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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回辽 ...

  •   那夜的风裹着塞北的寒意,刮得马车车帘簌簌作响。

      阿爹坐在对面,指尖反复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此刻在摇曳的烛火下泛着冷光。车轮碾过冻土的声响格外清晰,马蹄急促得像是要追上天边的星辰。

      我们日夜兼程,从大宋边境往大辽腹地赶。我缩在厚厚的狐裘里,偷偷看阿爹的侧脸,他眉头拧得紧紧的,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焦灼,连鬓边新冒的胡茬都没心思打理。

      到达府门后,阿爹顾不得梳洗更衣,只匆匆整了整衣袍,便急忙进宫。

      不过我并不担心,萧太后是未来几十年的大辽国掌权者,这些叛乱终将会被平复。

      只是我终究低估了这场叛乱里,将要流淌的鲜血。

      阿爹一连几日都未归家。府里的家兵与奴仆尽数去守了各处门户,连庭院角门都看得严实。忽然府外烈马嘶鸣,夹杂着兵刃砍杀之声,四下里尽是哀嚎与惨叫。府中侍女奴仆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蜷缩在回廊角落,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攥着那柄羊皮小鞭,立在前厅正中。面上强撑着镇定,指尖却悄悄掐进了掌心。心底早已盼着阿爹能早些归来。

      “小、小姐!”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奔进来,声音发颤,“贼人已经闯进隔壁刘府了!府门都被撞破了!咱们两家那道相通的西侧门……这可怎么办啊!”

      来不及蛐蛐阿爹将一个五岁小儿独自留守家中,我必须自己想办法自救。可是我该如何自救......

      家中可用的男□□仆已经倾巢而出看守各处家门,只剩蜷缩成一团的侍女和女□□仆们。

      “不过些跳梁小丑,翻不起什么风浪。你们一个个狗头缩进,没有一点咱们草原儿女的勇敢!与其等着强壮的汉子来营救,不如咱们自己团结起来,便是死,也要守住这府门。”

      我猛地提起鞭子,用力一挥,“啪”的一声脆响,鞭梢狠狠抽在青石板上,震得周遭人都颤了颤。

      “别忘了你们身上流淌着是契丹的血脉,是永不服输的血液,是可以降烈马,战棕熊的民族!”

      李嬷嬷从身后为我披上了一件氅衣,又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把磨得发亮的弯刀。站在我身侧,手握弯刀,声音虽哑,却字字坚定:“奴婢愿誓死守护小姐!”

      地上瘫软的人似是被这番话点燃了心气,纷纷从各处寻来能用的物件。

      有的攥了厨房的菜刀,有的扛了花园的钉耙,连平日里娇弱的侍女都抱了根粗壮的门闩。我带着她们往西侧门去,又指挥着两个还能动的老仆,在围墙下摆好巨大的油缸,缸中注满烧得滚烫的热油;再让府里仅有的两个弓箭手候在墙头,只待有人翻墙,便先浇滚油,再射火箭。

      院内到处点燃火把,不留一丝阴暗处。

      火把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却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我攥着鞭子的手,指缝里已浸出了细汗。隔壁刘府的女眷哭喊、男丁惨叫不断冲击我的耳朵,我只能在心底反复祈祷阿爹快点归来。

      突然,一声重重的撞门声传来。府外传来刀剑交锋的脆响与战马的嘶吼。

      “耶律留礼寿与其党羽皆已伏诛!尔等速速投降!”

      是禁卫军到了!我们得救了!

      我的双腿像是突然卸力一般,重重坐到地上。李嬷嬷也跪下将我扶住,颤抖的手替我抚去眼角的泪花,低声哄着:“小姐不怕,没事了,都没事了。”

      天亮后,阿爹终于回来了。连日的运筹帷幄让阿爹眼角的细纹深了些,竟似老了好几岁。

      阿爹摸着我的脸,指腹轻轻蹭过我因紧张而发白的脸颊,眼中满是愧疚:“对不起阿鸢。是阿爹不好,让你独自面对这般险境。”

      “无妨阿爹,你看阿鸢不是好好的,胳膊腿都完好无缺。”我笑着眯起眼睛,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阿爹眼中的愧疚渐渐淡去,露出一丝欣慰,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头顶,轻声道:“我的阿鸢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将来定能成为一位驰骋边疆的女将军。”

      很多年后,当我回忆起这段话,方觉亏欠了阿爹的期待。

      局势安定后,我便又回到了往日读书习礼的日子。

      我揣着从开封带回的礼物,兴冲冲地进宫去了。

      刚到偏殿,就看到耶律隆庆正坐在廊下踢石子,见了我,立刻跳起来:“阿鸢!你可算来了!

      耶律隆庆见了我给他带的中原话本,欢喜得当即拍着我的肩,大声说我不愧是他的好兄弟。反观耶律隆绪却不大畅快,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烈阿兄不要整日愁眉不展,这是我挑了好半天才选中的砚台,你试试合不合心意。”

      我把砚台交到他手上,他看着手上的砚台,抬头看向我,眼睛里满是惊喜。随即就把砚台端端正正地放到了书案上。

      耶律隆庆似乎有些吃味,撅了撅嘴。

      耶律长寿女接过狐狸面具时,先是愣了愣,随即嘴角慢慢翘了起来,露出了少见的笑模样。

      这还是她头一回给我好脸色呢。

      “看在你还记着给本公主带礼物的份上,”她故意扬着下巴,语气却软了些,“本公主便答应你的求和了。”

      这张爱叭叭的小嘴还是这么惹人厌。

      不过,好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听耶律隆庆一顿绘声绘色的演绎,我知道了这次的反叛的大概。

      保宁九年时,耶律喜隐曾意图谋反,被当今陛下废黜后囚禁

      乾亨三年,其子耶律留礼寿向陛下皇后求娶长女耶律观音女。帝后出于对于女儿的疼爱,始终未曾应允。

      于是耶律留礼寿以此为借口,企图谋反,篡位称帝。

      阿爹向陛下皇后献策,故意上演了出“帝王病危、国中无主”的戏码,诓骗耶律留礼寿入宫,将其与一众党羽生擒。

      那晚城外的叛军,不过是想趁着京中大乱□□烧,掠夺妇女罢了。

      史书上一笔带过的故事,却在真实的历史长河里流淌着滚烫的鲜血,藏着无数难以言说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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