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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真假(一) ...

  •   靳羽柯心念一动,隐约觉察了些什么,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姬鹤扬侧过头,用轻到屋内人听不见的声音接着道:“我也知道严刑拷打最易出谎话,耐性子熬了好多天才试探出来他家归何处。他这种探子身份一旦暴露,第一要义就是替自己主上开脱,谈及用意自然避重就轻。但一块讲出来的其他细枝末节的东西,一般人可就顾不上编了,能说出口就多半是真的。”
      靳羽柯想了想,“你是说他真是来杀我的,还打算一石二鸟把冉重钧也……?”
      姬鹤扬冷笑一声,“你要不再猜猜我怎么知道他是刺客的?”
      这傻子真不知道她的意思?分明是说这人还有用叫他别那么着急把人放了!
      直觉她现在不好惹,靳羽柯不搭话了,只在心里细品这个“帕沙人”。
      如今大梁统称西獠的地区其实由数个大小国家并许多部族组成,几十年前远西强国帕沙一路东征几乎统一西獠地区,然而到底棋差一着,在毫无防备之时被大梁突然发兵挫败了西征进程——若非如此,帕沙恐怕早已兵临卫朝国都之下。
      但是当时的帕沙王子不知靠什么手段竟与朝中搭上了关系,里应外合连克数座城池,直到帕沙的边境线与卫朝已经重合。
      帕沙王子在征战中居功至伟,成一举称王,为表臣服的诚意,竟直接给自己改了个汉姓,还娶了自己国内汉臣的女儿,甚至为她一改帕沙传统,以汉人礼节尊立为王后。帕沙也在名义上成为了卫朝的藩属国。
      原本到此为止也算一段佳话,可后来发生的事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想——帕沙王的臣服假面只维持了区区三年,待帕沙整顿军务即刻便攻入卫朝边境,连克数城,而早已与他牵扯过深的朝中老臣唯恐担责,纷纷朝边境守军身上泼脏水,甚至恶意扣押粮草,企图制造败仗将知情者一律灭口。
      其中到底有没有人吃里扒外、里应外合,现如今已经无法可考了,因为靳云联合边境部族迅速痛击了帕沙部队,害他们彻底丧失了对西獠大部分地区的控制权,只能无奈龟缩回老家,而边患方解,靳云就携重军南下,血洗了卫朝朝堂。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靳羽柯遍寻原主记忆,六年前……还是卫朝时期的中原,靳云平定朝堂内外,携天子以令诸侯,获封梁王,临朝摄政。
      若说帕沙王是心有不甘,因此趁中原权力动荡时遣暗探潜入,时间上倒也对得上。
      然而暗探是如何接到刺杀的任务的,又为什么是派屋子里那个文文弱弱的间谍动手,其中恐怕大有文章。
      想到这靳羽柯是说什么也不舍得再放过他了,立刻起身窜进屋里,双手撑住桌面对着那刺客道:“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现在都告诉我。”

      从哪说起呢?

      面前的大梁皇帝虎视眈眈,夏沃什仍低着头,他在回忆,也在回忆中找寻那个开口的契机。

      “十四年前,”低沉的男声响起,“我奉王命潜伏在这里。”

      “王命令我们探查梁国兵力虚实,于是挑选了精通汉学的我们来谋求入朝为官的机遇。但很快我们意识到,梁国的官场从未真正对异族打开,王的愿望根本无法实现。我们中的大部分被召回,重新回到战场,只有我留下了,因为当时的礼部尚书邀请我去他新办的公学任职。

      所以我在这里定居,在公学堂当教书先生。”

      自然流利的中原官话,甚至再细节一点,就是京城口音。靳羽轲凝眉细听,发现除了一些语序用词有点似是而非的违和感外,几乎感觉不到这个人和普通百姓的区别。

      他所说的公学堂,的确是礼部尚书孔裕圭的手笔。这位扬圣公彼时刚得了爵位,自觉有义务为梁朝鞠躬尽瘁,奈何才干平平,在任上总是被礼部侍郎们架空。不得志之下,便奏请在京城开办公学,宣扬圣人之言。

      却不知他为何挑中一个异族做先生……

      夏沃什还在继续,“但公学堂的先生并不是正式的官职,我也和城中百姓一样,平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朝中机密。我渐渐失去了作用,也没有收到过其他命令。直到十七王子被押送入京。”

      靳羽轲的思绪被这句话拉回,眼神微凝。

      “最新一条命令是救出王子,”夏沃什道,“并处决叛徒‘丹蝎’。”

      靳羽轲挑挑眉,这前后两件事跨度是不是有些大?

      怎么就“并”上了?

      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瞥了一眼姬鹤扬,果然见她面色不好。

      看来眼前这位就是“丹蝎”了,只是没想到她有贰心的事暴露得这样早,不知道消息从她那边还是宫里泄露出去的……

      思绪万千,靳羽轲面上却丝毫不显,接着问道:“你说你接到命令要救出王子,那你是否有为此做过什么?例如,往皇宫安插人手。”

      夏沃什摇摇头,“刚得到消息时,我们的确动过这样的念头。但是梁国皇宫并不允许新人接触宫室,我们也只能买通本就在揽月阁当值的宫人。”

      靳羽轲的眼神更加严肃起来,揽月阁,冉重钧刚进皇宫时被安排的居所,也是原主中毒身故的地方。

      “你买通了宫人,然后让她们干了什么?”

      “我并无力驱使她们做出私放质子这样危险的事,只是让她们向王子殿下传递信息。然而,去年的十一月二十三日,揽月阁的所有宫人遭到大清洗,我的人也失去了消息。”

      “那件事是我的前主人做的。”

      瞳孔骤缩,靳羽轲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只在姬鹤扬脸上见到一片早有预料的平静。

      姬鹤扬接着道:“我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之后你就以为自己已经暴露,向上峰请求放弃原本的计划。”

      她牵动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只是救人虽救不得了,杀人却容易得多。”

      夏沃什第一次抬起眼,越过身前的靳羽轲看向那个女人。姬鹤扬的视线却投在靳羽轲身上,嘴角的讽意只存在了一瞬即自然地化作了盈盈笑意:“陛下,现在还觉得,‘没必要知道’吗?”

      靳羽轲和她对视了一眼,就转向了夏沃什的方向。

      “接着说,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夏沃什慢慢端起一旁的茶水,悠悠饮尽,才道:“陛下放心,即使要杀,也不会是对我们的殿下和梁皇下手。”

      “我的人被清洗一空,起先我也以为是事情败露才招致了祸事,但宫内那股势力却根本没有往宫外查探的意思,我便意识到恐怕不是我们暴露了,而是有另一伙势力想对殿下下手。

      而我的人,碍了他们的事。”

      靳羽轲不语,只是一味用古井无波的眼神看着他。

      夏沃什却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往杯中又倒进满满一杯茶水,然后起身,将杯中茶水尽数倾倒在地上。

      “梁国的风俗,倒在地上的酒敬故人。但她们是不饮酒的,我想,用茶也是一样的道理。”

      靳羽轲冷冷地笑了,“燃教有不得饮酒的教规。你还是没有说实话。”

      夏沃什只是又倒了满满一杯茶,递到靳羽轲面前

      “无论信仰什么,她们都是你的国民,死于你的疏忽。”

      靳羽轲默默地瞧着那杯茶,姬鹤扬察觉到气氛不对,想替他接过茶杯,抬手时却被靳羽轲制止。

      他双手捧起茶杯,走到屋外,将杯中茶尽数倾倒在青石板的地面上。

      之后,他才重又坐回夏沃什面前。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掌握的,反贼的情报。”

      宫中有如此能量的存在,必然树大根深,积聚数十年。

      除了前朝遗老,无需作他想。

      夏沃什露出了对谈开始后第一个微笑,他整个人的气质也霎时产生了变化,从一个古板守旧的教书先生变成了搅弄风云的资深特务。

      他缓缓道来了自己是如何发现那伙势力的存在,又是如何在无一人协助的情况下从宫外探知到他们的虚实——没有人能活在孤岛上,即使是看似封闭神秘的皇宫,也总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漏洞可供人探视。

      靳羽轲在心里点点头,就像那个卖栗子的小贩——

      然后他听到夏沃什说:“我雇佣了一群平民,靠着在宫中兜售货物探知消息,渐渐摸清了那伙人的来历。”

      靳羽轲不语,只是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夏沃什继续说他是怎么发现那伙人是曾经上一个王朝的遗留势力,又是怎么谋算要利用这点挑起梁国内部的争端——

      “然而世事无常,正在我查探情报期间,我却错过了他们夹带毒药进宫的情报。”

      靳羽轲冷笑一声,怕不是错过了,是知道但以为这药是用给原主的所以没在意吧!

      夏沃什假装没听到对方充满嘲讽的轻哼,接着说他顺着毒药这条线查到的消息。

      “他们的计划的确天衣无缝,但最终还是暴露了,涉案最深的人决定在宫外自杀以斩断线索。”

      靳羽轲听到这里微微坐直了身体。

      夏沃什能打探到这么私隐的消息,那也就是说……

      果然,夏沃什接着道:“但是我已经掌握了他们的所有成员身份,和毒药的来源。”

      靳羽轲忍不住“嘶”了一声。

      这情报侦查的能力,真是恐怖。

      但是也侧面说明他的皇宫真的漏得比筛子还厉害了,不然为什么夏沃什探听朝政十四年无所获,探听皇宫几个月就查了个底朝天……

      哦不对,原主的皇宫。

      跟他没关系。

      想到自己穿过来后很快就解决了宫里有小贩到处跑的问题,靳羽轲心里又好受了不少。

      让夏沃什把掌握的证据和情报都写下来,确定无误后由姬鹤扬交给禁军去查,靳羽轲揉揉眉心就打算结束今天的会面。

      一次性接收了太多关键信息,他现在有些用脑过度了,像是礼部尚书可能通敌这种不太重要的事,他一时都不打算处理。

      反正孔姓扬圣公就是个吉祥物,这伙人的贰心,经历过前世几千年历史的他可太清楚了。

      然而还不及起身,肩膀上已经压上了两只胳膊

      姬鹤扬支在靳羽轲身后,笑眯眯地道:“陛下别急着走啊,还有一个‘命令’,您没让他说清楚呢。”

      靳羽轲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姬鹤扬不紧不慢道:“那天的刺杀,你说是冲我来的,这个我暂时没证据反驳。但是你说你一直一个人在京城活动,可那天的刺杀却不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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