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梨》肆拾散

2、秦晓曦

　　姜暮迷迷糊糊醒来按掉床头的闹钟，慢腾腾地挪下床收拾房间，一抬头瞧见墙上明摆挂着的钟表显示的时间才凌晨四点。
　　鬼知道她昨天晚上到底为什么晕晕乎乎地定成这个时间的闹钟。
　　她赤脚站在木地板上，愣愣地发呆，然后机械地拎起手机转到冰箱前，琳琅满目的酒塞得冰箱满满当当，随手拿出来一瓶威士忌，姜暮蹲在地毯上一边喝着冰爽的酒一边刷着手机上的消息。
　　小卓昨晚凌晨撤回三条消息，然后屏幕上最后一条还是姜暮那个大写的问号。
　　手机的震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姜暮刚刚把电话接通放到耳边就被一阵猛烈的音乐声给吵得一晃神儿。
　　“喂，姜姜姐，宋哥在A club喝得不省人事，您方便来接一下他吗？”宋问章助理小林的声音透过听筒有些失真，反倒是震耳欲聋的音乐让姜暮感觉到有一种脚踏实地的违和感。
　　姜暮皱皱眉，懒洋洋道：“凌晨四点，不去。”
　　开什么玩笑，大半夜地去接那个酒量烂到爆炸的小傻子，她还不至于这么没脑子。
　　“不行啊，姜姜姐，宋哥他最听你的话，今天他心情不好，谁劝也没用，这要是被媒体拍到又要大做文章。”小林欲哭无泪道，宋问章虽然强势一些，但是骨子里还是体贴温柔的，平日里对他们这些工作人员都待遇好，就是一回国三天两头地和姜暮吵架折腾得他们也不安生。
　　姜暮打了个哈欠，懒散道：“如果我去的话，媒体就要拍到我们俩……”她顿了顿，然后轻轻笑起来：“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到时候和悦的大小姐怎么能放过你们。”
　　说完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和悦公司的大小姐秦晓曦可是宋问章铁打的好妹妹死党，要不是当年有人替她求情，就算宋问章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对秦晓曦手软。
　　秦晓曦看不上她这个从底层一路走出来的角色，更不允许她的名字有朝一日会和宋问章以夫妻的名义登在一起。
　　姜暮把喝完的酒瓶随手扔进垃圾桶，百无聊赖地搜索着消息，最后还是皱着眉头捞了一件大衣披在身上走出去家门。
　　A club宋问章和姜暮都是常客，她过去一趟也不算麻烦。
　　刚刚拿起来车钥匙，姜暮就瞥见了扔在垃圾桶里的酒瓶，然后默默地又放下钥匙，攥着手机出门踩着一辆共享单车就晃悠儿地出发。
　　A club这种重金属混合摇滚的酒吧想来不对姜暮现在的胃口，她对于宋问章这股子诡异的中二少年感总是报以毫不掩饰的鄙夷，然后两个人以互相都看不顺眼的方式过着乱七八糟的婚姻生活。
　　姜暮戴着黑色的口罩，靠在包厢门口，抱着胳膊看着里面的一群人，好一出情深深雨蒙蒙的大戏，搞得她有些兴致盎然。
　　包厢的门半开着，可能是因为刚刚闯进去的秦晓曦没有随手关门的好习惯，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实在迫不及待要进去向宋问章展现自己的体贴关心。
　　宋问章以前经常会讲搞不清楚姜暮到底会不会喜欢人，她总是玩笑着含混爱情的话题，让人捉摸不透又忽远忽近的距离。
　　秦晓曦这种大胆而热烈的追求应当是宋问章会喜欢的方式。
　　宋问章的酒量确实很差，差到整个人已经窝在沙发里含含糊糊地讲话。
　　秦晓曦握住他的手，然后娇娇嗲嗲地喊他的名字：“宋问章，你怎么回国都没有先来找我？你以前回国都是先找我们一大帮人聚会的。”
　　宋问章这个典型的二代公子哥儿向来是爱玩会玩的代表，和秦晓曦她们混成一团的太子公主党们经常跑出来聚会飙车。
　　和姜暮这种相对孤冷的人截然不同。
　　宋问章是个很幸福的孩子，京城宋家的独子，他一向知道怎么去爱别人。
　　热烈而赤忱，所以姜暮一眼就能看穿对方不爱的样子。
　　宋问章那双紧闭着的眼皮微微掀开，看着面前娇嗔含泪的秦晓曦，被酒精浸过的嗓子有些沙哑：“你怎么跑来了？大晚上的让小林送你回去，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我不要小林送我，我要你送我回去。”秦晓曦撒娇道。
　　“秦小姐，我先送您回去好吗？宋哥喝得太多，您在这里他不放心。”小林艰难地咽咽口水打断道。
　　“哼，我在这里陪宋哥，你给我出去。”和悦的大小姐对于宋问章的助理还是有几分威慑力的，她娇喝一声，小林忙不迭地低头道歉，但是也不敢就这么出门。
　　“行了，小林开车，你和我一块回去。”宋问章疲倦地揉揉太阳穴，看着为难的小林最后一锤定音。
　　“回哪儿？”秦晓曦满意地扬起嘴角，还是有些小期待地问道。
　　“各回各家。”宋问章冷下脸道。
　　秦晓曦撇撇嘴道：“我哥他今天在家给我过生日我都没好好过，急匆匆地跑过来看你你就这样对我？”
　　宋问章冷不丁地突然冒出来一句：“你今天生日？”
　　“对啊，你居然忘了，我的生日礼物呢？”秦晓曦摊开手心，嘟着嘴问道。
　　她也是一个幸福的孩子，和悦秦家的小女儿，虽然从小哥哥走失，但是丝毫不耽误兄妹俩团聚后的和谐，硬生生把她捧到了爆红的超一线女星，大脑空空的女孩儿摇身一变成为音乐才女。
　　看着纠缠打闹着离开的一行人，站在包厢口的姜暮和宋问章擦肩而过。
　　他们都走得干净以后，姜暮才出门，但是倒霉催的共享单车不知道被谁骑走，门外又零零星星地撒着雨点。
　　姜暮索性又开了一瓶酒，坐在酒吧里等雨停。
　　往年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和姜离躺在一张床上，胡言乱语地许愿要离开那个总是阴雨绵绵的城市。
　　离开这个混乱的家。
　　离开自己的父母，离开姜离的养父母。
　　凌晨五点的时候，趴在酒吧睡着的姜暮又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她不耐烦地摁断几回，稍微清醒一点又好脾气地重新拨回去。
　　“你在哪儿？”被按断几回电话，宋问章居然难得地没有发脾气，这让姜暮有些讶异地停顿了片刻，直到对面又耐心地问第二遍停才慢吞吞地回复：“在家。”
　　“别骗我。”宋问章的语气像是强行压抑着某种感情，但是混杂着乱七八糟的怒火又显得格外奇异。
　　姜暮低低地笑几声，然后百无聊赖地哼着歌，没有讲话。
　　宋问章没有打断她，而是静静地听着。
　　“你居然没有发脾气啊，宋书。”
　　宋问章的家人总是会叫他小书，姜暮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总是开玩笑叫他宋书。
　　这是一个过去限定的称呼。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宋问章听见了混乱嘈杂的背景音乐，轻声问道。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姜暮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走出酒吧，潮湿的空气让一切都变得黏糊糊，让她感觉到一股反胃。
　　“……好。”宋问章讨厌这样的距离感，但是他却偏偏无法反驳这种不信任感是他一手造就的。
　　姜暮以前会让宋问章来一起回家，但是仅仅邀请过一次却因为秦晓曦被拒绝以后就再没有递出过这个邀请。
　　回避亲密依恋关系而又看似时时刻刻多情的人。
　　宋问章已经习惯信任姜暮是一个无所不能游刃有余的人，以至于后期的占有欲都无处安放。
　　姜暮走回家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基本上已经明得透亮，宋问章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里摆弄烤面包的机器，姜暮静静地靠在沙发上看着他。
　　宋问章是一个很会做饭的人。
　　“你回来了？我做了早饭，一会儿吃完再回去睡？”宋问章看见姜暮疲倦的样子也没有多问，坐到她旁边环抱着她的腰，有些别扭道：“生日快乐。”
　　他拿出来一个小盒子，标签还没有摘，上面站着雨水的湿冷气息。
　　“宋书你是乖狗狗吗？”姜暮笑起来，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简约素净的款式，但是只有一枚。
　　姜暮把戒指套到无名指上，吻了吻宋问章的额头：“我很喜欢。”
　　她不会去问为什么宋问章不会戴同款的戒指，她只会被动地接受这种随手可以抽身的感情。
　　“你今天在家吗？昨天没过生日，今天补过一场算吗？”宋问章别扭地撇撇嘴，极具侵略性地搂住姜暮的脖子吻上她的唇。
　　“今天不在。”
　　“明天呢？”
　　“不在。”
　　“后天。”
　　“太粘人的狗就是坏狗呢。”姜暮笑起来，整个人被他压在沙发里，但是气质上仍旧呈现出游刃有余的姿态。
　　宋问章烦躁地咬了她的锁骨一口：“你给我闭嘴。”
　　再次回到餐桌前已经将近九点，姜暮懒散地躺在床上，宋问章心情愉悦地一口口喂她吃饭。
　　姜暮的胃口向来不算好，潦草地对付几口就左挑右拣地不愿意多吃。
　　“爱吃不吃。”宋问章见她这幅软硬不吃的样子又别扭地端着碗老老实实到厨房收拾。
　　姜暮又站到冰箱前随手拿出来一罐啤酒，左手拿着避孕药右手拎着酒瓶齐齐灌进胃里面。
　　“大早上就又喝酒？”宋问章见她手上的药和啤酒也没有多话，他知道他的意见对姜暮一般都不重要，对方都是敷衍两句然后继续我行我素。
　　“不喝酒没精神。”姜暮又倒在沙发上看着宋问章勤勤恳恳地干活，随口夸赞道：“宋书，不看脸道话你真像勤勤恳恳的贤惠夫人。”
　　“你怎么不说我是勤快的老公？”宋问章有些受用对方的夸赞，但还是提出不满意的地方希望对方改进。
　　“那当然是因为宋书你的表情更像是深闺怨妇。”姜暮幽幽道。
　　“姜暮你的嘴只会惹我生气是吗？”宋问章气道。
　　“当然不是，我还会吻你哦，像这样。”姜暮招手，轻轻吻了吻宋问章的脸颊。
　　宋问章的耳朵红得彻底，又嘟嘟囔囔地去收拾厨房。
　　还真是好哄呢。
　　姜暮笑起来，只是她反感这样的形式，太亲近，亲近到要让她忘记这些人当年背叛她的绝情。
　　“我讨厌过生日呢。”姜暮闭上眼睛，微笑着。
　　打开手机闲着无聊玩游戏又被一条条弹出来的推送扰得心烦意乱，宋问章和秦晓曦的大名高悬于热搜top。
　　《宋秦深夜聚会》
　　《有谁不想拥有秦晓曦的公主人生》
　　《青梅竹马》
　　《发小》
　　姜暮划拉着手机，像一个津津乐道的看客，但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深黑色的眼珠泛着一点活人的光彩。
　　为什么偏偏又是秦晓曦，她已经要忍不得想要动手。
　　“小林给你打电话去接我，你怎么没去？”宋问章收拾干净厨房，又打了个哈欠坐到姜暮旁边。
　　“我要睡觉啊。”姜暮皮笑肉不笑道：“长官，那是凌晨四点。”
　　“哼，才凌晨四点，我记得他们总喊你小流氓，十几岁你不是就在酒吧驻唱，现在睡这么早。”宋问章不满地趴到她耳边，看姜暮打游戏。
　　然后弹出来的推送消息让他有些尴尬地挠挠鼻头。
　　不过，他不过来看到的话，姜暮都不打算问问他怎么回事吗？
　　“喂，你不打算问问我怎么回事吗？”
　　“问什么？我打游戏你在旁边烦死了。”姜暮含含糊糊地敷衍道。
　　“你……”宋问章一把抽过手机：“你老是这样回避问题。”
　　“行。”姜暮摊开手，随意问道：“怎么回事？”
　　宋问章认真道：“我今天和你吵架然后去酒吧喝酒，结果被秦晓曦追过来了，你知道她一个大小姐也不熟悉酒吧的环境，她一个人闹着不回。”
　　“所以呢？”姜暮咽了一小口酒，漫不经心地问道：“和我想得差不多啊。”
　　“那你生气吗？”宋问章盯着她的眼睛。
　　“生气什么？她是大小姐，我是酒吧妹，有什么可比的。”姜暮纹丝不动的表情缓缓裂出来一个微笑。
　　“我……”宋问章缓了一口气，别扭道：“你从来都不和我说你怎么想的。”
　　“好啊，我和你说打游戏输了我真的很不高兴。”她笑嘻嘻道：“但是，我用的你的账号哦。”
　　“喂，姜暮！我在认真和你讨论。”宋问章气得把手机扔过去。
　　姜暮纹丝不动地让砸了个正着。
　　她总是这么坚硬地把自己包裹起来，严丝合缝到让所有人的爱和恨都流不进来。
　　“宋书，你是超雄儿吗？我的手机很贵的。”姜暮依旧没有半分裂痕，她不会随便露怯，那会让别人把她当作一只待宰的兔子。
　　“姜暮，你是傻子吗？都不躲一下。”宋问章凑上来看她被砸到的半边脸颊，因为过于瘦削而撞到骨头上毫无缓冲地肿起来。
　　“我躲开手机砸到墙怎么办。”姜暮理所当然道。
　　“什么破手机要你拿脸去接，我给你买一堆行不行？”宋问章气道：“你已经穷到这个地步换不起手机吗？”
　　他把一张限量版的黑卡拍到床头：“我的卡，你自己刷去，别让我看到你因为一个烂手机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宋书，你还真是有钱啊。”姜暮夸张道，因为毫无波澜的表情显得讥讽而阴阳怪气。
　　姜暮很穷，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
　　秦晓曦和和悦的打压，版权争议揽下的债务，她几乎算是负资产。
　　所以，她需要工作。
　　还有，手上的这枚戒指能换多少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