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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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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爬满一整座假山的凌霄花,花繁叶茂,浓艳的橙红色在绿意盎然中开得热闹非凡,一簇簇的花朵凌空而放,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极了随风起舞的红色铃铛。
花下,有人静静靠躺在一张藤椅上,墨色的长发披散着,比凌霄还精绝的五官因为那双桃花眼的微闭而显得祥和,一如既往的大红色长袍,衣摆上绘着的也是盛放着的橙黄色的凌霄花。扇子轻合着放在胸口,随着浅淡的呼吸微微起伏。
花比人娇,人比花艳,此时此景已经分不清楚是花吸引了人的眼球还是那人更胜一筹。
慢慢走近,苏天下在藤椅旁边的石墩上坐下,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样精致的茶点还有一壶清茶。
“我从来没发现这里有这么一大棵的凌霄。”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苏天下轻声开口,仰起头眯起眼睛看着悬在头顶的硕大花朵。
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混着茶的清香。
“我是花妖。”
苕华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摇着折扇,漂亮的唇角因为苏天下的声音而微微上翘。
所以才能够随意控制花期时候。
苏天下挑挑眉,下意识地出口,“好巧,莲也是花妖。”
昨日莲的到来,让整个“天涯角落”的紧张不安的气氛顿时松弛了下来,她也不再需要担心小黑他们又会被当成嫌疑犯给抓走,陆铭桑的身子也完全好了。虽然外面的世界仍因为封城而人心惶惶,但至少在客栈里面,日子再次平和了下来。
以为苕华会因为听到莲的名字而生气,谁知他只是轻轻一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苏天下,然后她发现,苕华那双紫眸除了瞳仁颜色不一样外,居然和莲的蓝眸出奇的相似。不仅美丽,而且都有着能够轻而易举就让人深陷其中的魔力。
“看出来了?”
苕华笑问。
“看出来什么?”苏天下眨眨眼睛,收回视线。
“呵呵,姑娘可真不老实呢!”苕华坐起身子,将落在身上的一朵凌霄取下,递到苏天下的面前道:“送给你。”
“呃,谢谢。”
苏天下接过花朵放在鼻下嗅了嗅,淡淡的花香溢满鼻间。
“莲的本名叫莲华,你知道吧?”
“不知道。”苏天下很诚实地摇摇头。
“是呵,失去记忆的你怎么可能还会记得!”
苕华的轻叹让苏天下心惊地抬起眼眸,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然后转念一想,也是,就昨天她和莲的那些互动,以苕华的聪明一定看出异常来了,况且以他以前那些说过的话来看,他似乎和没失忆之前的她感情挺好的。
仿佛没有看见苏天下眼底的惊疑和心思百转,苕华现在的注意力都在莲身上。
“我和他是兄弟。”
还在自顾沉思的苏天下一时没有理解苕华的话,愣怔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那个“他”指的就是莲。
“你和莲是兄弟?”
她不可置信地扬高嗓门。
“啊,同父同母的兄弟。”
苕华淡淡道。
那时的他们,一个是池中白莲,一个是池边依附在古松上的苕。即使同父同母,可却因为不一样的本体而并不亲密。他瞧不起他的妖媚柔弱趋炎附势,他则看不惯他的故作清高自命不凡。两人谁也看不上谁,三天两头打架比试,都不想输给对方。而后各奔东西,几百上千年没有见过一次面。
然后他们的矛盾因为苏绥也就是苏天下而激化。那时候莲不止一次警告他,不要太过接近苏绥,因为她不是他所能奢望的。对于自己的师傅,莲无疑是尊敬保护的。
“我们上次见面是一千多年前。”
苕华道:“这其中的纠葛要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在仙妖大战开始之前,我就离开帝都来到震州,从那以后就只偶尔从客人的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倾城的消息。”
“我们是双生子,莲只比我早一会儿出生,所以我们即使本体不一样外貌不一样性子不一样,但是骨子里却都是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执拗,总认为自己是对的,对方是错的。”
“我想我们可能一生都会这样下去,只要我们的生命没有止境,那么我们就会这么一直争锋相对下去,无休无止。”
一个淡如青莲,一个艳若桃李。一个总是用浅淡的笑容看世事变迁,一个总是以妖媚的姿态望沧海桑田。
他们是妖,是兄弟,也是对手。
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羁绊,身为第三者什么都不知道的苏天下不好说些什么,也不好评判些什么,只是轻声叹道:“我现在好想快点解除封印。”
这样就可以记起一切,关于她自己的,关于白泽的,关于她与白泽的,以及她周边所有人的一切。
“绥儿……”
“嗯?”苕华突然的轻唤让她下意识地朝周围看了看,然后才一指自己,“你,叫我?”
他轻笑出声,笑得满脸桃花乱飞,“我以前就都是这么叫你的。”
“抱歉,我不记得了。”
苏天下又是以这个为借口,“我以前叫苏绥?可我为什么莲他们没有跟我说?”
“你姓苏,单名绥,字天下。”苕华笑着解释。
“字?我居然还有字?”苏天下咧开嘴,“我还真当了回古人了!”
“现世已经没有字号之类了么?”
“当然没有啦,现代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些东西。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去过现世了?”
“啊,对,我上次去已经是五百年前了。”
“难怪!现在现世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和五百年差多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苏天下喋喋不休地向苕华讲现世的发展现在是什么社会等等。
同一时间,震州府衙停尸房内。
“这就是那天遇害的尸体?”
莲看着躺在木板上干瘪的尸体,皱着眉将白布重新盖上。
“是”
燕明在一旁点头。
“第一起么?之前还有没有发生过?”
“没有。”燕明摇摇头,“在这之前,震州最恶劣的事情就是打架斗殴。”
莲闻言,垂下眼眸,缓缓走出了停尸房。
“莲护法,这案件难道不简单吗?”
燕明看着莲一脸凝重的样子,试探性地问。
“嗯。”莲点点头道:“实不相瞒,其实在最近两个月,帝都已经发生三起了。每次都是有人报了失踪,然后过几天尸体就会无缘无故地出现。”
“什么?帝都已经出现了?那其他州府呢?”
“目前还不知道其他州府的情况,”莲摇摇头,在大厅的主位上坐下,“这几天其他护法还有四位将军都前往其他七个州,如果那些地方也发生类似事情,相信他们可以很好地处理。”
“那天晚上巡逻兵在发现那尸体的时候还看见其他三个人围在尸体的身边,因为夜色很黑所以他们根本就看不清他们的容颜,而且还让他们给逃了。后来有流浪汉提供线索说看到董明川等三人案发时在案发地点附近徘徊。”
“所以你才将他们当作嫌疑犯?”
“是的。”燕明郑重地点头,“他们刚来震州就发生命案,所以末将才会心存怀疑。”
“你这么做其实也没错,只可惜凶手不是他们。”莲微微一笑,道:“他们都只是妖力微薄的小妖,不可能杀得了他们。”
这倒是,那些死的人都是道行较高的妖怪,不是谁都可以清一色杀死的。
“那那个苏天下呢?以末将来看,那个女子不简单。”
闻言,莲笑容更盛了,看得燕明一阵失神。
“燕大人,”他幽幽叫道。
“末将在。”
“那个女子确实不简单,不过,她也绝对不会是凶手!”
莲笃定地回答让燕明眉梢微挑,却不再说些什么。
莲见他的神情还有些犹豫知道他的片面之词是说服不了眼前这个虽然正直不过也有点死心眼的统领,于是只好进一步解释道:
“苏天下和那几人是莲某的旧识,当初帝都发生命案的时候,莲某和他们还都在人界。所以他们有不在场证明,而莲某就是最好的人证。”
“那凶手……”
“凶手还完全不清楚,我们曾经怀疑过饕餮。”
“饕餮?他不是还镇压在千寻潭下?”
“是这样没错,但是他还有一干逃亡在外的手下。而那些人都有可能成为凶手。或者是另有其人,为了要嫁祸给饕餮才这么做!”
“那那人会是谁?”
换换摇摇头,莲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等那个幕后黑手自己露出狐狸尾巴来。而在这之前,为了避免发生类似的惨案,王要我传他口谕,从今日开始到凶手被抓到的那一天,白天就要有兵卫巡逻,入夜以后更要加强警戒,尤其是空中警戒,不要连结界被人破了都不知道!”
这话让燕明脸色变得难看,那天晚上城上的结界就出现漏洞才让那三个人轻松进出。
“还有出入界人员要经过严格盘查,关键时候可以封城禁止人员出入。然后是三日后一年一度的兵校招生,按照王的意思是今年招生名额增加,务必多挖掘一些将才出来,当然那些学生的背景首先要调查清楚,不要让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混进来。”
“最后一项便是你们。”
“我们?”
“是,从明日起,震州所有府兵都要重新开始训练,在经过层层筛选后让那些老兵弱兵退伍。”
“退伍?”
“这是王从人界学来的,就是让那些士兵正常退出军队,同时给他们一些补助。我们要确保军队的实力,而不是花钱养一些蛀虫。”
在妖界,一向推崇强者,强者为王是真理,那些被打败淘汰的弱者即使再不甘心也只能乖乖低头。
“是。”燕明凝声领命,他早该觉得震州的府兵该精简了。
交代完所有的事情。莲便离开府衙,走之前他把带来的几个风军留了下来,协助燕明办案。
客栈今天已经重新开业,因为封城,来震州做生意的商人都被困在了客栈,一时间怨声载道,倒是那些前来报考兵校的学子们一个个摩拳擦掌都准备大干一场。
穿过大堂来到后院,经过花园时,他远远地就听到谈笑声,那声音很熟悉,是苏天下和苕华。绕过长廊,他就看见一片怒放的凌霄花。那一丛丛的橙红色花朵让他有些嫌恶地皱起了眉,原本作为花妖,应该对所有的花都公平,但唯独这凌霄,让他不舒服,也许是因为看到这花就让他想起那个人。
而此时那个人正穿着花枝招展地坐在凌霄花下和苏天下谈笑风生。
“咳咳。”走近几步,莲轻咳几声,提醒那聊得投入的两个人。
“哟,现在都快要到夏天了,莲护法还会风寒么?”
苕华懒懒地挑起眼角,声音带着讥讽。
而苏天下一见到莲高兴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你回来啦,查出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但是小黑他们已经洗清嫌疑了。”
莲看着苏天下笑道,摆明不把苕华看在眼里。
“哼,看来鼎鼎大名的四大护法之首也不过如此。”
轻品着茶水,苕华唇角讥诮地扬起。
“此事与苕公子似乎没有多大关系。”
脸上还是那种疏疏浅浅的笑,可说出来话却是浓浓的淡漠。
“怎会与我无关,我是妖界子民。而且这命案就发生在自己居住的城里,百姓当然有权向官府讨个安心,您说是吧,夫人?难道您不需要给莲护法一个办事不力之罪么?”
苕华笑得娇俏,将一旁可怜的苏天下拉下浑水。
“呃,我,这个……”
不想夹在两个人的唇枪舌棒之间,苏天下摸摸后脑干笑道:“那个,我去看看小黑他们是不是又闯祸了,先走一步哈,你们慢聊!”
语落,身形已经闪到了两丈以外,然后很快就没了踪影。
等苏天下的身影一消失,两人同时收起了脸上或清淡或艳丽的笑容,冷冷地注视着对方。
“真没想得到我们这辈子还会再见面呢,哥哥。”
那声哥哥讽刺意味十足。
“这声‘哥哥’莲某可不敢当!”
莲蓝眸一斜,凉凉哼道。
苕华闻言不痛不痒地一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绥儿没有死?”
“请叫她夫人。”
“啧,夫人,绥儿多年轻,这样叫都把她叫老了!”
没有理会苕华的挑衅,莲只是沉声道:“我似乎早就警告过你,不要接近阿苏!”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苕华眨眨眼睛装傻道:“一千多年前的事谁还会记得?而且,她被封印失忆了不是么,现在对她来说任何人都一样!也就是说,我现在的地位和白泽一样。”
“不一样。”莲毫不客气地打击,“即使被封印失去记忆,白泽就是白泽,在阿苏的心里,谁都无法取代!”
几千年的感情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是吗?我还真想试试!”
对他的话不以为杵,苕华道。
“哼,那你就尽管试试吧,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面,到时你被白泽追杀,可不要来找我!”
“找你?找你有用吗?我想你比白泽更想杀了我吧!”
也沉下脸,苕华寒意十足地道,“你不是一向最讨厌我这个弟弟么?”
“咱们彼此彼此,你对我也没有什么好感!”
莲冷冷地反讽了回去,“所以我们还是眼不见为净!”
“那还真是抱歉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已经打算一直守着绥儿,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了!”
苕华扬起一个让莲感到很碍眼的笑容。
“守就守吧,反正你们不会有结果!”
撇下一句话,莲转身欲走。
“那你呢?你这样一直守在她身边,有结果么?最后还不是变成守着两个人。你以为你很伟大吗?”
苕华幽幽的话让莲收回脚步,沉默了一会儿后才缓缓道:
“不需要有结果,她是我的师傅是我的主人是我的朋友,却不是我想要有结果的那个人!”
闻言,苕华嘴角扬起一个邪佞的弧度,似乎还觉得把莲逼到这个地步还不够,他接着道:
“那那个人呢?死了是吗?”
话甫落,一道疾风就破空而来,他一个躲闪不及,白嫩的脸颊就被划出一道血痕,那道疾风隔断了他身后的一丛凌霄后又回到了对方的手上,赫然是一把白玉折扇。
“这么多年不见,看来你功力又长了啊!”
苕华慢慢站起,抬手抹了抹脸颊,看着指尖的殷红,然后邪魅地伸出舌头将血舔尽,接着璀璨一笑,将手中的纸扇往石桌上一扔,从怀中掏出一只血红玛瑙制的笛子道:
“不如我们今天就好好地打一场吧!”
“正合我意!”莲微微一笑,率先发动了攻击,于是一瞬间,白红两道身影在空中交汇,玉石兵器相互撞击发出清脆声响,伴着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劲妖气,一时间衣袂翻飞,只看的见一红一白相互交错变幻,身形之快让人看不清谁是谁。
前院后院,陆陆续续许多人都被妖力吸引了过来,包括苏天下等人。
“怎么就打起来了?”
站在二楼的长廊上,苏天下巴着栏杆,望着空中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面色焦急。
“很正常啊,他们从昨天开始就剑拔弩张的了!”
抠着鼻子,小黑漫不经心地说:“能忍到这个时候才打起来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们两个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陆铭桑好奇地问。
“……兄弟。”
苏天下小声地回答。
“哈?兄弟,我还以为他们两个是世仇呢,或者谁是谁的杀父仇人!”
小黑收起漫不经心,一脸的诧异。
“这个,就要问他们自己了,为什么非要那么厌恶对方!”
从刚才和苕华的谈话中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兄弟之间并非没有感情,只是因为一些价值观和生活方式的不同才把那感情给压制了下来。
也许打架,反而是他们宣泄自己情感的最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