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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御书房密谈(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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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羽轲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警告,眼神也沉了几分:“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你别忘了,倒卖皇宫财物已是犯法,若是倒卖皇帝赏赐的物品,更是罪加一等,轻则杖责流放,重则抄家灭族。你赚钱也是为了花得痛快,何必为几千两银子丢了性命?”
见眼前的皇帝真有点警告的意味,张韫玉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她抿了抿唇,气鼓鼓地瞪着靳羽轲,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幽怨,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轻轻蹭着地面,模样颇有几分娇憨。
靳羽轲见她这副模样,心头的笑意再也压不住,他轻咳一声,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什么机密要事:“你若真想拿这玉换钱,也不是没有法子。你可拿这玉去找常遂安换钱,他知道这玉是孤赏给你的,为了防止你拿这玉去做什么坏事,定会愿意出高价赎回来。”
他说着,话锋一转,颇像个带坏好学生的烂仔:“——不过,可别告诉他是孤教你的。”
一听这玉雕有靠谱的变现渠道,张韫玉眼底的幽怨飞快散去,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模样。
她轻轻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奴就收下这玉,再跟您多说几句。”
“想必您已经知道,西獠此次派来的使臣,乃是他们的五王子冉彦召。他与宫中的十七殿下素来亲近,两人从小一同长大,感情深厚。此次他主动揽下出使大梁的差事,想来也是为了营救十七殿下,希望能借着和谈的机会向您求情,让您放十七殿下返回西獠。”
“这五王子冉彦召为人如何?”靳羽轲一听他同冉重钧关系匪浅,连忙继续追问,向来幽深如渊的目光里都带上了明显的几分探究之色。
“他在西獠朝堂上势力如何?此次前来大梁和谈,除了营救冉重钧,是否还有其他的图谋?”
张韫玉却再次伸出手,掌心依旧向上,眼神坚定,语气更是不容置喙:“给钱。这两条问题,每条一千两,共两千两。刚才的玉雕还没卖掉前,这笔钱可得另算。”
靳羽轲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哭笑不得:“你这丫头,还真是见钱眼开。孤都说了,身上没带现钱,你偏要为难孤。”
他索性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不说也无妨,此事我去问冉重钧便是。他总不会瞒着孤,何况关于他五哥的事,他肯定比你熟悉。”
“比我熟悉?呵,那您尽管去问就是。”张韫玉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十七殿下自幼便十分依赖冉五王子,在他眼里,他五哥便是世上最好的人,没有半点缺点。你若是问他,他定会说:帕沙的五王子可是个温文尔雅、贤明能干的人,是天下第一好的王子皇孙。至于这五王子的真实品性,呵,他怕是半点也不了解。”
靳羽轲心头一动,敏锐地抓住了张韫玉话里的关键:“这么说,这五王子冉彦召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温文尔雅,实则颇有城府,甚至品性不佳?”
“莫说城府品行了,就说表面上的温文尔雅,都是无稽之谈。这位王子在西獠民间素有‘毒魁’之称,你觉得他名声能好到哪里去?”
谈起冉彦召其人,张韫玉语气里的不屑更甚过她嫌弃姬鹤扬那时:“此人手段狠辣、毫无下限,为了争夺权势,甚至不惜陷害手足。就连西獠国内的世家大族,也有不少人栽在他手里。也就十七殿下心思单纯,把他当成了真心待自己的好哥哥。”
——不过这是因为冉彦召对冉重钧的确掏心掏肺地好。
这句话,张韫玉倒是颇有心机地隐瞒了下来。
她虽然答应了十七王子要帮他追求这个借尸还魂的大梁皇帝,但借尸还魂这种恐怖的事谁说的准?谁又知道眼前这个“人”皮肉之下是个什么东西?
是人是鬼都分不清,还是尽早斩断他这情思为好。
靳羽轲还想再问,想知道冉彦召此次前来具体有什么谋划,是否会对大梁的边境造成威胁……等等等等,可张韫玉却固执地伸着手,不肯退让,眼神里写满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给钱就不说情报”的坚定。
靳羽轲看着那只白皙的小手,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这国家本来就国库空虚,总不能为了这几句情报,真的把国库的银子都拿出来给她吧?
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他昏庸无能。
这般想着,他便悻悻地住了口,心里盘算着回头找夏沃什打听。
夏沃什也是西獠人,对西獠的朝堂局势想必有所了解。
张韫玉见他拒绝交易,便行了一礼,干脆离开了,连那一托盘的银锭都没管。
靳羽轲摇了摇头,心道小小的人儿脾气还挺大,开口把她叫回来,掏出一张银票塞给她:“行了,不逗你玩了,银票收好,自己去宫外兑换了。切记不要让别人知道这笔钱和孤有关。”
张韫玉收了银票,反复对光确认是真货,又验看了金额和兑换时间,全都确认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银票收好,规规矩矩地向靳羽轲行了个礼:“奴谢主隆恩。”
话刚吩咐下去,没过多久,一个宫人便领着夏沃什走进了御书房。
夏沃什身着一身淡蓝色长衫,腰间系着玉带,快步走到殿中,屈膝行礼:“臣夏拾,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靳羽轲抬手示意他起身,语气温和:“免礼。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想问问你关于西獠五王子冉彦召的事。你出身西獠,可知这位五王子为人如何?他此次作为使臣前来大梁,孤怀疑他除了来进行两国和谈,还有其他目的,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夏沃什闻言,脸上露出几分难色,他皱了皱眉,仔细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回陛下,臣来中原已有十多年,对故国近年来的局势了解不多,对这位五王子冉彦召更是知之甚少。”
“臣只听说,他继承了母族在西獠边疆的封地,那片封地恰好与我大梁的凉州接壤,面积不小,兵力也颇为雄厚。”
“继承母族封地?”靳羽轲有些奇怪,眉头微蹙,疑惑地问道:“他既是西獠王子,身份尊贵,按常理来说,应当由西獠国王分封土地,为何要继承母族的封地?难道他的母亲是西獠国内诸侯王之女?可若是如此,西獠国王娶自己国内诸侯的女儿,岂不成了近亲结婚,这……不合礼法吧?”
夏沃什见靳羽轲误会,忙拱手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实情并非如此。西獠当今国王冉烈,是一位热衷于征伐的君主。他继位以来,四处征战,打下了不少周边小国的国土,使得西獠的疆域扩大了近一倍。为了方便治理这些新征服的土地,也为了缓和与战败国的矛盾,国王便娶了每一个战败国的公主为妃,并与她们约定,日后她们生下的孩子,将继承母族原本的领土作为封地。这样一来,既能安抚战败国的旧部,也能让这些孩子为西獠镇守边疆,可谓一举两得。”
靳羽轲闻言,恍然大悟,轻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么说,那些战败国的母族,虽已亡国,但仍保留着一定的势力,就像远古时期的诸侯王一般,而冉烈的这些儿子,便是替他管辖这些诸侯国的封君了。”
话落,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瞳孔微微一缩。
他记得,这西獠国王冉烈的正妻,正是前朝卫朝的和亲公主。当年卫朝国力衰退,为了寻求西獠的庇护,便将公主远嫁西獠。后来靳云篡位,建立大梁,对卫朝皇室赶尽杀绝,卫朝宗室几乎无一幸免,却唯独与这位远嫁西獠的和亲公主交情不浅。这些年来,大梁与西獠能够维持几十年的表面和平,不曾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也多亏了这位和亲公主在其中斡旋,化解了不少矛盾。
想到这里,靳羽轲心头一震,一个被自己忽视了许久的问题陡然浮现:冉重钧是西獠的十七殿下,且与西獠大王子一母同胞,皆是西獠王后所生。而西獠王后,正是那位卫朝和亲公主!
如此说来,冉重钧的母亲是卫朝皇室血脉,他自己也算是半个卫朝人啊!
他脸上瞬间泛起一丝红晕,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御案上的奏折,暗自思忖:大梁是取代卫朝建立的,靳云更是对卫朝皇室赶尽杀绝,这般国仇家恨叠加在一起,冉重钧理应恨他、恨大梁才对,就像两人初见时那样。
可他却对自己倾心相待,如今看来,更是毫无芥蒂。这份情谊,难道没有他们这些日子来朝夕相处道缘故在吗?可见,令冉重钧喜欢的,的确应该是现在的他……
靳羽轲这般想着,却半点也没考虑过,冉重钧或许早已察觉他并非真正的小皇帝,即使察觉,也未必会将他与当年篡位的靳云等同看待。
他此刻满心都是冉重钧这个人和他的用情至深,哪还顾得上与他无关的前尘遗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