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木桃与琼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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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文良这几天听到一些关于荀彧不好的消息。
从他个人来说，他极度不喜欢这个人，照理说他好与不好跟他丁点关系也没有。奈何自家妹妹跟他牵扯多年，所以出于对妹妹的保护，他这唯一的亲哥下意识地一直在关注。
初见时小打小闹的小流氓，现在俨然成了有点气象的大流氓，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与日俱增的不可控性，让一直旁边紧盯着的他更是提心吊胆。担心到一定的程度又无力的情况下，竟然只能违心地寄希望于这老小子能一直这么顺顺遂遂下去，直到自家小妹某一日觉悟离他八尺远为止。
现实是，这种他总也盼不来她“觉悟”的日子里，那位好小妹才能安稳些。但是纵是如此违心，在文良的容忍度里也有清晰的界线，万一这混蛋自己作死，他这大哥提前预知，定要关键时候绝不留情地快刀斩乱麻，将那傻妹妹从这惹事精边上撇出来，这也是父母的意思。
九良是慕家全家上下的心头宝，小姑娘家家的，可出不得半点差错，平时不涉及危险，非要任性地和那混蛋混在一起，他和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她爱心泛滥，或者是青春期叛逆的尾期，但是如果过于影响九良的生活，他这唯一的哥哥义不容辞地只能出面狠绝地当这个坏人。
事情是这样的，他只要能抽空，每月都会上师傅那住几天，师傅年纪渐长，病痛缠身，不方便下山，所以除了礼佛，他隔些日子得定点上去给师傅送些基础药。
那天和师兄闲聊，说前面信徒进修房里住了个小后生，很是不懂事，除了不戒荤腥，到了晚上大声喧哗，吵得僧众和其他信徒无法正常起居。关键是小年青又不听劝阻，多次对劝阻的人恶意辱骂，一些入不了耳的污言秽语，他们不胜其烦。但主持本着慈悲为怀，道有人托付不便赶他，所以很是让师兄弟们头疼。
后来问起师傅，师傅是说有那么回事。那小年轻前段时间犯下罪孽，打了不该打的人，还把人肝脏打爆了，伤的较为严重，听说人正满世界寻他。主持受一位理事所托，收留他在山上住些时日，等事情过去了，自然让他离开，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有缘，就帮他渡过这个劫吧。
这种哪位理事出面张罗的事，也不奇怪，怪不得新来的主持带了些坊间的烟火气。如今的唐朝山庙宇规模在不断扩大，自然脱不了这些个隐名的若干个理事、信徒的鼎力支持，庙里一些逃脱不了的俗事也不是主持一个人说了算。那位都这样“扰民”了，主持还不得已袒护，可见那位理事了不得的能量。
话题转回来。当文良听见“肝脏爆了”四个字，立马想起上个月家里那位不省心的妹妹有说道，荀彧因为肝脏问题被切除一块，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是自家傻妹子衣不解带在病床前照顾的。
当时文良还挺好奇，牛高马大比他结实不知道多少倍的鸟人，正当年轻横时的时候，肝脏能出什么问题严重到得切除一块？莫不是又是临时编出来诓骗自家傻妹子博同情的伎俩吧？反正对付他家妹妹，这混蛋曲曲弯弯的肠子、层出不穷的手段，自家妹子在她面前就像个白痴一样。
但是，过了几天，说来也“巧”，那天正好同治安大队的同学兼发小沈颐珺吃饭，谈及晚到的原因，话里头就谈到了荀彧，这混蛋的名字已然是某条道道上的什么什么的化身，所以不用多想，此荀彧就是彼荀彧。说这混小子肝被人爆了，起初他手下报了警，但是很快又撤了，最后说是自个儿摔跤被挖机挖齿给磕的，磕的挺惨的，现场一大滩血，人都差点给废了。
记得当时，沈大个还调侃他为什么这回听到人受苦还嗤之以鼻来着，这完全不像他们老慕家祖传的“悲天悯人”的作风。他奶奶个熊，“悲天悯人”没错，当得看对象是谁，好哇？老天除了会“悯人”，还会“除恶”，这回是他老人家睁眼，真废了那混不愣登的货才好！要不是从小的受教约束，他该喜大普奔才是。
怨不得他这受过菩萨恩情的受众嘴毒又阴损，再这么下去，这混蛋不废，他慕文良唯一的妹妹早晚得着他的道，毁不毁不敢大话，再不济，近墨者黑，被他连带着，名声都给嚯嚯坏了。
就比如他一直瞒着沈大个为什么对荀彧这么上心一事，探听的次数多了，沈大个早就起了疑，只是出于教养才没戳破这窗户纸，他慕文良对上自己的发小，哪哪都该坦荡荡的，惟恐涉及到妹妹的事，才有了这短板的“委屈”。他这“旁人”皆如此，更何况一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无辜惹上的？
如今再次听到那四个字，怪不得他慕文良敏感又联想力丰富，心里本就搁了个影，一触及到有关于他的消息，他就像被山里的野马蜂蛰了一样，扎了根毒刺在那，连人都精神了。千里之外本该清净的地方，还极大可能出现与这孽畜相关的信息，莫不是这家伙，又在背着九良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也是，本就是个吃不得亏的人，睚眦必报，这像是他处事的风格。别看他这些年收敛不少，平时走出来人模人样，单纯的混在大学生堆里比他还面相单纯，但是隐藏在良善面具后面的可是绿幽幽的属于狼的眼睛。妹妹能被他忽悠地缺了心智看不出他的伪装，他慕文良可不会。
所以，为了九良，当然也有些许猎奇心理，他觉得他有必要去前院会会那位不知天高地厚却盛合他心意、可怜的被狼盯上还在频频作死的猎物。刻意接触想套话一个刚出茅庐的小愣青，对于慕文良来说，简直轻而易举，况且还是一个关不住、闲不住、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小伙。
小伙小名阿全（没闲心管他是哪个“全”，反正在慕文良当时的心里，哪个“全”也仅仅是全，他认为这只是普通的一次他主动刻意的遇见，事过了，人也就脸盲了），农村出身，父母双亡，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跟着低保户的爷爷长大，刚职校混出来，没找着工作，跟着哥哥混饭吃。
哥哥这些年混的不错，和人合伙一起搞挖机土方工程。前几个月哥哥的一单大生意被人截胡，不但该赚的钱赚不到，连前期投入的老本也泡了汤。这还算了，因为预估工程量大，为赶工期，从私人那借了钱又置办了两台全新的设备，这下生意泡汤了，那花下去和欠下的钱怎么办？
哥哥蓄了一肚子的气，天天咕囔着要卸了那抢了饭碗的王八蛋的胳臂，嫂子带着两个小孩，出了这些事本来就烦躁，见自家老公天天只会干嚎，一点实在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没有，所以那天实在是忍无可忍，对着醉酒的老公说：窝囊废，有本事驮上家伙什干去呀，干死了我陪你坐牢。
男人最不能被女人急，何况还是个醉酒的、郁闷的男人。眼见自家哥哥像一只疯狗一样拿了一把菜刀就往外跑，阿全知道躲不过去了，死死地抱住濒临崩溃的大哥，劝到：不要命了，你出事了，大嫂和两个小孩怎么办，家里老人怎么办？
从没见过一直能干在村里头挂的上号的大哥，那天一坨烂泥一样瘫在他面前滂沱大哭，像个村里受了委屈的婆姨一样，在地上除了嘴里操尽了人十八代祖宗，就是萎靡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这窝囊的遭遇都算到了自个低人一等的出身上。骂到后面，连自己家祖宗一个个也不放过，有些话确实寒心又糟心。
那刻，刚刚长大的懵懂的少年，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大青年，下定决心一定要给哥哥和死去的家人和祖宗出了这口恶气，那唯一一个他听清楚、被大哥多次点了名的外姓人，自然成了他的仇人。仇人让睡在棺材里的祖宗不得安生，让自家哥哥破财到心肝疼，那他就让他心肝更疼。
小伙子是聪明的小伙子，从这以后刻意地去留意仇人的消息，听说工地缺挖机师傅，临时到哥哥厂子里没日没夜地学习，从来没这么认真过。终于能熟练操作了，特意去剪短了那头原本以为很酷的黄毛，还煞有介事地去忍痛洗掉了手臂上的纹身，就为看起来更像个正常家庭出来的乖孩子。
果不其然，他被录用了，上了操作台，几个老师傅都不如他灵活，加上他不爱说话、肯吃苦、能吃亏、表面又乖巧，一个多月后就霸住了那台性能最好的新挖机。
难得他不多的阅历还有点即刻用得上的世故，他了解到现在做的项目是政府形象工程，上面检查视察的机会多，他占住的这台设备新、功率大，最容易关键时刻被选上做形象，这就有了先机。而那让他刻骨铭心惦记上的仇人是老板，有也只有这个时候，老板最有可能近距离地接近他的挖机。
所以，他最后真的让仇人肝疼了。一棍子下去，那人满嘴喷了哪里都是的血，连他脸上、身上都是，他能感觉到那粘腻的、新鲜巴拉烫的温热，那厮倒下去时，不甘的眼神，“咕噜咕噜”喉间发出的声音，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听完年轻人几罐啤酒下去后绘声绘色的陈述，慕文良紧握的手心是冰凉的。和九良差不多年纪的毛头小伙，心思如此狡黠、计划如此周密、手段如此狠厉、事后如此冷漠，真是让他刷新三观的悲凉。
看来他慕文良而立不到就已是老了，或者本就是他薄闻寡见，要不是亲耳听说、亲眼所见，这如香港暴力美学电影里才有的情节里的狠角色，此刻就坐在他的对面，嘴角的绒毛都还未长齐啊，刚爆了人的肝，这会儿晃着腿喝着啤酒，没事人一样堪如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没有最恶，只有更恶，可见那姓荀的混蛋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他可怜的、同情心泛滥的农夫妹妹捡回来的又是一条什么阴冷歹毒的蛇？不敢想，不敢想下去。他最后是冷汗澄澄回到后山的，那一晚上他一夜无眠，半夜果然听到了那小子尖利又狂躁的笑声，惊起飞鸟，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更是毛骨悚然。
缘分的奇妙真说不清楚，这边厢的慕家大少爷还在后怕于某人的危险和罪恶，将所有的嫌弃和怒火都转嫁于了那位“抢”了他妹妹的、缠困了他近十年噩梦的混蛋身上，他还是执拗地坚持了之前的想法，有因才有果，那厮受这些个苦痛都是他作孽该受的惩罚。
殊不知当时这位与他云淡风轻说自家故事的震撼到他的小年青，之后的某一天也会成为与他的矜贵的妹妹、甚至于他的慕家极有牵连的人物。他在第一次打交道，以为靠自己经验和智慧稳稳算计住的人，某一天会用隐藏在自己骨子里的忠、孝、仁、义、智、信守护到他的家人。
尽管他这个慕家未来家主一直未曾用心去记住或者因缘交错心存阴影畏惧去记住，他的名字里到底是哪个“全”。
九良推崇的那句话，“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能产生的奇迹和力量，再一次在之后得到了验证。这又是后话，自会细表。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木桃与琼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