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青石 ...

  •   冉重钧微一挑眉,似是信了这话,放了书简扑过来,从背后环住靳羽柯的脖子把人拉进怀里,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拦在身前,白皙细长的手指正搭在胸口。
      掌心下胸腔的跳动平稳有力,冉重钧敛眉不语,只是默默收紧了双臂,将人揽得更紧了些。
      靳羽柯握住他一边手腕,扬起头朝后看他。姿势很像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动物,只是并没有露出孺慕或依赖的神情。
      “大半个月过去了,还是不放心?”
      靳羽柯问道,声音里还带着点笑意。
      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具身体究竟虚弱到了何种地步,只是看着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这样担心他的身体,就觉得很是有趣,忍不住生出两分逗弄的心思。
      冉重钧微微低头,鬓边的散发落到他肩上,弄得脖子里很痒,靳羽柯往旁边躲了躲,就听见耳边响起小孩儿发着闷的声音:“我还以为你在故意躲着我。”
      他一瞬间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心底已经涌起一阵愧疚,好像本能也知道自己对对方是有些亏欠似地。
      他没法反驳,如果没有月初那件事,他本来会很享受和冉重钧在一起的时光。即使是现在,他依然习惯性地因为对方就在身边而松弛。
      如果不是有那场意外,如果不是冉重钧第一个发现他又自然而然地在他虚弱时接过照顾他的责任,他原本就是要逐渐疏远他的。
      冉重钧在质问他先前的冷待,而靳羽柯听到这句话,脑海中第一个浮上的念头却是愧疚,自愧于又不自觉地依赖了对方。
      一室沉寂,谁都没开口,好像笃信着所有未尽之语都能通过这份沉默传达。
      靳羽柯几乎想由着这股沉默流淌,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拂开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坐起身道:“事有轻重缓急,何况即使没有这些事,你我也不应牵扯过多。”
      这便是承认先前的疏远确有其事了。
      冉重钧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无声地紧握成拳。
      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罢了,但是不甘心又能怎样,他根本没有商讨的余地。
      靳羽柯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边抿茶一边静静地看着冉重钧,他其实在等冉重钧能自己意识到现实从而主动疏远,又忍不住期盼两人的关系可以恢复到之前那样。
      他这些天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平时表现得太过于亲密了,才让冉重钧误会生出了别的情愫,或是有哪些行为落在青春年少之人的眼里便自发蒙上了一层蔷薇色的暧昧。只是思来想去,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时何地因何事动的心。
      难道要归结于青春期的躁动不安吗?
      靳羽柯垂首饮下一口清茶,回忆里两人初见时的针锋相对还历历在目,往后相处也多有摩擦,任谁来看都要笃定他二人天生是一对冤家。
      然而此时蓦然回首,才惊觉对方的态度早已软化,相处之中也多有异趣,已然从他避之不及的麻烦变成了难以割舍的牵挂。
      若是早些察觉这份心意……
      敛眉沉思,他竟不敢断言,若再有一次机会,自己还会选择拒绝。
      门外宫人低声告罪的声音传来,原是到了午膳时候,靳羽柯松一口气正要籍此打破僵局,却不料冉重钧径直越过宫人朝外走去,只留下一句“不必等我”。
      那宫人以为犯了错,一时愣在门口不知做何反应,靳羽柯揉揉眉心,挥手赶他下去传膳。
      宫人低声应喏,很快一列宫侍端着各色菜肴鱼贯而入。摆盘上桌的时候靳羽柯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书册翻看,厚厚一摞书全是古往今来的养生秘方,内服外敷的灵药、修身煅体的功法、食疗调养的方子……全是有关心疾疗愈的方法,一笔一画抄录在簇新的书页上。
      布膳结束后只余两名宫人侍立一旁,低首垂目作摆设状,许久,才听得案前响起一声长叹。
      冉重钧冲出景阳宫后一路闷头往前走,直到前路被朱红宫墙挡了个严实才停下。根本辨不清走到了什么地方,他也全不去理会。
      心情本就憋闷不快,被这么一打岔,脑袋里越发混沌了。他于是沿着宫墙慢悠悠地踱,借此来整理思绪。
      他一直都清楚靳羽柯对他的态度,默许和放任中隐约夹杂着两分亲近,底色则是对他人一视同仁的疏离。于是在任何人都不能突破那道藩篱时,只是两分亲近都显得独一无二。
      但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比别人多的这两分,他所愿所求是一整份全然交托的心意。
      即使连他自己也想象不出靳羽柯全心全意爱上谁的模样。
      夏日澄碧的蓝天下映着同色的琉璃瓦,经由五色团花的彩绘过渡到绵延无尽的朱红,墨色的石板路反着沉郁的微茫。
      冉重钧寻了一处能透过窗棱看到远处小花园景观的廊亭坐下,四周无人,唯清风作伴,阵阵花香扑鼻而来。
      他对中原其实并不熟悉,这里是母族的故土,可于他不过是活在故事里的遥远传说。唯独对他人口中的中原皇宫记得格外清楚,是与故乡全然不同的旖旎风光。
      梁朝的皇宫承自奢靡为风的南卫,兼具北朝的明艳绮丽与南地的写意风流,细微处如梁柱斗拱、檐下轩窗,皆饰以彩绘雕刻,传言奢靡之风最盛之时,以香膏覆墙面、用绣毯铺回廊。其间五色珍禽、奇花异草,更不必说,于梁宫中心举目四望,入目皆是云阶月地、瑶草琪葩,香雾朦胧、兰池袅袅,如置仙境,绝胜人间。
      他幼时初听闻此事,大为好奇,追问卫宫比之故乡的宫殿何如。却被教训说,奢靡风气乃一朝之大害。他那时不懂,直到卫朝被梁取代,才隐约明白一二。后来他又问,他所在的王都跟梁宫所在的京城相比,哪一个更奢靡?那些人又都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了。
      现在他才真正懂了,大梁的皇帝跟以前的皇帝都不一样,是个比青石板路还要清淡古朴的人。所以大梁的皇宫,即使外表跟它在卫朝时一样华美豪贵,内里也如它的主人一般淡雅自然。
      但是□□的金顶永远辉煌如烈日灼焰,而要让他的心上人亲口诉说爱意,难过月辉蔽日、星芒盛于阳。
      午后暑风熏得人头昏目眩,脑海里的思绪渐渐绕成了一团乱麻,冉重钧不知何时已闭目静卧于廊下,直到耳边传来模糊两声“殿下”才悠悠转醒,目光所至之处唯美廊顶成片的彩绘花砖,还以为是在梦里见到了故乡的玫瑰纹壁画。
      待视线聚焦才看出来是雕花彩绘的廊栋,冉重钧伸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这地方。此时早已过了午膳时候,他饿得饥肠辘辘,然而心里还置气着,根本拉不下脸来回去。正琢磨着要不捱到晚膳时候,头一偏,发现眼前蹲着个侍从打扮的小姑娘。
      “呃!”
      冉重钧本是想翻身起来,让这么一吓直接整个人翻出了亭子,堪堪掰着边儿才没掉下去。让这么一折腾也彻底清醒了,看看自己离地不远,干脆直接跳了下去,双手搭椅背上,支着头瞧那小孩儿:“你来叫我回去的?”
      小姑娘摇摇头,“奴是这园子的侍花婢,怕殿下睡在这染了风寒,才斗胆叫您起来的。”
      “侍花的怎会认得我?”
      冉重钧问完才愣了一下,想起来自己跟生得中原人大不一样,别人认不出来才奇怪。
      他怎么连这都忘了?
      小姑娘不知他心里所想,乖巧答道:“奴曾是揽月阁的扫洒宫女,因而认得殿下。”
      竟还真是个故人,冉重钧好奇,又对这姑娘细打量了一番,见她生得粉白面点朱唇,玉雪可爱的一张团儿脸,按理说该叫人印象鲜明才是,可他左思右想,愣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
      揽月阁应该是他刚来这里时住的地方,那时他前路晦暗、心绪不宁,因此忽视了身边人也是有可能的。冉重钧脑海里浮现出几个月前的时光,那时候靳羽柯也还是暴躁脾气……
      和如今的冷然简直判若两人。
      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然而此刻腹中空空,实在难以深想下去。冉重钧伸了个懒腰,朝那小姑娘问道:“最近的膳房在哪?”
      等跟到小厨房大嚼了一顿荤油点心后,冉重钧心满意足地咽下一口咸香扑鼻的盐奶茶,心舒气顺,适才的一点违和感全丢到了九霄云外。
      刚相认的小宫娥乖巧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块粉糕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冉重钧举着奶茶壶朝她示意,小宫娥犹豫了一下,开口拒绝:“殿下,此非中原饮食。”
      “分这么清?”
      “您来之前,宫里从未有过此物。陛下和前朝末帝亦不喜油盐之物。”
      冉重钧“唔”了一声,想起餐桌上固定的几盘绿叶子。
      来大梁数月有余,这还是他第一次正视起饮食差异这回事。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