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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歪打正着的突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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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卷陈旧发黄、写满西夏文和诡异汉文注释的羊皮纸，此刻在赵楷手中仿佛有千斤重，又似烙铁般滚烫。
私藏敌国军器秘要！这罪名足够他掉十次脑袋了！王貺那老匹夫正愁没机会弄死他，这要是泄露出去，曹玮都保不住他！
“狄小姐！你……你糊涂啊！”赵楷声音发颤，几乎想立刻把这烫手山芋扔出窗外，“此乃灭门之祸！速速拿走！烧了！就当从未见过！”
狄明月却浑不在意，反而一把按住他的手，眼神灼灼：“怕什么！我狄家满门忠烈，还会害你不成？这东西是探子用命换来的，烧了岂不可惜？只要能造出更强的弩，打败西夏狗，管它黑猫白猫！你看不看？不看我现在就真烧了！”
说着，她作势就要抢过羊皮卷往油灯上凑。
“别！”赵楷下意识地缩手，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毁掉，但理工男对技术秘密的本能渴望，却又让他难以割舍。这可能是解决复合弓臂难题的唯一捷径！
他死死攥着羊皮卷，内心天人交战，额头上冷汗涔涔。
狄明月看着他纠结的样子，放缓了语气：“赵楷，我知道你怕。但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信你！你也信我一次！这东西留在你手里，比在我手里有用！你就当……就当是从西夏弩上自己琢磨出来的！谁又能知道？”
赵楷看着狄明月那双坦诚甚至带着点野性的眼睛，一咬牙，一跺脚：“罢了！富贵险中求！技术无罪！”
他迅速将羊皮卷重新用油布包好，塞进工坊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他之前藏私房钱的地方），压低声音道：“东西我暂且收下，但此事绝不可再对第三人言！否则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我狄明月说话算话！”狄明月见他收下，顿时眉开眼笑，仿佛做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送走这位胆大包天的姑奶奶，赵楷背靠着墙壁，感觉双腿发软。这刺激，比连续通宵画图还猛。
平静下来后，巨大的好奇心和破解难题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鬼使神差地再次拿出那卷羊皮纸，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研读起来。
羊皮卷上的西夏文他一个不识，但旁边的汉文小字注释却提供了关键信息。这些注释笔迹不一，似乎出自不同人之手，内容断续不全，但指向性极强。
“……复合三材，鱼胶为基，鹿角霜增其韧，龟血焙干粉固其形……”
“……加压三重，阴干七七……”
“……弦槽镀锡，减磨……”
“……机括用钢，需百炼……”
赵楷越看越心惊。这些注释，竟然真的详细记录了神臂弓核心部件——尤其是复合弓臂的材料配方和关键工艺！
“鱼胶为基……鹿角霜……龟血焙干粉？”赵楷喃喃自语，大脑飞速运转。鹿角霜他知道，是鹿角熬胶后的残渣，富含钙质，确实能增加硬度。龟血焙干粉？这什么鬼？难道是某种蛋白质凝固剂或填料？
“加压三重……阴干七七四十九天？”这工艺要求极其苛刻！难怪西夏神臂弓产量不高！
这卷秘要的价值无法估量！虽然残缺，但提供的方向性信息，足以让他少走无数弯路！
狂喜之后，却是更深的忧虑。这东西太要命了。直接用上面的方法？不行！材料来源（鹿角、龟血）敏感，工艺周期太长，根本不适合大规模生产，而且极易暴露来源。
必须借鉴其思路，进行本地化替代和工艺简化！
接下来的几天，赵楷陷入了另一种疯狂的忙碌。他白天依旧泡在工坊，公开地进行各种“合理”的材料试验——测试不同种类的鱼鳔胶、尝试添加骨粉、贝壳粉、甚至陶土粉作为填充增韧材料，调整层压压力和温度（靠感觉），记录阴干过程中的变化。
晚上，他则偷偷对照那卷羊皮秘要，分析其原理，寻找替代方案。
“鹿角霜……用煅烧过的牡蛎壳粉代替行不行？都是钙质。”
“龟血焙干粉……难道是靠血红蛋白凝固？用猪血试试？或者干脆试试蛋清？”
“阴干七七四十九天太慢……能不能尝试低温烘烤加速？但控温是大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游走在“自主研发”和“技术借鉴”的边缘，不断试验，不断失败。工坊里整天弥漫着各种胶类和血液加热后的古怪气味，引得众人侧目。
“赵先生又在鼓捣什么邪术？”
“听说是在仿制西夏人的弓臂，弄得乌烟瘴气……”
“能成吗？看着悬……”
张匠头等人更是冷眼旁观，就等着看笑话。
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曹玮给的期限越来越近。赵楷的弓臂仿制却进展缓慢。替代材料的效果总是不理想，不是强度不够就是韧性差，或者容易开裂。
压力越来越大。王貺的弹劾并未停止，朝中质疑的声音也逐渐增多。赵楷甚至能感觉到曹玮看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就在赵楷几乎要绝望，准备放弃弓臂，先全力保障弩机仿制成果时，一个意外的“事故”，带来了转机。
这天，他正在尝试用猪血混合蛋清和少量黏土作为胶合剂，铁蛋在一旁帮忙加热搅拌。也许是太疲惫，铁蛋一个不留神，手滑了一下，盛放混合胶液的陶罐猛地倾斜，滚烫的胶液泼溅出来，大部分洒进了旁边一桶准备用来做填充料的极细的石灰粉里！
“哎呀！”铁蛋吓得大叫。
赵楷也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心疼浪费的材料。他正要斥责铁蛋，却意外地发现，那些泼溅到石灰粉里的胶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固，变成了一种灰白色的、质地坚硬的块状物！
“嗯？”赵楷心中一动，也顾不上骂人了，赶紧用棍子拨弄那些凝固物。发现其硬度很高，敲击有脆响，似乎……有点像低质量的水泥？或者某种无机胶凝体？
猪血+蛋清+石灰？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石灰是碱性的，蛋白质遇碱会变性凝固……难道这就是龟血焙干粉（可能富含蛋白质和矿物质）作用的原理？只是西夏人用了更高级的龟血和更复杂的焙干工艺？
“快！铁蛋！再按刚才的比例，少量调配一点！快！”赵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命令道。
铁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赵楷将新调配出的胶液与石灰粉、细砂混合，涂抹在几片准备好的木片和筋角片之间，进行层压试验。
这一次，凝固速度大大加快！只用了不到两天，层压体就达到了很高的初期强度！虽然韧性和耐水性还有待检验，但其硬度和粘结力远超之前的所有试验品！
“歪打正着！真是歪打正着！”赵楷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立刻沿着这个方向深入研究。不断调整猪血、蛋清、石灰、细砂的比例和添加顺序，测试不同的养护条件（阴干、微烘烤）。
经过无数次试验，他终于得到了一种相对稳定、强度尚可、固化时间大大缩短（仅需七到十天）的“赵氏土法无机胶合剂”！
虽然性能肯定不如西夏原版工艺，但贵在材料易得、工艺简单、周期短！完全满足战时快速生产的需要！
有了胶合剂突破，复合弓臂的仿制终于看到了曙光。他很快用这种新胶合剂，结合优质竹片、牛筋和硬木薄片，成功压制出了第一代仿制复合弓臂！
测试结果令人振奋！虽然磅数（拉力）和寿命可能仍不及西夏原版，但其威力和性能已经远超宋军现役的制式弩弓！更重要的是，它可以相对快速地批量生产！
赵楷第一时间将试验成功的消息和样品上报给了曹玮。
曹玮亲自检验了仿制弓臂的性能，虽然依旧谨慎，但眼中的赞赏和欣慰难以掩饰。
“好！虽不及原版精巧，然已得神髓，且更利量产！此为大功！”曹玮当场给予了高度肯定，“即刻整理工艺，小批量试产，装配于仿制弩机之上，进行全弩测试！”
“是！大人！”赵楷激动地领命。
就在赵楷准备大干一场，全力推进仿制神臂弓的最终组装测试时，孙主事又一次面色凝重地找到了他。
“赵先生，曹大人请您即刻过去一趟。御史台……又來人了。这次……阵仗不小。”
赵楷心里咯噔一下。王貺？他又想干什么？
他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袍。这一次，他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来到曹玮值房，气氛果然比上次更加凝重。
曹玮依旧端坐主位，面色沉静。下首却坐着三位御史台的官员！除了老面孔王貺和他的跟班，还多了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身着深绯色官袍的中年官员——御史中丞！王貺的上司！
赵楷心中凛然，知道这次是真的来了大人物。他连忙躬身行礼。
王貺率先发难，语气比上次更加咄咄逼人：“赵楷！你可知罪！”
赵楷冷静回答：“下官不知何罪之有，请大人明示。”
“哼！还在狡辩！”王貺冷笑，“本官获悉，你仿制西夏弩，进度迟缓，耗费巨万，却收效甚微！更有人举报，你于工坊内行鬼祟之事，以血污、石灰等邪物施以巫术，弄得乌烟瘴气，败坏匠所风气！此岂非装神弄鬼，亵渎职守？！你身为宗室，不思正道，专营左道旁门，甚至可能暗通巫蛊，该当何罪！”
这指控就极其恶毒了，直接往“巫蛊”这种帝王最忌讳的事情上引！
赵楷心中怒火升腾，但强行压下，不卑不亢道：“王御史此言差矣！下官所为，皆是为仿制军器，所有材料试验，均有记录可查，何来‘巫术’之说？至于进度，下官已攻克关键难题，仿制弓臂已然成功，正准备进行全弩测试！”
“成功？”王貺嗤笑，“谁知是不是以次充好，滥竽充数！谁知你那邪法造出的东西，是否外强中干，临阵崩坏，贻害三军！”
“王御史！”曹玮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威严，“未有实证，岂可妄加揣测，以‘巫蛊’之名构陷？”
这时，那位一直沉默的御史中丞缓缓开口了，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曹承旨，王御史所言虽稍显急切，然其虑不无道理。军国重器，关乎将士性命，社稷安危，宁可谨慎，不可冒进。赵楷之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纵然偶有小成，然根基浅薄，难堪大任。本官之意，仿制之事，当另选老成持重之大匠主持，赵楷从旁辅助即可。如此，既可纳其新思，又可避其风险。曹大人以为如何？”
这话听起来公允，实则狠辣。直接就要剥夺赵楷的主导权，将他踢到一边！若真如此，之前所有功劳尽付东流，以后也再无出头之日！
赵楷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御史中丞亲自出面，分量极重！曹玮还能顶住吗？
曹玮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赵楷，又看向御史中丞，缓缓道：“中丞大人老成谋国，所言甚是。然……”
他话锋一转：“神臂弓仿制，已至关键之时。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赵楷虽年轻冒进，然于此物钻研最深，新近攻克之胶合工艺，亦显奇效。不若让其完成全弩测试，以成果说话。若测试通过，则证明其法有效，自当重用；若测试失败，再行更换惩处，亦不为迟。如此，既给年轻人一个机会，亦显朝廷公允。中丞大人以为如何？”
曹玮这是在硬保！以测试结果为赌注，为赵楷争取最后的机会！
御史中丞微微蹙眉，似乎不太满意，但曹玮的理由也无可指摘，他沉吟片刻，淡淡道：“既如此，便依曹大人之言。然，测试需公开进行，本官与王御史将亲临观验。若有不妥，休怪本官无情。”
“理应如此。”曹玮点头。
王貺还想说什么，被御史中丞用眼神制止。
一行人起身离去，值房内重回寂静。
赵楷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看向曹玮，眼中充满感激：“谢大人……”
曹玮摆摆手，神色凝重：“不必谢我。赵楷，本官能为你争取的，唯有此次测试机会。成王败寇，在此一举。你好自为之！”
“是！小子定不负大人期望！”赵楷斩钉截铁地答道，眼中燃起熊熊斗志。
公开测试？正好！就让你们亲眼看看，这“歪门邪道”结出的果子，到底是甜是涩！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工坊走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那仿制的神臂弓，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鸣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