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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幻觉动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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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eus最近好怪。】
等戏的间隙,于鲤收到了钟蕊的消息。
拜前几天的虎狼之词所赐,一看到钟蕊的对话框亮起,她就小心地护住自己的手机屏幕。
【为什么这么说?】她回复。
钟蕊没直说,用了一个浅显易懂的比喻:【你见过孔雀开屏吧?】
校园戏拍了几天,江柏舟就来了几天。每天都打扮得很讲究,游走在装嫩和有氛围感的中间线。
他到现场也不做什么,就笑眯眯地站在周思维旁边,仿佛一个以校园为背景板凹造型的亚克力立牌。
他什么意思,试图用这套来引诱她?
呵。有用吗?
……还真有用。
于鲤想,她做不到像钟蕊那样透明,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要对自己坦诚吧。
她就是很喜欢江柏舟……的脸。
整天对着这张脸,以及和这张脸类似的柯晖的脸,她觉得自己演戏时心也跟着轻盈起来,飘飘荡荡。
回到槐小二年级,刚和江柏舟坐同桌。他叫她小鱼,她叫他小舟。两个人上课传纸条讲小话,下课了抢着看同一本哆啦A梦漫画书。
他们争论最厉害的道具是什么。
她说是任意门,可以自由自在地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他喜欢时光机,说那样就不用再怕后悔和遗憾。
那时候年龄尚小,于鲤不能理解真正的后悔和遗憾。
她最大的苦恼只不过是身为爸爸的于鲲总对自己臭着一张脸。但《心灵鸡汤》和《哈佛家训》里说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父爱如山。所以她告诉自己,于鲤啊,爸爸不是不爱你,只是他的爱比较沉默。
她不清楚江柏舟究竟有什么后悔和遗憾,只是看着他在换牙期缺着牙都还要比别人好看的笑脸,简直可以去演少儿频道的儿童片主角,也神不知鬼不觉改口:“哦,我改主意了,我也喜欢时光机。”
时光机载她去初中毕业的暑假。
好朋友约她去咖啡厅吃芭菲。两个人吃着香草球中间的焦糖布丁,朋友突然压低声音开口:“你是不是在和江柏舟交往?”
她被呛一口,嗓子眼里都是甜腻的味道,慌忙摆手,“没有的事,别胡说。”
朋友脸上泛起少女的红晕,“那我追他,你觉得有戏吗?喜欢他的人真的好多。”
她没回答,用银色的勺子戳着融化的冰淇淋。
前一天她刚和江柏舟吵完架。吵架的原因是争论别人阳台上养的花到底是月季还是玫瑰。
从小学起,他们就每年都订同样的地理杂志月刊。每次出门时总要用见到的一切花草树木,小鸟小虫的名称来考验对方。考到最后没有胜负,只有争吵。吵起来谁也不服谁,只能不欢而散,各回各家。于鲤发誓再也不理江柏舟,在日记里咒骂他小心眼又倔。
可没隔几天,当江柏舟又站在小洋楼对面的树下,拨动自行车的铃铛。她照样探出头,冲他招手,让他等一下。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后来那个朋友真的和江柏舟表白,江柏舟拒绝得很干脆。朋友不死心,又推于鲤去问原因。她问了。
江柏舟的回答带一点怒气,“你不该把我推给别人。”
于鲤心跳得很快,她说:“你再说明白一点。”
“中学生不可以早恋,你也一样。”他换了个态度,义正言辞,讲话像思政课老师,“别做一棵太早开花的树。”
那什么时候开花合适?
现在吗?现在是春天。
这几天天气太好,春天真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
校园场景的最后一场是柯晖的杀青戏。
他给全组点了奶茶,钟蕊代表剧组给他献了捧花。他在现场哭得像初次拿一位的爱豆,散发出一股惹人怜爱的新人美。
钟蕊看他这样子,破天荒地夸了他两句,“小孩,你有转型潜力,以后别焦虑了。”
周思维附和,“年轻就是好,演得青春蓬勃的。杀青戏过得也顺,没人指导你也自己悟出来了,孺子可教啊。”
他抬手背擦眼泪,“还是对戏的于鲤前辈厉害,一下子把我带进那个氛围里了。”
周思维又说:“哦对,于鲤最近状态也好,满面春风的嘛,就是我心里十七八岁秦念那个样子。”
他用手肘戳下江柏舟,“你说对吧,Theseus?”
于鲤顺着他的话去看江柏舟,他盯着摄像机屏幕上一段于鲤躲在窗帘后笑的花絮,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柯晖调整好状态,对大家发出邀请,“我明天的航班飞首尔,大家要是有空,我请大家吃饭吧。”
林浔前一天结束了自己校园戏份的拍摄,请了假回淮京拍杂志封面。大家下午的通告都往后移了,空出了半天,确实有空。
于鲤和钟蕊都答应了。周思维开口拒绝:“我下午要去教堂那边看看修缮得怎么样了,就不去了。你带你几个演员老师去吃就好了。”
柯晖懂了,没再邀他,转而问江柏舟,“那Theseus?”
“可以啊,别去上次火锅店就行。”他眯眼笑,“难吃。”
柯晖“啊”了一声,“但张哥说帮我们在那儿定了个包间……”
张哥是柯晖在国内的经纪人,管他管得严,出门买杯水都寸步不离。
钟蕊拉了拉小孩,问:“你一个已成年四肢健全的完全行为能力人,干嘛要事事都听他的了?”
他眼圈还红着,像个兔子:“公司规定,不然会挨代表骂的。”
“你就这么听话?”
“也有不听话的时候……”柯晖声音变小了,“练习生时期,因为前辈出错,害我们一群人跟着重复练习了很多遍,我实在受不了了,就趁着休息的间隙跑了出去……”
“很好。”钟蕊像个教数数的幼师,期待从学生嘴里听到100,鼓励般问道:“那次你逃跑了多久?”
“……七分钟。我跑到公司后面的公园滑了个滑梯,就回去了。”
钟幼师满脸写着失望,“小孩,你真可怜,根本不懂什么叫不听话,什么叫自由。”
她拍了拍柯晖的肩膀,“今天算你赶巧,姐姐心情好,勉强带你体验一回真格的,算是送你份难忘的杀青礼物吧。”
钟蕊的计划其实不算过火。她打了个电话,等了一会儿,趁着剧组乱哄哄,张哥在周思维客套的时候,带上柯晖和另外两个人,悄悄溜了。
溜到门口,又赶人上了辆七座的越野车,江柏舟和柯晖各坐一个中间的单独位置,于鲤和她坐后排。
副驾空着,司机四五十岁的年纪,看上去面生。于鲤直接凑她耳边问:“你也不说带我们去哪儿,绑架啊。”
“你很值钱?我要绑也绑林大小姐好不好?”她演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可惜啊,人家飞阿布扎比家族旅行去了,近期不在。”
司机很有眼力见地自我介绍,“我是溪望雪山周边地陪,各位叫我张哥就行。”
柯晖和于鲤同时发出不同的感叹。
“张哥???”
“溪望雪山???”
江柏舟倒是看着车窗外渐渐倒退的城市,笑得开怀,“太有意思了,下次再有这么好玩的事,一定还要叫上我。”
*
车子没真停到溪望雪山,而是雪山下的一座古镇。里面道窄,车开不进去。钟蕊让张哥把车停到就近的停车场,自己带三人进去。
钟蕊解释:“我怎么可能真的这个时间,以这个装备状态拉你们爬雪山,找死呢?”
“不过是上次剧组休假,我来这边玩儿过,觉得风景不错,人少,还有家餐厅的排骨做得好吃。”她指了指从下车起就压低帽子遮脸,东张西望,像个犯罪嫌疑人似的柯晖,“你不是爱吃排骨吗?”
柯晖扶着帽檐,迟疑地点了点头,“前辈怎么知道?”
她“哎呀”一声,“怎么老叫我前辈啊,叫声姐姐来听,要不用你们那边圈子的叫法,怒那还是欧尼来着……”
柯晖不说话了,帽子压得更低。
于鲤及时上前挽着钟蕊,“姐姐姐姐,钟蕊好姐姐,坐了两个小时车,我真饿得不行了,我们快去吃饭行不行?低血糖都要犯了。”
她装着头晕,脑袋顺势往钟蕊肩上一趟,钟蕊推她头叫她起开,“好好好,这就去。”
现在不算溪望雪山的旅游旺季,又是工作日,偏远古镇上人少得可怜,基本只有他们四个。江柏舟走在柯晖的身旁,看了他几眼,出声道:“不用这么紧张,这里既没有摄像机,也没有粉丝,更没有张哥。”
柯晖肩膀放松一点,说句“谢谢”,帽子却还是没抬上去。
走在前面的钟蕊也回头看柯晖几眼,没说话。
好在餐厅离古镇入口不远。名字很朴素,就叫“溪望人家”,感觉同区域内就能有十家重名的。装修平平无奇,和古镇统一的新中式复古。
菜单算是有些创意,手写配上手绘图,好歹有了点让人觉得特别的地方。
四个人拿着菜单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落地窗,刚好能看见一角溪望雪山,比在南川五中教室里看得更近,更清晰。
于鲤没什么点菜的心思,全权交给钟蕊决定。放下菜单,看见对面的江柏舟也在撑下巴看雪山,侧脸的线条很好看,和雪山一样,被日光镀上一层金边。
他要转头回来,于鲤视线立马落到他身旁的柯晖,关心他,“你把帽子摘掉吧,不然就错过太多风景了。”
他深呼吸几口气,四周看了看,确认店里除了老板厨师服务员就他们几个,才小心地把帽子摘下。
他拨楞着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的发型肯定很糟糕,抱歉啊……”
钟蕊无语,伸手直接揉了揉他的头发,把它变得更乱,“我发现你这个人不仅年龄焦虑,还容貌焦虑啊。”
柯晖很懵。她又说:“不过男人嘛,容貌焦虑也算美德了。”
于鲤端着老板倒的苦荞茶喝了两口,余光瞟到捯饬得一点不比柯晖差的江柏舟,心想,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看得差不多,钟蕊叫来服务员点单,除了排骨还点了几道特色菜,点完合上菜单问对面垂下头的柯晖和江柏舟,“还要加什么?”
柯晖摇头。江柏舟递出菜单,说:“加一扎鲜榨橙汁吧,多放糖。”
钟蕊随意问句:“Theseus喜欢喝橙汁?”
才不。于鲤默默地想。甚至他最讨厌的水果就是柑橘类的,因为南川盛产。
江柏舟毫无负担地扯谎点头。
“是啊,喜欢。橙汁多好,健康营养。”他看向于鲤,“还治低血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