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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贪财的探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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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遂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靳羽轲的手腕:“陛下可还记得,那日随行的宫人里,有个叫张韫玉的?”
靳羽轲眉心一蹙,顺着他的话回想,只是那日原主怒火攻心,眼里只有冉重钧那张欠揍的脸,随行宫人本就被他刻意遣远,哪里记得清容貌姓名。
但他何等敏锐,见常遂安这副模样,瞬间联想起方才提及的那个宫娥,心头咯噔一下:“你是说,她当时也在?”
“是!”常遂安喉结滚动,声音压得极低,“臣也是方才想起来,那日陛下从御书房出发,她作为御书房洒扫的婢女,也混进了宫婢之中,随侍在陛下身侧,可——她根本不是随侍之人,这般行事,明显有问题啊!”
靳羽轲沉着脸,点了点头:“是有些蹊跷。说起来,我那天是看了边疆战报说战事焦灼,又翻到兵部说粮饷不够和户部卖惨说没钱的折子,所以恼怒不已,但也不至于到去寻冉重钧晦气的程度。细究起来,那天我去寻他,还是因为有人禀了一件事——”
他话音顿住,指尖猛地一顿,脑海中陡然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当时就是一个小宫娥慌慌张张地进来回话,说冉重钧在揽月阁里大发雷霆,打砸器具不说,还失手打伤了几个劝架的宫娥。我一听这话,顿时怒极攻心,只觉得他愈发无法无天,非要去亲自惩治他不可。”
“如此看来,那传信的宫娥,说不定就是这个张韫玉。”常遂安眼神凝重,虽然用了不确定的说法,但语气里分明满是笃定。
靳羽轲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想起自己先前对张韫玉的判断,简直可笑至极。
这女人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眼弯弯时透着几分天真无邪,言行举止温顺得如同绵羊,一副温婉无害的模样,谁能想到她内里却藏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敛与心机?
甚至在那场致原主于死地的刺杀里,她都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而他竟自始至终毫无所觉,还放任她留在冉重钧身边,形同养虎为患!
“带张韫玉来御书房。”靳羽轲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方才对常遂安的温情尽数褪去,眼底只剩帝王独有的狠辣与锐利。
“孤倒要看看,这小小宫娥到底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常遂安应声退下,不敢有片刻耽搁,一路快步赶往景阳宫。不多时,便将一身素色宫装、神色淡然的张韫玉带了过来,径直送入御书房。
御书房内寂静无声,唯有靳羽轲一人端坐在御案之后,一身明黄龙袍衬得他气势威严,目光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下方之人,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张韫玉的脸上不见半分被传唤的惶恐,反而在看到靳羽轲时,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那笑意浅淡却带着几分了然,像是早就料到自己会有今天这个结果,从容得过分。
“陛下急着传召奴,可是不满奴总是缠着您那心尖上的情郎?”张韫玉垂眸盈盈一礼,语气平淡得仿佛不是站在九五之尊的帝王面前,而是同宫里的姐妹们闲话家常般随意。
靳羽轲没接她这带着几分轻佻的话茬,指尖有节奏地叩着御案,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他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张韫玉:“孤问你,揽月阁那场刺杀,你是不是在场。”语气不是疑问,而是不容置喙的笃定。
张韫玉抬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似是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直接,随即坦然颔首承认:“是。”
“这么说,你和那个行刺的宫人是一伙的?”靳羽轲追问,声音又冷了几分。
“不是。”她答得干脆,“但她和奴有一样的目的。于是奴就帮了她一把,确保那杯下了毒的茶,能顺利送到陛下的手中。”
要不然,她一个揽月阁的粗使婢女,这辈子都难见到皇帝一面。
低眉敛目的瞬间,张韫玉眼波流转,轻易便隐去了那致命奇毒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揽月阁的疑点,滴水不漏。
但靳羽轲显然不准备轻易放过她:“我后来派禁军调查过那个宫人,身世成迷,但却是被人故意抹去了身份。这是你的手笔吧?至于你自己,呵,西北战争的遗孤?这身份倒是很漂亮啊。”
一旁的常遂安再也听不下去,忍不住厉声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查你的身世,竟发现你是王府里的老人,可王府之人皆由先帝亲自挑选,身家清白才能入府,怎么可能会混进去你这个背主的杂碎!”
他至今还记得他的陛下被抬出揽月阁时,那副面色青紫、气息奄奄的模样,那是他这辈子最恐惧的时刻。
张韫玉瞥了他一眼,却不正面回答,反而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十足的讥讽:“常大人,您说奴是背主的杂碎,可您自己呢?也是,改换门庭,也比侍奉一个死人要强,何况您侍奉的这位新主,连改换门庭都省了呢。”
寥寥几句话,便将常遂安的大义凛然驳斥得只剩虚伪十足的表面功夫。
常遂安一惊,却不是为着自己被讥讽,而是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一下子就道出了如今皇帝是借尸还魂的真相!
他下意识猛地转头看向靳羽轲的方向,神色慌张,生怕陛下动怒,没想到靳羽轲却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只是冷笑一声:“你且不必在这里攀扯旁人,孤只问你,你是从一开始就是安插在宫里的探子,还是后来被人策反,才要来害孤!”
张韫玉见他丝毫不受挑拨,依旧保持着清醒,瞬间收敛了锋芒,变得乖巧起来,语气恭顺:“虽说一仆不事二主,可奴如今还是陛下的宫娥,自然对陛下知无不言。奴从入府那日起,就已是探子。”
靳羽轲狠狠一拧眉,眼神愈发锐利:“你倒是很会藏,原来的皇帝中毒身亡,你的计划本该得逞,可你万万没想到,我会来。”他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弄,“借尸还魂,呵,这等离奇之事,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会信。”
“让我想想,计划失败之后,你要怎么办?精心筹谋的一切因为我的出现变成了笑话,你的主人一定很生气吧。所以——”
张韫玉顺势替他接上未完的话:“我必须想办法,再实施一场成功的刺杀。”
“而你还是选择了冉重钧。”说出这个名字后,靳羽轲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能让他亲自开口,将你讨去他身边?”
“陛下说笑了。”张韫玉微微躬身,却再次对提问避而不答,“杀一个杀不死的人只是浪费时间罢了,您能借尸还魂,已经证明大梁皇帝得天命庇佑,不是奴这个凡夫俗子可以对付的。奴并不想再实施一场刺杀,只是想……在离您更近的地方,好好欣赏这天命所归的奇迹。”
“欣赏?”靳羽轲挑眉,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是欣赏,还是观察我是否值得你背叛旧主?”
“陛下圣明。”张韫玉直言不讳,“奴的主人想要夺取这江山,可奴只想找个能赢的人下注。之前觉得主人胜算颇大,可如今奴已经知道,主人再英明也无用,这天下,最后的赢家一定是陛下。”
靳羽轲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语气随意:“你倒是对我挺有信心。可我连你幕后之人是谁都不知道呢。让我猜猜,这般派女子暗地里接近的手段,你跟姬鹤扬,是同一个主人?”
他本是随口一问,没指望得到答案,没想到一向淡然自若的张韫玉却猛地狠狠皱了皱眉,语气里满是嫌恶:“别把我和她相提并论。那女人,就是条无主的疯狗。”
靳羽轲心中微微一惊,没想到姬鹤扬在她口中竟是这般不堪,但面上依旧不露声色,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张韫玉眼神冷淡,语气平静地解释:“我是经过缜密的思考和全面的评估,确认您比我曾经侍奉的主人赢面更大,才选择投靠您。至于那个女人,她不过是想借您的手把我主人弄死,好彻底摆脱控制,得到自由罢了。”
靳羽轲这下来了兴趣,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追问她:“你的主人到底是谁,竟能让手下人一个个都想着背叛,倒真是有趣。”
张韫玉却闭口不答,反而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挑衅:“您如果能查清我的真实身份,那么自然能知道我主人是谁;可如果您连我都摸不清底细,那您也赢不了我的主人,我自然没必要向您坦诚相待。”
刚还说他天命所归,现在又说他配不上知道她主人的身份。
靳羽轲气笑了,吓唬她:“你既然什么也不想说,那总得给我一个不砍了你脑袋的理由吧?”
可惜他失望了,只要不谈姬鹤扬,哪怕涉及自己的脑袋,张韫玉也还是那副淡然自若的姿态。
“我什么都不说,是因为您没问对地方。”她语气平静,“譬如,我知道很多连皇帝都没有掌握的,关于朝廷官员的绝密情报。”
靳羽轲挑眉:“你要用这些情报,换自己一条命?”
“不,我要换的是钱。”张韫玉语气理直气壮,“您为了这些情报,本来就会饶我一命,我为什么要做亏本生意?”
靳羽轲被她这番理直气壮的言辞噎得半晌说不出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身边的探子当真一个比一个离谱,姬鹤扬堪称是自作主张的天才,眼前这张韫玉也不遑多让,一个被拆穿身份的探子不想着如何保命,满脑子竟都是捞钱,实在荒谬。
“你倒真是直白。”靳羽轲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满是无语,“说吧,你想怎么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