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浮白鹤笔

16、Chapter 16

　　“玄枵计划的首领，就是基地第一次任命的除前三区区长外的指挥官？”纪星问道。
　　“是，他也是人类史上第一任指挥官。”
　　“那他们现在怎么样？”
　　埃加的目光仿佛要透过基地的金属外壳落到茫茫宇宙。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茫茫宇宙中遭受了什么。地球停止转动后磁场消失，以往的联络方式全都作废。等太阳病毒出现，源核被人类发现，我们才再度构建起联络。”
　　纪星抿唇，良久道：“我听说基地最开始接收的人都是…精英。”
　　埃加博士笑了起来：“你想问的是我们是不是真的放弃了那些哲学家、诗人和画家这类人吧。”
　　纪星点了点头，道：“有很多人都说基地不是用金属建成的，而是用同胞的血染成的。”
　　埃加博士笑容渐渐消失，苍老的脸上露出悲凉：“他们说的对。你知道在灾难来临前，人类建成了多少座基地吗？”
　　“一百三十四。”
　　这是每个联邦公民都知晓的。
　　“对啊，一百三十四座基地。可除掉上下部分和存放动植物样本的地区，有多少可供人类居住的呢？”
　　纪星不再说话，他明白了埃加博士的意思。
　　“灾难伊始，我们相信人类的理性将是赢的这场战争的关键。所以第一批登上‘诺亚方舟’的是科学家、物理学家、医生和教授。
　　“这些职业保证人类可以安全度过灾难的第一阶段，而且能顺利培育出下一代。”
　　纪星道：“我不这么认为。如果抛去感性，那我们和设定好的机器有什么区别？”
　　埃加博士望着纪星，神色复杂：“我当时和你的想法一样，或者说很多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样。”
　　“但那时我没有任何话语权。我只能听从命令登上方舟，看着大陆离我越来越远。
　　“风将海岸上的哭声卷入我们耳边。在沉入深海前，我抬头看了最后一眼天空。”
　　默然片刻，埃加博士倏然道：“纪星，你为什么不愿意移植源核，你明明能承受住它的能量。”
　　纪星思索良久，苦笑道：“博士，我不知道。”
　　埃加诧异的看向他，眼神复杂。
　　“也许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源核？”纪星自嘲的笑了一声，“或许是不想？博士，我也不知道。”
　　埃加博士听后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道：“纪星，我问过你这个问题。”
　　纪星挑眉，面无表情的望着埃加博士。
　　埃加博士道：“在鹑火计划执行前，我问你‘如果有天你可以通过获取别人的源核来强大自己，你会不会这么做？’，你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吗？”
　　纪星的记忆随着埃加博士的询问回到两年半前。

　　“如果有天你可以通过获取别人的源核来强大自己，你会不会这么做？”
　　纪星听见这话，不解道：“博士，真的会有这种方法变得强大？”
　　埃加博士笑道：“只是个假设，也许有，也许没有。纪星，告诉我你的答案。”
　　纪星不假思索道：“不会。”
　　埃加博士问道：“为什么？”
　　纪星愣住，是啊为什么呢？
　　是因为自己不想变成异变体的模样吗？不是，那又是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不想做和金乌教一样的事情吗？虽然有这个原因，但并不是真正让他无法下定决心的理由。
　　“因为所有生命都是一样的。”
　　纪星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异变体也好，人类也罢，我始终认为我们都是一样的。部分异变体是人类的敌人，但大多数异变体不是。
　　“博士，在军校时，我曾在图书馆看到联邦时代前的书籍，上面说人类为了利益而大肆猎杀鲨鱼或其他动物，有很多被猎杀的生命都对人类存有善意。
　　“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后来我明白了，追究到底是因为金钱和利益，很多人对此趋之若鹜。可我不是这样的人，也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就算有很多人都要当掠食者，我也不愿拿起屠刀挥向无辜生命。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太阳病毒。
　　“现在基地所用的大部分源核都是植物死去后留下或者敌对动物身上的。但我知道，如果我要镶嵌源核，那必然得从活的生命身上剜出的。也许是异变体，也许是被金乌教改造的人类。
　　“这样的确能让我变强，但这样的强大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因为自己一己私欲，而剥夺其他生命赖以存活的源核。”
　　埃加博士严肃道：“那如果有天曾经对你良善的异变体要杀你呢？你还会这样吗？”
　　纪星摇了摇头道：“博士，您可能误会了。我的原则是不主动杀戮，而不是不杀戮。
　　“如若有人要杀我，伤我挚爱，我也绝不手软。”
　　埃加博士目光柔和下来：“你和你母亲真的很像。纪星，你知道基地的第一颗源核从何而来吗？”
　　纪星疑惑的摇了摇头。
　　“第一颗源核来自于一只异变的阿氏前口蝠鲼，那是一种对人类温和的海洋生物。
　　“在一次巡航中，潜艇探索队发现了它腹部的源核，并将阿氏前口蝠鲼带回基地。等我们知道时，麦尔已经解剖了它。不久后，源核的作用也渐渐在基地传开。
　　“这就是第一颗源核的诞生。自那以后，源核的价格一度炒到天价，基地屡次禁止，仍无效果。在人类大肆捕杀下，基地附近的海洋生物越来越少。
　　“于是你的母亲和父亲带队前往大陆寻找可替代的源核。一周后她们带回了从F-C79641枝干上枯竭的源核，那是一种巨大的树木，每天都会有上百条枝干枯竭脱落。而且这种异变树木的危险性较低，基地现在用的源核大多来自于这种树木。
　　“自那之后，人类的刀尖再次对准广袤的大陆。“

　　纪星愣了许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周围只剩下秋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推我回去吧。”埃加博士叹息道，“小魏应该已经回来了。”
　　纪星点头，推着轮椅往回走，“博士，我和沈实说让他有时间多来看看您。”
　　埃加垂目望着手里泛黄的树叶。
　　电梯闭合，开始上行。
　　埃加博士目光复杂：“想好了？”
　　纪星手下意识用力，指关节泛白，道：“不是我想没想好的问题，而是他可能已经……”
　　埃加博士了然，没有多问。
　　门口小型机器人自动扫识别两人身份，而后门自动打开。
　　埃加博士声音沧桑道：“知道了，我会适当告诉他一些事。”
　　魏家国背对着大门，坐在椅子上，听见开门声站起来。
　　“博士。”魏家国说着把埃加博士扶到床上，纪星把轮椅放回原位。
　　“我已经对他们进行询问。”魏家国眉梢带上喜色，“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他们都没有透露的意向。”
　　若非不得已，魏家国不想把刀尖对准同胞。
　　埃加博士也露出笑意。
　　纪星道：“博士，魏指挥官，那我就先走了。”
　　魏家国神色犹豫道：“纪星，你要回九十九区吗？”
　　纪星点了点头。
　　“你可能暂时不能离开一号基地。沈实从陵城研究所带回的资料有些重要，为防止信息泄露，你需要在基地待几天。”
　　纪星挑了挑眉。
　　魏家国叹了口气：“所以你就先住在一号基地，就之前的那间。记得地方吗？”
　　纪星神色错愕，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我以为那间房子被重新分配了，没想到还留着。”
　　魏家国惊讶道：“你不知道吗？在你离开一号基地后，沈实向我打了报告，希望把你们住的房子都保留下来。”
　　纪星怔在原地，良久才点了点头。
　　“我先走了。”

　　纪星从军校毕业后，同苏羡、苏音、周延和沈实住在同一栋楼。为节约资源，基地对于土地的管理一度严苛到令人发指。
　　“纪星，你们被分到哪儿了啊？”苏羡看完分配信息凑到他周围。
　　“云海楼。”
　　“云海楼。”
　　纪星和沈实同时开口，周延慢了一拍道：“云海楼。”
　　苏羡笑到：“真巧，苏音和慕寒也在云海楼，咱们又能待在一块了！”
　　周延道：“云海…名字挺文啊。”
　　慕寒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拉开椅子坐下道：“‘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是挺不错。”
　　周延抬头望向洁白的天花板道：“我就多说这一句。”
　　慕寒一脸向往：“这是李白所著。这首诗不仅意境优美，而且含有深刻的情感。他表达了自己对于……”
　　苏羡同样生无可恋道：“这栋楼的名字不会是他起的吧？”
　　慕寒摇头道：“如果是我起，我会叫‘出岫知还’。出自陶渊明的‘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这两句表达了诗人对于自由宁静生活的向往。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们都能回到大陆，过上真正宁静的生活。”
　　几人都安静下来，好似透过慕寒的话看到了充满希冀的未来。
　　倏然，慕寒道：“这是灾难的年代。”
　　纪星接着道：“却也是希望的年代。”
　　沈实勾起唇角：“越过凛冬。”
　　苏羡道：“金乌终会升起。”
　　周延道：“人类也终将迎来新生。”
　　慕寒把手心向下，伸在众人面前。
　　周延嫌弃道：“好幼稚。”但还是把手放在慕寒手上。
　　苏羡、纪星最后是沈实，五人手交叠在一起，喊道：“金乌不坠，火种不熄！”
　　五人面面相觑，不由得笑了起来。
　　片刻后，苏羡道：“反正大家都在一栋楼，不如等会来我家吃饭吧，权当庆祝。”
　　周延眼睛一亮：“好啊，我要吃火锅！最好辣一点。”
　　慕寒道：“清淡一点就不错。”
　　周延瞪了慕寒一眼：“针对我是吧？”
　　慕寒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苏羡笑到：“都有，还想吃什么？”
　　纪星激动道：“鱼鱼鱼，我想吃上次那种酸酸辣辣的鱼。”
　　苏羡点头记下，望向沈实。
　　“我都可以。”
　　“我都可以。”
　　沈实和纪星同时开口。
　　纪星睨了他一眼：“啧，来来回回就这一句，我都会背了。”
　　几人同时笑起来。沈实望向纪星，眉眼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