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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异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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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徒生那一刻,靳羽柯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只看见眼前一截银光闪闪的沾血利刃,破空声随后传入耳际,伴着一声不辨内容的呵骂,一道黑影已然冲出了车轿。
轿外因那一箭险乱了阵脚,趁队形未散,姬鹤扬踩着几个卫兵的肩头直冲向箭来的方向,目之所及唯有随风而动的枝杈,但她知道那人必然来不及走远——
靳羽柯探出轿帘时只能看到不远处的密林和一道模糊的乌色身影,电光石火间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来不及深思,身体已下意识喊出了声:“拦住她……姬鹤扬回来!”
眼看着那道背影一个急停刹在树丛外沿,又飞快倒退着疾行数步,才有一两个反应迅速的皇家侍卫赶上姬鹤扬的位置。靳羽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张口欲言,才发觉自己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等追出去的人都已回到了车驾附近,他才堪堪能开口,缓缓道:“行刺皇帝者,当心怀死志,此人去意决然,却似诱饵。”
方才追去的侍卫都被这句话吓得跪倒在地,靳羽柯挥挥手叫他们起来,又口头吩咐派人去查,心里也知道大概率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期间姬鹤扬就站在一旁假装跟自己轿子融为一体,侍卫们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当看不见,也没个人说替她包扎一下。靳羽柯叹了口气,扯了自己身上一条丝巾替她简单缠了缠。
拜冉重钧所赐,他在这医学欠发达的时代对一切外伤都如临大敌,非常害怕伤口处理不当导致感染等一系列后续麻烦。
缠完了眼看着殷红血花从纯白丝绸下洇出来,靳羽柯光是看着已觉得手掌隐隐作痛,姬鹤扬却还没事人似地甩了甩手,漫不经心道:“果真妙计。”
靳羽柯咋舌,不是,这话真的很难接。
“你觉得他们真是想弑君吗。”姬鹤扬见他不回话,转过头来又问了一句,语气却似早有答案。
靳羽柯不假思索道:“像是想杀你。”话落回过味来,又找补,“恐怕他们眼下并无多余人手,此时硬来并无把握,只想着调走几个算几个,到时有空子就钻,没空也不亏……”
眼看着姬鹤扬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靳羽柯及时悬崖勒马,把他一开始的猜想如实托出:“估计就是冲你来的,知道皇帝出宫你会跟,装成行刺皇帝的样子,你本就有所防备,如今时局又紧张,你见了刺客一定头一个冲出去,待进了林子落了单,一千一万个法子等着招待你。”
姬鹤扬没说什么,只是临进城时撂下一句“那个计划,就照你说的办。”
话落随着帝辇刚驶过城门,姬鹤扬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道旁的人流中,驾轻就熟地摸到城门卫的卫所。
李怀信正收拾自己巡城时穿的盔甲,就听耳边响起一道幽幽的人声:“你倒落个清闲。”
他吓了一跳,回手按上腰间长刀,见来人是姬鹤扬才松了一口气:“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姬鹤扬面露微笑,心道这才是见了她的正常反应嘛。
“你不觉得有什么该跟我解释解释?”姬鹤扬循循善诱,“——本该在龙祭上抬祭品的罗绮卫长官李怀信李大人?”
李怀信“唔”了一声,姬鹤扬强忍住没冲他翻白眼,干脆直言质问“你干嘛把这活儿让给花惜时那皮猴?”
亏她遍寻不见李怀信人影急得满嘴燎泡,一转头花惜时那猴影儿已站在李怀信的领头位置了,她才知道这俩人私底下的算计。陛下也不管罗绮卫都有谁来了,旁的人更不会区分他们,李怀信这个长官不出面?事后推给城门卫的活计走不开就得。
“我本来就不该站那个位置。”李怀信说,那样子不但理直气壮,甚至隐隐有几分迷惑,后来许是想到自己该给姬鹤扬个解释,低头思索,道:“我跟陛下说过了。”
姬鹤扬:“……算了。”
她无奈扶额,“陛下根本没认出来去的是谁。”
“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你俩私底下究竟有什么阴私的交易,就这样了,你跟他们打成一片,留我一个人做白脸。”
她说的凄凉,边说还边做出一副“你们都是负心汉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的可怜样,泫然欲泣,好不凄惨。
姬鹤扬掩面时李怀信正好瞥见她手上的丝帕,怜意顿生,张口解释时语气都不自觉柔了几分:“不是那样,我也没有想利用你讨好他们,以后如有必要,我也不会对他们手软半分。”
“你刚来京城,或许不知其中关窍。罗绮卫是陛下为拉拢军中良将而设,辖下无一不是先帝昔日战友的子侄孙辈,在大梁,他们才是与陛下最为亲密的皇亲国戚。何况其中不少人的父兄叔伯此时正在军中任要职,陛下是为了拉拢人心,才给这群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们生造了‘罗绮卫’这么个绣花枕头的衙门。”
“龙祭大典是罗绮卫少有能露脸争光的时候,每一个位置都珍贵无比,我若是出现在上面,外界会怎么想?李家本是累世勋贵,与军队互不来往,若只因我与陛下那七拐八绕的一点血脉关系就身居其列,引来陛下与军队离心,陛下一时不查,日后想来,却是我的罪过了。
“至于为何是花惜时,我知道你与他关系不佳,我也一样,他是那一伙子弟里最好出风头的一个,才要处处争先,赶在人前发难于你我。我就是利用他这个心态,拿龙祭这个烫手山芋换了他一个大人情,他日少了他的掺和,剩下的人也难再掀起什么风浪。”
“一石二鸟,此次龙祭过后,这群小子也没什么正事要做,定能消停好一阵。”
姬鹤扬静静地听他解释,这些朝堂上下云谲波诡的玩意儿她半点也不了解,但也知道李怀信的用意不错,是她先前想得太简单了。
恐怕小皇帝想的比她更简单,不然那日不会随口应了她的建议。
“劳烦你给我讲这些。投桃报李,我也告诉你一件‘内情’。”
姬鹤扬说着凑到李怀信身前,踮脚在他耳边低语:“罗绮卫里要出几个钦差。陛下根基尚浅,朝中无人,往后这种活儿,恐怕还会愈派愈多。”
“你是不想出风头,可陛下要用,你又往哪躲去?”
她说完退开几寸,拍拍李怀信的肩膀以示鼓励:“李大人,路漫漫其修远呐。”
龙祭后紧跟着就是为期三日的端午公休,好像一夜间偌大个朝廷就突然无事可做,靳羽柯把外地来的奏章公文处理完之后一时怔愣,意识到这是他穿来以后的第一个正式休假。
窗外天高云淡、惠风晴好,靳羽柯放下手中书卷,思及一开始曾打定主意要多加锻炼以提升这具身体本就羸弱的体质,干脆择日不如撞日,趁着有闲,径直往习武场去。
习武场此时只有冉重钧在弯弓习射,箭尖一点寒芒闪过,下一秒只见远处靶前白羽剧颤,两杆箭矢一个正中靶心,一个直直地悬于靶心下的箭靶边沿。
靳羽柯心里暗叹了一句“漂亮”,这般把控力实在不是娴熟便可解释的了,更何况冉重钧年岁之轻,正当赞一句天资卓越。
正要弯弓搭箭的人似有所感,回身时得见来人身影,身形一僵,指尖箭矢已经脱手,这次只中了一支在箭靶右下,另一支射偏不知飞到了哪去。
冉重钧回神,看看靳羽柯又看看他刚射偏的两箭,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偏挑当人面的时候出错!
靳羽柯也颇为他射偏的两箭可惜,自责是自己打扰了他,又自以为足够了解少年高傲的性格,因而假装未觉,径自往习武场另一侧去了。
冉重钧看着他转身后的背影,纵有万般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狠狠地又连射两箭——熟能生巧,这次的两箭擦着第一次的箭矢深深没入箭靶,冉重钧激动得无声欢呼,转头一看心上人正神色认真地挑选场边的武器……
他故意不看这边!是不是怕我又射空徒增尴尬?
冉重钧恨恨地一挥手中弯弓,就见靳羽柯手里拿着一把轻弓和一个箭囊,转身朝他这边走来,当即正色僵立,手下意识朝背后箭囊探去——
“那个,可以教我怎么射箭吗?”
已经摸到箭羽的手指飞速落下,冉重钧嘴比脑子快地吐出一句“当然可以!”
内心在尖叫,他没嫌我射术不精!
……不对我射术本就十分精通!
靳羽柯松了一口气,他记忆里原主也是学过射箭的,虽然远算不上精通,但姿势动作绝对是一等一的标准。
他就只能模仿个大概,真落在有心人眼里破绽就太大了,正好趁现在只有冉重钧在的时候拜托他教自己一二。
“你先摆好架势,腿分开立好,箭搭在左侧……好,然后这三根手指勾住弓弦。”
冉重钧一边说一边帮他调整姿势,用右手的三根手指将箭固定在弦上。“也可以搭箭在右边,用拇指勾住,但是没有戴扳指的话手会很疼,也不容易拿稳。今天先教你左边的射法。”
靳羽柯一板一眼地按他吩咐的调整动作,刚想偏头问他这姿势够不够标准,甫一动作就发现两人此时近得几乎要贴上,而他整个人几乎都被冉重钧圈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