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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局欠债,被迫营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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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楷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灵魂和意识被撕扯、搅拌,无数破碎的画面和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生锈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剧烈的头痛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模糊的、古旧的木质房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草药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木头和胶质混合的古怪气味。
我是谁?
我在哪?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浑身像是被拆散了重装一样,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尤其是后脑勺,钝痛不已。
哦,想起来了。
他叫赵楷,二十一世纪机械设计专业卷王,刚刚在实验室连续通宵七十二小时赶毕业设计图纸,最后记忆是心脏一阵抽搐,眼前一黑……
然后……然后就到了这里?
另一个人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与他原本的记忆疯狂交织、碰撞。
也叫赵楷。
大宋。
仁宗皇帝年间。
宗室子弟——虽然是那种祖上爵位传到他这代,已经淡得只剩个名头、每月领着微薄禄米勉强饿不死的远支宗室。
父母早亡,留给他一座汴京角落里破败的院子,和几个老仆——后来也跑得差不多了。
原主也是个奇人,文不成武不就,偏偏痴迷于所谓的“奇技淫巧”,梦想着能复原出传说中的木牛流马,甚至飞天木鸢。几天前,他拖着自己捣鼓的、一副巨大的、歪歪扭扭的木头翅膀,跑到城外高地试图“翱翔”,结果自然是翅膀散架,人一头栽进了湖里。虽然被路人捞起,但呛水严重,加上本来身子骨就弱,回来后就一直高烧昏迷,直至一命呜呼。
然后……就被自己这个倒霉蛋给无缝衔接了。
“操……”赵楷忍不住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干涩得厉害。
所以,这就是穿越?福利呢?系统呢?老爷爷呢?开局一个碗的剧本呢?
他好歹是个宗室啊!虽然穷得快当裤子了,但开局一座破院子……好像也比一个碗强点?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四周。房间很简陋,一张硬板床,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墙上挂着几幅鬼画符似的图纸,地上散落着各种刨子、锯子、凿子,以及一堆看不出形状的木料和胶漆混合物。整个房间乱得堪比他的大学宿舍,还是期末突击赶工后的那种。
典型的工科狗环境,就是技术含量看起来低了点。
他忍着头痛,试图梳理原主的记忆,看看有没有什么救命稻草。
结果越梳理心越凉。
原主不仅是个技术梦想家,还是个实践派穷人——为了搞他的“发明创造”,已经把家里能卖的都卖得差不多了,甚至还欠了外债。
唯一的财产,可能就是这座年久失修、据说下雨就漏风的祖宅,以及院子里那个同样破败、工具比他还原始的工棚。
还有……宗室身份。每月可以去宗正寺领一点微薄的禄米,饿不死,但也别想吃饱。相应的,得遵守一堆破规矩,不能从事贱业(虽然他搞发明在士大夫眼里比贱业还贱),不能给天家丢脸。
“丢脸……”赵楷看着这一屋子狼藉,苦笑,这脸早就被原主丢到太平洋了吧?
就在这时,“哐哐哐!”一阵粗暴的砸门声响起,几乎要把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板给拍散架。
“赵小王爷!赵楷!开门!别给俺装死!俺知道你在里头!”一个粗犷的嗓门如同炸雷般在门外响起,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落。
赵楷心里一咯噔。债主?这么快就上门了?
根据原主记忆,门外这位,好像是南巷口的胡屠户。原主为了买一块“质地坚韧如牛筋”的胶料,欠了人家十贯钱,说好上月还,结果人差点没了,钱自然也没影。
“姓赵的!再不开门,俺可就撞进来了!你这破门经不住俺一脚!”胡屠户的声音更加不耐烦。
赵楷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虚弱的身子骨,晃晃悠悠地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皱巴巴、还带着药渍的旧锦袍——宗室的体面?大概就剩下这身行头了。
他走到门边,拔掉那根并不结实的门栓,拉开了门。
门外,果然站着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满脸横肉,络腮胡子,围着一条油腻腻的围裙,手里还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杀猪刀——看来是刚从摊子上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膀大腰圆的小伙计,气势汹汹。
正是胡屠户。
胡屠户见门开,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赵楷真在家,而且看起来一副病痨鬼的样子。但他马上把杀猪刀往前一递,几乎要戳到赵楷鼻子尖,恶声恶气道:“赵小王爷!钱呢!说好的十贯钱!今天再不还钱,别说你这破门,俺把你这些破烂木头全劈了当柴烧!”
他身后的伙计也跟着起哄:“对!烧了!”
赵楷被那杀猪刀的腥气和寒光逼得后退半步,心脏砰砰跳。他一个现代社畜,哪见过这阵仗。但他强作镇定,脑子里飞速运转。
十贯钱……购买力相当于现代小一万块钱了。原主真是敢借。他现在兜比脸还干净,屋里能换钱的恐怕只有那堆“失败发明”。
求饶?没用。摆宗室架子?估计对方更来气——一个穷宗室,屁用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胡屠户,扫过他身后的伙计,最后落在远处街角停着的一辆板车上——那是胡屠户用来运猪肉的车,上面似乎刚卸完货,还沾着些油污和血水,车辕歪斜地搁在地上。
一个典型的古代木板车,两个硕大的木轮子,结构简单粗暴到令人发指。
几乎是职业病发作,赵楷的机械设计大脑自动开始分析:木质轴承?摩擦阻力巨大!没有减震!载重设计不合理!车体平衡性差!
这玩意,效率低得令人发指啊!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虚弱但带着几分技术宅自信(强行装出来的)的笑容:“胡……胡大哥,稍安勿躁。钱,我一定会还。但不是现在。”
胡屠户眼睛一瞪:“没钱?那就别怪俺不客气!”说着就要往屋里闯。
“且慢!”赵楷提高声音,伸手指向那辆板车,“胡大哥,你看你那辆车,每次运肉,很费力吧?尤其是满载的时候,怕是得两三个人才能拉得动,而且走得慢,损毁还快,是不是?”
胡屠户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车,嘟囔道:“……是又怎样?哪个肉铺的车不是这样?”
“我能让它变得不一样。”赵楷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忽悠人的)笃定,“我能改造它!让它变得只需一人就能轻松拉动满载的猪肉,速度更快,更省力,更耐用!省下的力气和时间,你一天能多送多少货?多赚多少钱?”
胡屠户和他身后的伙计都愣住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赵楷。
“你?改造?”胡屠户嗤笑一声,满是鄙夷,“赵小王爷,您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您那木鸟翅膀都没飞起来,还想改造俺的车?俺这车可是实打实的好木头!”
“胡大哥,此乃科学……呃,此乃巧技!”赵楷强行把现代术语咽回去,“与那木鸟不同!你若不信,给我一天时间!就一天!若我改造不成,或者效果不好,不用你动手,我自个把这院子抵押给你!”
他指了指身后的破院子。虽然破,但好歹是汴京的房产,地段再差,也远不止十贯钱。
胡屠户动心了。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赵楷:“就一天?”
“就一天!”赵楷斩钉截铁,“但我需要工具和一些材料……咳咳,原主工棚里工具不全,有些特殊的……”他目光瞄向胡屠户手里的杀猪刀,“……比如,胡大哥你这把刀,借我暂用一下?磨一磨,当刨刀使……”
胡屠户:“……”
最终,或许是那院子的诱惑太大,或许是赵楷那莫名其妙的自信(以及宗室身份最后那点可怜的信用),胡屠户将信将疑地同意了。他骂骂咧咧地让伙计把板车拖到院门口,又极其不情愿地把杀猪刀借给了赵楷——再三强调弄坏了要赔双倍!然后才带着人离开,说明天一早准时来收钱——或者收院子。
送走这尊凶神,赵楷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腿肚子有点发软。
总算暂时糊弄过去了。
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
他走到院子里那个更加破败的工棚。里面更是乱得无处下脚。原始的手锯、钝口的凿子、几把卷刃的刨刀……还有一堆废木料、石头、胶块。
就这?一天时间?改造一辆板车?
赵楷感到一阵深深的绝望。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却摸到了腰间挂着一个硬物。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他前世常用的那把钛合金多功能军工卷尺!冰凉的触感,熟悉的logo,竟然跟着他一起穿越过来了!
这……这是唯一的安慰奖吗?
他握着卷尺,仿佛握住了一丝来自现代世界的联系,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有总比没有强!
他又摸了摸其他口袋,空空如也。等等……裤兜里还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他的智能手机!屏幕已经摔得蛛网般碎裂,按了半天电源键,毫无反应,彻底没电了。看来是穿越时一起带过来的,但显然没卷尺那么耐操。
“唉……”赵楷叹了口气,把板砖手机小心收好。万一以后能找到办法充电呢?虽然希望渺茫。
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他拿起卷尺和那把沉重的杀猪刀,走到院门口的板车前,开始仔细测量、观察。
核心问题:摩擦力太大,效率低下。
解决方案:改进轴承,减少摩擦!没有滚珠轴承,那就做最简单的滑动轴承改良!没有润滑油,找替代品!
需要材料:坚硬的木材做轴套、耐磨的金属片做摩擦面、动物油脂……
他冲回工棚,开始疯狂翻找。原主收集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此刻成了宝藏。还真让他找到几块厚实的铜片(可能是原主想用来做齿轮的),一小罐凝固的猪油(??原主收集这玩意干嘛?)。
工具太差,就用杀猪刀硬磨!手锯精度不够,就靠眼力和手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赵楷完全沉浸了进去,忘记了头痛,忘记了虚弱,忘记了穿越的恐慌。此刻,他只是一个面对技术难题的工程师,眼里只有数据和结构。
他拆下车轮,用杀猪刀和简陋工具一点点地挖空轴套位置,嵌入打磨过的铜片,形成更光滑的摩擦面。调整车轴与车轮的配合间隙。在关键接触面上涂抹猪油润滑。
他甚至根据力学原理,微调了车辕的受力角度和车板的承重分布。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手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工棚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期间,只有一个看起来憨头憨脑、身材异常高大的年轻家奴,听到动静,探头探脑地过来看了一眼,被赵楷随口打发去烧水了。这大概是原主留下的唯一下人了,名叫铁蛋,据说饭量极大,脑子不太灵光。
直到夕阳西下,赵楷才直起酸痛的腰背。
一辆经过他“魔改”的古代板车诞生了。
外观……依旧很破,甚至因为他的拆装显得更破了。那些铜片和猪油都藏在内部,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成败,在此一举。
第二天一早。
“哐哐哐!”砸门声准时响起,比昨天更响。
胡屠户带着人,满脸不善地站在门外,准备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那破院子拿到手。
门开了,赵楷顶着一对黑眼圈,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技术宅特有的、等待实验结果般的兴奋和紧张。
“车呢?弄好了?”胡屠户粗声粗气地问,一脸“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表情。
赵楷让开身子,指着院里那辆看起来依旧很破的板车:“好了。胡大哥可以试试。”
“试试?怎么试?”胡屠户冷笑,“空车拉起来当然轻快!”
“装满。”赵楷言简意赅,“装到你平时满载的重量。甚至更多。”
胡屠户使了个眼色,两个伙计立刻从门外他们带来的另一辆车上,搬下来好几扇沉重的猪肉,重重地垒在那辆改造过的板车上,堆得比平时还高。
“你去拉!”胡屠户抱着胳膊,对赵楷扬扬下巴,准备看笑话。这么重的车,平时都得两三个伙计一起才能勉强拉动。
赵楷没说话,走到车辕前。他心里也没底,毕竟工具材料都太原始了。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车辕,腰腿发力——“嘿!”
预想中的沉重感并没有出现!车轮竟然真的轻快地转动了起来!虽然依旧有阻力,但比起他记忆里拉这种重物应有的感觉,简直轻省了不止一倍!
有戏!
赵楷心中狂喜,脸上却努力保持平静。他拉着堆满猪肉的板车,在院子里轻松地走了两圈,甚至还能小跑几步!
胡屠户和他带来的伙计眼睛都看直了!
这怎么可能?!那堆肉少说也有三四百斤!这病恹恹的小王爷,一个人就拉动了?还这么轻松?
“你……你使了什么妖法?”胡屠户结结巴巴地问,脸上横肉都在抖动。
“不是妖法,是科学……是巧技!”赵楷放下车辕,微微气喘,但语气充满自信,“胡大哥,你自己试试?”
胡屠户将信将疑地走上前,握住车辕,猛地一用力——车猛地往前一冲,差点把他带个趔趄!
好轻!真的轻多了!
他一个人拉着车在院里跑了一圈,感受着那前所未有的省力感,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狂喜!
这车改造得太值了!以后送货效率能翻倍啊!能省下多少人力!多赚多少钱!
“神了!真神了!”胡屠户放下车,激动地拍着车板,看着赵楷的眼神彻底变了,从鄙夷变成了惊疑和佩服,“小王爷!您真是这个!”他翘起大拇指。
“那,胡大哥,那十贯钱……”赵楷适时提醒。
“免了!免了!”胡屠户大手一挥,十分豪爽,“这手艺,值十贯!不,值一百贯!小王爷,以后俺老胡的车坏了,都找您成不?工钱好说!”
赵楷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总算过关了。
他微微一笑,开始露出技术贩子的嘴脸:“好说。不过,亲兄弟明算账,下次可就要收费了。而且,这只是初步改造,以后还有更省力的法子……”
送走了千恩万谢、仿佛捡到宝一样的胡屠户,赵楷关上门,看着院子里那堆猪肉(胡屠户硬塞给他的谢礼),又看了看自己磨出水泡的手。
活下来了。
用技术活下来的。
他走回依旧破败的工棚,拿起那把钛合金卷尺,冰凉的触感让他格外清醒。
开局一座破院子,一把卷尺,一身债务(暂时免除),和一个宗室的空头衔。
哦,还有一院子的“失败发明”和一堆破铜烂铁。
以及一个饭量惊人的憨傻家奴。
这科技树,从一开始就歪得没边了啊。
赵楷叹了口气,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管怎样,总算在这见鬼的大宋,迈出了歪歪扭扭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