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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女巫的过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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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原本闲聊、忙碌的人影齐齐顿住，手头的活计摔在地上也顾不上捡——阴冷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针，齐刷刷扎向老村长。
“活了百年的巫啊，你就不好奇？”
疯癫的村长往前凑了两步，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贪婪的光，“老白，为啥他们能活过百岁？为啥瘟疫吞了一个又一个村子，就这两个终日在疫区打转的巫，连个喷嚏都没打？”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低却满是笃定，“答案我会拿到的——老祖宗的规矩，吃什么，补什么。”
太多人在他眼前咳着黑血倒下，瘟疫像张无形的网，把所有人的命都吊在刀尖上。而长寿与健康，是这刀尖上唯一的蜜糖，对他来说，甜到根本抗拒不了。
几名中年人慢慢围了上来，脚步很轻，却把老村长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倒在地上的疯癫村长顺势爬起来，膝盖上的泥都没拍，仿佛身上的磕碰疼痒全不存在，咧嘴冲老村长笑：“老白，我不信你不贪这长寿健康。一起吧？这么多‘好东西’，我们可吃不完。”
那笑容挂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狂傲，又带着点忘乎所以的疯魔，嘴角咧得快到耳根，看着说不出的渗人。
“其他村子呢？”老村长的声音发颤，攥紧的拳头骨节泛白，“老黄的村子还在遭瘟疫啃噬，你不管了？他会被你的一己私欲害死的！”
他想拽回对方残存的理智，哪怕先把这疯狂的念头压一压，先把这场要命的瘟疫平了也好。
“他已经死了。”
疯癫村长的笑突然僵在脸上，像被冰水浇灭的火，语气冷得能冻住呼吸，“我劝过他一起狩猎巫，他不肯，还偷偷给这两个东西报信——差点就让他们跑了！”
“你个疯子！”
老黄惨死的消息像重锤砸在心上，老村长双目赤红，疯了似的朝着对方扑过去，胳膊却被旁边的人死死箍住，力道大得像铁钳，半点动弹不得。
“把他扔出去，祭祀大典继续。”
疯癫村长挥了挥手，语气里没了刚才的劝说，只剩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这把年纪，亲人和老伙计早就走得七七八八了。
老黄已经被他让人拖去村外埋了，坟包就在大道旁的老槐树下。老白是他最后一个能叫上名字的老伙伴，他不想再动手——倒不是心软，只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个不肯入伙的人，再添一桩遗憾。
几名壮汉架起老村长的胳膊，像拖着重物似的，把他往村外拽。老村长蹬着腿挣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怒吼，却还是被硬生生扔在几百米外的大道上，重重摔在尘土里。壮汉们没回头，转身就往村里跑。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突然响起，像从地底钻出来的雷声，一下下敲在人心上。祭祀大典，正式开启。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村庄中央炸开，黑色的雾气像睡醒的野兽，翻涌着、嘶吼着扩散开来，转眼就把整个村子裹了个严实，浓得化不开，久久不散。
老村长在黑暗中缓缓抬起头，被他们扔到地上时，他脑袋先着了地，现在若隐若现的嗡嗡响声和疼痛包裹着他的感官。腿部也受了些伤，走起路来感觉一拐一拐的。
睁开眼睛，他看到大道旁那棵老愧树下有着一处隆起的土地，土地上插着一块黑色的墓碑，墓碑上被人用红色的鲜血写着两个连体字。他认得这字，也认得能写出这字的人，这是老黄的坟包。
他不再理会来自身体的疼痛，艰难的挪着步子来到了墓碑前哭泣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场瘟疫会持续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一向温和不畏生死的老季会举办这荒唐的荤祭抓走德高望重的医巫夫妇，为什么他要杀死他们最好的伙伴老黄。
老村长跪在坟土上，脑袋靠着墓碑，他知道自己很伤心，自己在哭泣，可不知为何半天过去自己只落了一两滴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老村长没了呜咽的哭泣声，黑夜已不知在何时褪去，朝阳已缓缓升起。
老村长回过头去看那荒诞的老季的村子，那里不知何时起了黑雾，雾气又不知在何时渐渐消散。
老村长起身再次踏入了那村子，明明朝阳已经升起，却不知为何这里的天地依然一片黑暗。
黑色的房屋，黑色的土地，就连祭祀用的大锅也成了黑色，大锅周围一片尸体，老的，中年的，少年的，这里横尸遍野，每具尸体也都是墨黑的，他们像是遭到了来自天神的诅咒一般，整个村庄除了他这个外来者外无一人幸村存。
躺在地上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差不多，老村长试着找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他那位疯癫的老季和两位活过百年医巫的尸体。
老村长最终站在祭祀的正中央，他伫立良久，迟迟没有任何动静。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能是在想死去的老黄和老季，也可能在想那两位死去的活了百年的巫，更可能在想自己要怎么告诉小女巫她的父母怎样了。他就站在那里孤单地想着那些事情。
又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太阳光照射进了村庄，照在了老村长的身上，他这才缓缓转身准备回村，不管自己现在要想什么，他都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那就是小女巫还没吃饭，他得先回家做饭了。
回到家后，老村长便去做起了饭，小女巫好像暂时忘记了去想他的父母，他现在只想一夜未归的老村长，她帮着老村长做起了饭，主动去摘菜，洗菜，然后等着老村长去炒。
小女巫没有主动问起他的父母，老村长便也没有说，他现在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告诉小女巫她父母的事情。
现在这样挺好，他不用告诉小女巫那些他无法诉说的事，小女巫也不用现在就去接受那些关于死亡的信息。
但这事终究瞒不住，几天后，小女巫又想他父母了，她又向老村长问起了她父母的下落，她终究是要知道某些事情的。
老村长开口告知了小女巫，他最终还是没有将那天的事情讲出口。
他编造了一个谎言，说她的父母是染上瘟疫而死在了别的村庄，那个村的村长为他们立了一块墓碑，将他们埋在了一起，尸体就葬在了一处山坡。
老村长带小女巫上了山坡。看了那两块他离开那荒诞村庄时为那两位医巫立下的两块碑，小女巫在那里哭了很久很久，哭完回到村子后依然又哭了好几天。
往后的日子里，小女巫被村里人轮流照拂着，日子虽平淡，倒也安稳无虞。
直到某天，她在父母旧屋的木箱底翻出了那本药材笔记——收留她的人家见那本子上满是稀奇的药方，顿时起了贪念，三番五次趁她不注意偷偷把笔记拿走。
小女巫急得红了眼，一次次跑到老村长家告状，老村长便揣着怒气一次次上门，把那家人狠狠训斥一顿，再把笔记完好无损地拿回来。
后来，小女巫成年了，顺理成章继承了父母留下的一切：那几间透着药香的房屋，窗明几净的药馆，摆满晾晒药草的药草屋，还有墙角堆着坩埚的炼药室。
老村长时常会踱到药馆里找她闲聊，说些村里的琐事，或是当年和她父母打交道的旧事。
可他渐渐发现，小女巫的话越来越少，大多时候只是低头研磨药草，或是翻看那本笔记，手头的活计永远忙不完——白日背着篓子上山采药，黄昏在炼药室里守着坩埚熬煮，夜里还要为上门求医的村民诊脉开方，一步步踩着父母的脚印，走上了同样的路。
老村长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某天黄昏，小女巫从村外回来后，便把自己关在炼药室里，再也没出来。
谁也不知道，她袖中藏着两块黑色木板，正是当年老村长从那个覆灭的黑村带出，亲手立在山坡上的那两块。
脑内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夏末猛地从记忆的洪流中挣脱出来。
缠绕在身上的藤蔓早已爬过老村长瘦弱的腰腹，青黑色的纹路顺着枯瘦的皮肤向上蔓延，还在一点点收紧。
夏末抬起老村长那双饥荒多年、毫无力气的手，死死捂住胀痛的头颅。
能力使用得太过频繁，老村长还有其他村名的记忆在脑中堆叠、碰撞，已经开始互相交融重叠，乱成一团浆糊。
他自身的记忆与性格，正被这股陌生的力量悄悄篡改。他想停下，却无能为力——这是他动用能力潜入他人身体读取记忆的副作用，只能咬着牙默默承受。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夏末重复着这个动作，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大脑平静下来。
坚持住，就快成功了。马上就能触碰到【女巫的过去】，只要再撑一会儿，楠栀就能活下来。
他还不能停。藤蔓的吸收力主要还集中在楠栀身上，他穿越过的身体还太少，不足以分摊梧桐花所需的大部分生命力。
三套深呼吸过后，夏末正要闭上眼睛，继续潜入记忆深处——时间紧迫，他没多少功夫在这里耽搁。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不等屋内有任何回应，房门便被猛地推开。
一道身影立在门口：头顶戴着顶陈旧的稻草帽，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却依旧整洁的黑色炼药服，手中握着一根乌黑发亮的炼药棒。
“你是想要知道我的过去吗？小老鼠。”
戏谑的笑声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尖锐中带着几分诡异，咯哈哈哈哈哈的声响刺得人耳膜发疼。
本就因能力反噬而大脑剧痛的夏末，脸上又添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恐慌。
女巫的炼药服下摆拖在地上，黑色的尾摆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扫过地面，留下淡淡的药草与焦糊混合的气味。
她一步步走向躺在床上、被藤蔓缠得无法动弹的老村长，帽檐下的目光落在他瘦弱不堪的身体上，既有不易察觉的心疼，又藏着浓浓的好奇。
“该怎么称呼你呢？陌生的小老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