪望雪山修好了一个大型的滑雪场。
于鲤记得,只是过了一个周末,同学们的话题就从“快乐大本营”转移到了“溪望雪山有多好玩。”
她也加入这样的话题,说得天花乱坠,什么云海日出啦,滑雪木屋,全都像模像样,和同学们讨论得有来有回。
但其实,她从没有去过溪望雪山。对于雪山风景的了解,只来源于杂志的介绍与想象。
即使南川离溪望雪山不过两小时的车程。
“我们甘棠古镇离雪山近,很多人嫌半山腰的酒店贵,就住我们这儿。睡一觉,修整好,第二天早上正好可以去看雪山日出嘞。”
吃过饭,于鲤他们又找了个有院子的小店坐下,围着炉子,看着雪山煮茶。店里就他们一桌客人,老板是个话痨,闲不住,拉着他们就开唠。
“你们几个也是来爬雪山的?三月份,可能要爬特别高才有雪了哦,你们遭得住不?”老板看着他们的打扮,忧心忡忡,“你看你们穿的,大衣,靴子,都华而不实啊!还有这个小伙,感冒了还是咋,怎么一直拿围巾包着脸?”
柯晖把半张脸埋在于鲤的围巾里,压低声音回:“谢谢关心,没事的,我们不爬雪山,就在古镇里玩玩。”
要出饭店时,钟蕊说什么也不让柯晖再戴帽子,说是挡视线,况且古镇里现在没什么人,不用那么紧张。
他倒是同意了,就是一出饭店就把衣领拉得老高,还到处看有没有卖口罩的地方。
于鲤解下脖子上雾蓝色的围巾,递给他,“用这个吧,还保暖呢。”
她觉得自己很聪明,做了件两全其美的好事,解了围还安抚了焦虑大明星那颗不安的心。
只是有人好像不这么想。
江柏舟倒了杯热茶,悠悠反驳着柯晖的话:“诶,来都来了,不爬多遗憾啊。”
老板一副寻觅到知音的神情,脸色大好,“对啊!来都来了,不如住一晚,明早看日出嘞!”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他又在店里翻翻找找,拿出一本厚厚的旧相册,递给几人,“看看,我朋友的,她叫小树,拍了不少雪山的好风景呢。”
于鲤翻开相册,前几页都是纯风景照,后面渐渐有了许多人像。到了最后两页,满满的都是相互依偎,观看雪山日出的情侣的背影。
钟蕊调侃,“你朋友干婚庆的?”
老板一笑,“咱们这雪山一直有个说法,在雪山日出时许的愿望,会被山神庇佑,越高的地方越灵。”
“溪望雪山最高峰有5000多米,当然游客能去的最高的地方,就是3200米的那个日出平台。不少情侣结伴上去,许愿能永远在一起嘞。”
于鲤的关注点与众不同,“大家体力真好,3000多米说爬就爬。”
老板又发出爽朗的笑声,“哎,咱们有缆车的,怕什么!”
江柏舟在一旁重新翻阅着相册,指着一张老板和女孩的合照问:“这就是小树?”
照片上的两人看上去亲密无间,于鲤问:“你女朋友?”
老板摆手,“不是,就只是朋友。”
钟蕊瞥一眼照片,“看上去关系很好啊。”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怀念的笑,“是啊,我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不过很久没见过面了,她爱好风景,爱冒险,世界各地去拍照,今天在北欧看海,过几天又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
柯晖感叹:“真厉害。”
“对呀,她很厉害的哦。她的小狗生病了,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她听说了溪望雪山许愿灵,真的爬到5000多米的那个峰顶,向雪山的神祈求治好她的小狗。”
“她没和我讲过小狗最后没有真的治好。不过她这么有勇气,我想,应该什么也困不住她吧。”
于鲤又看了几眼照片。小树笑得很开朗,揽住老板的肩,对着镜头俏皮地wink。随时有勇气出发的女孩,不会被人和事困住的女孩。
她的心比雪山更敞亮,比树更挺拔。
江柏舟冷不丁开口,接上刚才的话茬:“所以,我们去爬雪山看日出吧。”
钟蕊直接震撼到破音:“不是,哪里来的‘所以’?”
于鲤也说:“明天要工作,哪里来的时间。”
“工作?什么工作?你们不看群通知的?影帝又请了两天的假,你们明天上午没通告。”
江柏舟话说完,看向柯晖,“你航班几点飞?”
柯晖懵着,还是答道:“下午两点……”
“很好,这里去机场和回南川时间差不多,你也没问题。日出时间七点半,看完坐缆车下山大概半个小时,然后该回南川工作的回南川,该去机场的去机场。”他拍了下手,笑得满面春风,“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钟蕊,能帮忙联系下张哥,让他明早做个向导吗?”
钟蕊点了点了。她抱着手机,刚确认完通告单,和他说的一样。
这男人真是神奇,看起来明明是在胡说八道,实际上每一步都有考虑有计划。通知发出来还没十分钟,她和于鲤都还没来得及看,他就已经做好了一整个计划。
真恐怖。她在心里长呼口气,还好没真和他产生什么瓜葛,这种人可得罪不起。
于鲤也确认了群里的消息,问他:“明早爬雪山,那今晚住哪儿啊?”
老板很有眼力见地插话进来:“不嫌弃的话就住我这里吧,我店的二三层就是民宿,现在是雪山淡季,都空着呢,房间随便挑!”
三分钟之内,一个听起来像是玩笑话的事就真成了可实行的计划。柯晖感到不可思议。他看着江柏舟愉快说着“那就这么定了”,张着嘴想说点什么话,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钟蕊察觉到,凑到他耳朵边,解答他的疑惑,“这个时候呢,你应该是想骂街的。骂可以,但最好不要骂出声,偶像嘛,形象还是比较重要的。”
于是柯晖只是做了两组深呼吸,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安静地闭上了嘴。
*
他们选了三层的一个大套间。两间卧室,内置独立卫生间,干湿分离,浴室和客厅一样,需要共用。
晚饭后买了点东西,他们就在沙发上坐着聊天。
柯晖刚坐下,江柏舟就指指他脖子,“围巾可以摘了,这里就我们四个。”
他“哦哦”两声,手绕着开始解围巾。
“户外装备租了,导演和经纪人那边都通知了,张哥明早六点来接我们,回南川和去机场的车也都安排好了……”
钟蕊掰着手指一件一件事儿地算,算到最后伸着仅剩的一根指头,戳了戳柯晖的头,“万事OK,不焦虑了吧,小孩?”
柯晖摘下围巾,捂着被戳的额头,半晌露出一个有点傻的笑,由衷地说:“谢谢。”
钟蕊嘲笑他的傻气,“你啊,这么一点小事就可以骗到真心,笨不笨。”
客厅的投影开着,随意放着部首页的旅行综艺,男男女女围坐在篝火旁烧烤谈心,笑声不断从银幕里钻出来。
民宿房间不大,装饰也不豪华。但老板开足了暖气,用淡淡雪松味道的香薰填满氛围。沙发毯子是手工钩织,窗台上置放着笨拙的木雕制品。茶几上有本厚厚的留言簿,翻开来,写满各种字迹的“到此一游”。
在它的旁边,堆着一个很大的塑料口袋,里面装着他们刚刚顺手买的日用品。
于鲤心里有杯热可可被煮沸,冒出温暖香甜的泡泡,安心舒适。
她说:“偶尔笨一回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钟蕊夸张地搓自己手臂,“有病吧于鲤,煽什么情,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就这么聊天聊到接近九点,大家各自散了。
于鲤和钟蕊一间房,在卫生间洗手台卸完妆出来,看见她已经洗完澡,换上新买的粉红小羊睡衣,窝在床上看手机。
她瞥了于鲤一眼,说:“你直接去洗澡吧,暖灯我没关,进去还是暖和的。”
于鲤抱着睡衣,随手敲了两下,没听到回应,自然地拉开亮着灯的浴室门。
浴室内如钟蕊所说的暖,灯在头顶兢兢业业烤着,没散干净的水汽缭绕。她放下东西准备脱-衣,忽然浴室里出了些动静。
“啧。”
循声望过去,江柏舟卡着上衣脱了一半的姿势,似笑非笑看着她,“要一起洗?”
于鲤后背颤了一下,把自己的衣服拉下来,“你在浴室?刚我敲门怎么不出声?”
“出什么声,说请进还是欢迎光临啊?”他身上套着件黑色的短袖打底,说完话,利落地往上一脱。
江柏舟身材很好,骨架大肌肉薄,要什么有什么,每一寸走向都合理美观。他大大方方地脱,上半身露出来,脖子上的十字项链打在锁骨之间的皮肤上。
于鲤记得那个位置有颗浅褐色的小痣。
都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就六十了。
在今天之前,于鲤相当担心江柏舟在衣冠楚楚的外表下,藏着一个伸缩自如的啤酒肚。
还好。她毫不避违地欣赏了一遍这具和之前如出一辙美观的身体,风采依旧。
于鲤看过了瘾,心情很好地抱着衣服要走,江柏舟叫住她,“过来,帮我个忙。”
他摊着左手,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手好痛,解不开项链。”
被玻璃扎伤的伤口早就愈合,只留下一道很浅的疤。到这种程度怎么还会痛呢。
他引诱她的伎俩都好幼稚,好浅显,一眼就能被看穿。
可偏偏就是管用。
再怎么说他受伤也是因为她。于鲤走回去,放下东西,站在他面前把手往下压了压,“低头。”
江柏舟很听话地弯下身子,头贴近她的耳侧。没窗的浴室里,呼吸都是黏腻的。她的手爬上他的脖颈,指尖绕来绕去,挑到项链扣。
指腹微微擦过皮肤,他的呼吸声沉重了一下,贴在她耳边开口:“你手好凉。”
“嗯。”于鲤专心解扣,浴室里回声很大,她把声音放轻,“你别乱动。”
他把头又往下埋,干脆枕在她的颈窝里,说话时她的皮肤也跟着一起震颤,“都听你的,姐姐。”
于鲤的指尖痉挛了一下。
哦。种子,春天,发痒,开花。又来了。
“别这么叫我,我有男朋友,你也知道。”
“可你对柯晖也很好啊。你对他那么好心,对我不行吗?”
“这不是好心不好心的问题。”水汽太多,项链的扣头在手心里滑来滑去,好讨厌,“难道你想从我手里得到的,也只是一条围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