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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受伤(下) ...

  •   九良早就知道荀彧唯一的哥哥莫名地不怎么喜欢她,每次看见她满眼的淡漠,那嫌弃的意味太直接了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特别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她和荀彧有时有些随意的时候,这种防范和敌意更甚,仿佛她就是那不怀好意的洪水猛兽或者是红颜祸水的妖精,接近了他们老荀家,哪天就会嚯嚯了他们一样。
      荀昀那张看见她能马上木讷或者厌弃的脸,九良除了尬还有些害怕。为此就这事,九良还多次问荀彧,到底是什么原因,是她做错了什么吗?如果是,她可以改。
      每次荀彧都漫不经心地回她,大哥心善,但是生来就这苦瓜脸长相,看谁都一样。天菩萨,能一样吗?这明显是不上心地忽悠或者是荀彧无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荀昀只要没看见她,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魅力值不比荀彧差,甚至稍微收拾收拾,比荀彧还多了层独属于成熟男人的魅惑。
      他的夫人聪颖的小嫂子就是他的大迷妹。有一次过节九良懵懵懂懂被荀彧蓦然拉入这个家庭的时候,作为家里的“大人”的荀昀,当着一家子老老小小的面一点不留余地地当即黑了脸。两兄弟眼看上纲上线又要因为她而反目,怀着宝宝的小嫂子适时温婉地拉着她进了厨房。
      除了和荀彧说的一样,解释某位家长其实只是面冷心热、并不是刻意针对她以外,灶头烟雾弥漫之际,小嫂子说着说着,到了后半段不由自主偏了题。
      说到自家夫君的优点,小嫂子两眼放光,满脸的娇羞,那长长的一段忘我的类似于狗粮的膜拜与倾慕,让九良只能感叹与艳羡,但是并不能释怀。不过,九良自付自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这些外人造成的障碍,不妨碍她和荀彧接近,别人的喜好从来左右不了她,荀彧能为了她而和亲人计较,作为回报,她亦能为了他,硬抗这个世界。
      所以今天如以往一样,在病床前九良起身预备去通知护士换药水时,抬头就看见了荀昀那张似乎是独属于她慕九良的木讷的脸,只是这张脸的主人杵在那也不知暗自观察了她多久,自己蓦然转身正对时,这位大哥表情多少有些手足无措的错愕。错愕之后今天破天荒地挤出了点干涩的笑容,应该算是难得地主动给她打了招呼,可惜语气还是那么生硬到紧巴:
      “九良妹子来了?”
      显然,“妹子”这两字的称呼从他口中意料之外地唤出,这位大哥有些不情愿,但是又是类似不得已地刻意,所以在“妹”字上的读音有些格外的长,长到里面有了尖利的转音,听起来涩耳又让人心里极易起毛。
      将重点突出在“妹”字上,应该是这位大哥最大容忍度上的委屈求全,或者叫情非得已。这种带着愠怒余韵的别扭,其实九良也在自家大哥对待荀彧时见识过。半斤八两,两边的亲人都用自己的真实态度直观地表述了对他们这两小只亲近的不苟同。将心比心,她能压抑下一些情绪,尽量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去接受。
      “是,荀大哥。”
      “那真是叨扰你了。”
      “应该的。荀彧...哥哥情况怎样?”后面那“哥哥”的称呼,是九良仓促之间临时加上去的,为了弱化它的亲密度,九良刻意用了平声。这种特地划拉开的距离感,她猜测,是荀昀愿意看到的。不为讨好,只为他是荀彧唯一的哥哥,为了荀彧,他能委屈,她亦能退让。
      “切了一部分肝,其他都是小伤。但是一直嗜睡,像现在这样,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多睡不是问题,但是建议最好多和他聊聊天,毕竟是全麻,意识的恢复也很重要。”
      “哦。那今天何时醒的?”
      “一个小时之前吧。”
      “有说什么吧?”
      “没、没什么特别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荀昀顿了顿,下意识地撒了谎。事实是,这混小子一睁开眼睛说的是:别告诉她了,她会着急。
      这话就当耳边风听听吧,谁不知道他的心思一样,睁眼见到是他这大哥眼皮立马一耷拉,随便应付了几句他的关心,马上两眼一闭又沉沉地睡过去。上面那句话,是他唯一过心的话,所以才能怕他这亲大哥听不懂一样口齿清晰地表达出来,他大难不死后如此“识大体”地明事理,只是嘴硬的正话反说而已。
      受伤的原因他也一并做主瞒下来了,还是那句他在荀彧面前叨咕了不知多少遍的老话,小姑娘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阳春白雪单纯到眼睛里看不得皑皑白雪下污浊浊的泥。眼下,少让她知道她这个层面认知不了的一些个肮脏的险恶,对大家都有好处。
      况且有些秘密得当事人自己主动去触及,这道横亘在两小只面前的天堑鸿沟,实践再次证明,得他们自个认知出深度自己去渡。他这外人连干着急的资格都没有,在荀彧死穴的方圆几里,任何的良言都是点燃火药桶的引线。那天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从没见过的阿彧疯魔成这样。
      当然,还有另一重原因,他不得不先做主息事宁人。打伤荀彧的那个混蛋的主人知晓事闹大了,当日就拜托章律师过来了赔罪,希望这事私了。至于私了的条件,还算明事理,说只要荀彧开口,他们都答应。
      道上的规矩是这样,这次是荀彧吃了亏,按以往的手段以暴制暴是必然的,但是章律师是有来头的人,他说的话不无道理。某些隐晦的盖子一旦毫不顾忌地掀开,那是绝了路,大家都没好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章律这次作为和事人,是代表谁大家也清楚,权衡之下都得买账。他建议不如各退各的步,荀彧这边吃的亏,他做保,等荀彧身体康复了自己提,他绝不二话站在他们这边,生意大家做,有钱大家赚,后面机会大把。话都密密匝匝说到这个地步了,荀昀还能再去惹大家不痛快吗?
      荀昀虽然气愤那小混蛋狠绝地把自家弟弟伤成这样,但是静下心来仔细琢磨也是那么回事。世故就是这么一个亏一个亏地硬吃培养出来的,有这志气要找补回来,得审时度势,静待时机再一蹴而就。
      现在荀彧半死不活地躺着,哪天完全清醒还不知道,他一个人本就无法运转这么大的公司。林林总总上百号人的吃喝拉撒,各有各的想法,他半退出来之后,没法像荀彧这般服众,他的能力极限就是这段时间让大家不出事,公司能正常运行。至于荀彧康复之后,有什么想法,等他自个醒了,再去筹划也不迟。
      所以,等不可避免地九良问及荀彧受伤的原因时,荀昀的说法是:视察工地时湿滑不小心撞到了挖机的挖齿上,正好伤到了肝部。
      这个多少有些站不住脚的“说法”,九良自然一点也不相信。该是多自虐啊,人将将要摔倒,向前扑时下意识地自我保护都不会吗?这不合常理。更何况是身手敏捷、十几岁就见惯大场面的荀彧,岂会就这么混不愣登地自个摔能摔成这样?
      但见荀昀躲闪的眼光,显然是不愿意让她知道,所以九良没有追问下去。也对,凡事都要讲究合理性,就目前她和荀彧的关系,也还没亲密到事事都追究和计较的地步,虽然她是有些不高兴,但是她没有资格和荀彧这唯一的大哥去争辩。
      愁闷之中加了些情绪,所以握在掌心里的手被不自觉加上了力气,恍惚间手指被人反扣,加了力气地摁压在了被面上。
      “怎么,想谋杀亲夫吗?”抬头是皱着好看的眉、满眼星星闪烁、嘴角含笑的男人,要不是笑容有些虚弱,面色有些青白,还以为这场生死边缘的劫难都没发生,只不过是换过了场景的另一场与平日一样的宠溺。
      “这么心狠啊,下这么大的力?”
      以往这样擦着边边的调侃肯定换来的是眼刀,但是此刻看见的是女孩眼里点点碎碎的惊喜,更加难得的是,竟然身子趋前,主动用另一只手回握上了他的手背。
      感谢上天让他荀彧梦想照进现实,眼前是昏睡时无数次进入他梦里的姑娘,此刻正鲜活地鼓着腮帮,两眼通红沉默但有热度地回应着他。那让人魂牵梦萦、数不清多少次想要亲近的梨涡,此刻被她的主人挂在执拗倔强的嘴角边,那里现在快要溢出的情绪和独一无二揪着他心肝的风情,让他此刻即便是“身残”也觉的很是荡漾,连心跳和呼吸都滞后了那么几拍。
      他的心肝啊,当那个小混蛋的闷棍真的就这么砸在他的身上时,那剧烈的疼痛,那随之而来从口中不断喷涌的腥甜,那眼里逐渐消失的青黄黑白,那无穷无尽从他的脊梁骨冒出的寒意,隐隐灼灼间眼前的一双他熟悉的柔荑啊,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去够,但是他追啊追啊,总也够不着,一双幽怨的大眼睛沉默地看着他,那眼里怒其不争的嫌弃啊,比他即将凉尽的血还要冷。
      逐渐失去的力气,让他平时刻意伪装的很好的自卑上那件光鲜的外衣瞬间鸡零狗碎。回归真实,他是配不上她啊,正如大哥一直在他耳边的告诫,他们之间的鸿沟光是原生的家庭这一条,就注定了是无法跨越的天堑。和大哥之间的那场因为她而产生的兄弟间的第一次面红耳赤的冲突,与其说是和他的争吵,不如说是自己希望与颓废伯仲之间的挣扎。
      一向沉稳的大哥无情又尖锐地正好触及到了他最恐惧又最不愿意承认的那个点,习惯性地只能在亲人面前爆发的真实情绪任性地发泄到了可怜的大哥身上。
      他能看见自己的狂暴化成犀利的刀,片片片到大哥身上的血迹斑斑,从他那不受控的两片嘴唇噼噼啪啪吐出的恶毒和埋怨,也全部倾倒在了大哥这个可怜的载体上。
      结果是他声音哑了,身子疲了,像只癫狂过后的疯狗萎靡地瘫在那大口喘着粗气,眼里是越不过去的颓丧。反倒是风暴中心的大哥,眼中没有他冒犯后的埋怨和怒气,转而用眼里堆积起来的一层又一层蚕茧一样被束缚住了的怜悯,就这么哀怨地回望着他。躲避不了正对上的那一刻,他身上的戾气土崩瓦解。
      大哥一直都没错,如果有错,也仅仅是因为他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从骨子里就把他排在首位的那个人。那天他癫狂之下,显然是伤到了他的,清醒过后理智回归,他很是后悔。一直想找机会给大哥道歉来着,被暗算之前那会儿心里想着这事分了心,这也是他如此容易着了那小混蛋道的原因。
      可笑的是,清醒之后他心里的鸿沟、天堑又不算什么了,重复着一个又一个轮回。大哥也许不知道,他早已经沉沦到不可自拔,爱的卑贱,只要能稍微住进她的眼眸,就算卑微地匍匐在她身边角落的阴暗里,那点守候的甜也是他的救赎并甘之若饴,这十几年的岁月刻刻的光阴一直如此。
      是的,就如现在这样,只要有命能看见她,能感知她的喜怒哀乐、感知她掌心的温暖、感知到因为他而流露出来的关怀,这些个微末的回应,他已经非常知足,他甚至于祈盼光阴永远能停驻在此刻,山无棱,江水为竭。
      满心满眼都是她,抬起那只扎着滴管的手如往常一样轻柔地将心爱的姑娘额前凌乱的碎发别到了耳后,然后习惯性地轻轻扯了扯那肉嘟嘟的耳垂,那麻麻痒痒的扯着心房的触感,忍不住一声叹息,正想着趁势就将这傻丫头揽进怀里,抬头撞见丫头后边一脸尬色的荀昀,终究还是忍住了。
      “大哥,辛苦你去护士站看看还有什么检查要做?”
      这兔崽子,刚刚有了点人样就贼心大动,明显就是嫌弃他这大哥杵在这误了他的事要赶人,可怜的荀昀心里虽然有些不得劲,但是还是识趣地退出了两小只的空间。转身之际,竟然不争气地眼窝里又有了攒动的热热的东西。
      也是,只要能活着,什么都好,作就作吧,能作说明还活蹦乱跳地活着,他这个过了时的老人也该转变观点学着年轻人珍惜当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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