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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   (三十二)

      身陷谜局之中,太多的细枝末节湮没了初衷,我有时已经忘记来时的路。当我回想起几个月以前,我和高至在瞿山石棺洞中,他忍不住打开一具石棺时惊异而复杂的表情,我一次又一次的懊恼,为什么事后没有找他问个清楚。这份懊恼在我向陈天晓详细描述我们在瞿山的经历时一再被我提起:“一切都因为瞿山发掘工作而起,为什么我就没有探索得再深入一点呢?高至一定想起了什么才会回去。”

      陈天晓目光闪动,却没有评论,而是拿出笔记本对我说:“我已经详细调查过了。高至,男,1984年6月12日出生于S省T县。1991年进入T县第五小学就读,1996到2001年就读于T县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初中高中部,2001年9月考入S省X大考古系,2005年保送读博。在校成绩中上,平时业余爱好为研究中医,打跆拳道,已获得跆拳道黑带证书。”

      他合上本子:“高至的母亲在他中学时去世,父亲在他念大学时去世。但是他家境不错,父亲的遗产包括一间加工厂和几个铺面,家里也有外公啊叔伯帮助,所以从未有在建筑公司勤工俭学的经历。”

      我听到此处疑惑了足足一分钟,这才明白陈天晓的意思。

      我正要说话,他却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继续道:“但是,排除了这一嫌疑之后,我还需要指出,他母亲是中医世家,他对于人体结构非常熟悉,又练过跆拳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们在瞿山里见到那个戴墨镜的人之后,你晕了过去,而你身边,只有高至一人。”他顿了顿,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果然,他接下去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撞击我的耳膜:“如果一切怪力乱神的猜测都不可信,那么只有一个解释,是高至把你打晕了之后自残。”

      我霍地站了起来:“你,你胡说。你这样怀疑没有任何根据。”

      他毫不退让地和我对视:“林榛,你自己想想当时的情景,你真的相信那个奇怪的人有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你父亲房间里的情形够诡异了吧?但那也是可以解释的。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对高至进行合理的怀疑。”

      “高至有事情的确不应该瞒着我,但是我不同意你的怀疑。你认为他是什么?凶手?还是凶手的同谋?我和他相处了那么久,我有理由去信任他。”

      “你不要被自己的个人情绪左右了判断。”

      “就在不久之前,你还告诉过我,有的时候,人必须相信自己的直觉。是什么让你变了?陈队。”我冷冷地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他有些动怒:“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可是林榛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应该深入调查怀疑的,何止高至一个!”他往桌上扔了一份资料,“好,你自己看看,这是当时给你发过几条短消息的那个未知号码。警方多方查询,找到了这个号码的主人,据他所说,他已经没有用这个号码好几年了,当时换手机把SIM卡弄丢了,因为账户上没多少余额也懒得去挂失。我们已经排除了他与此案的直接关联。可是你看看他的履历,要不是你提醒我去调查高至,我怎么也不会把这个沈东兴和案子联系到一起。”

      我拿起资料,看到上面赫然写着:“沈东兴,1996至2001年就读于S省T县师范大学初中高中部。”

      我颓然坐下,指尖微微颤抖,过了很久才嘶哑着嗓子对他说:“陈天晓,跟这个案子有关的人,几乎都死了。我真的不愿意再去怀疑那些还有机会活着的人。”

      啪的一声轻响,是他的打火机。随着烟味弥漫过来,我听见他低沉缓慢的声音:“我知道,我明白。林榛,这对于你,是最艰苦的时刻。可越是这样,越要沉住气,辨明是非。”我们的视线相碰,我看到那熟悉的眼神充满了理解也充满了矛盾,眼眶骤然湿润。朋友也好,敌人也好,原本毫无关联的陌生人也好,他们都已离去,把死亡的谜题留在黑暗的迷雾中,活着的人不得不在不断的失去与挣扎中踏上苦苦追寻的路程。我该相信什么?我该怀疑什么?

      “我。。。。很抱歉刚才态度那么恶劣。”他说。

      我没有做声。听见他又说:“顾松黎的母亲已经到了,你有时间去看看她吧。我们还没查清楚绑匪的意图,所以就不要对家属说多了。”

      对于松黎的家庭,我是大概知道些的。他下面还有个弟弟,父母都在小县城里,父亲身体不太好,家里主要是母亲在操持。因为有了这些印象,我见到松黎妈妈的时候不免吃了一惊。虽然因为操劳过度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岁,但是气质极佳,说话轻言细语温和镇定。神色虽然郁郁,却绝对没有我预料的悲痛慌张失态。松黎在同龄人中一直算特别沉稳有气度,却原来远不及他妈妈。

      我请顾伯母出去吃晚饭,点了不少菜,她吃得很少,倒是讲了不少关于松黎的事儿。她解释道:“因为要安置好松黎的爸爸,我来得晚了几天。原以为我到了这孩子也就出现了,没想到。。。。。”

      我劝道:“伯母,您在这儿多呆几天吧,过两天说不定就有消息了。”

      她摇摇头,十分平静:“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他爸那边可走不开。他爸躺床上十多年了,一直都是我在照顾,换个人他不习惯。”

      我万万没有料到松黎家情况这么严重,而他从来没有跟我抱怨过一句。更想到松黎汇给我的二十万,顿时觉得如坐针毡后背直冒冷汗,想要跟顾伯母解释,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却听她又道:“对了,我想拜托你们,这事儿别宣扬。我们暂时不想让松黎的弟弟知道,他们哥俩感情好,就怕他听了消息。什么也不顾跑回来,耽误了念书又什么忙也帮不上。”

      说到这个小儿子,顾伯母的语气里出现了难得的温柔。她看我一眼,轻叹一声:“小林,是不是在想伯母有点偏心?松黎和他弟弟不一样,松黎从小就优秀,做父母的自然要求高,也指望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大概对他就要比对弟弟严厉些。但是出了事儿,做父母的心里一样不好受啊。其实我想回家还有一层想法,跟他爸爸一起等消息,比一个人在这里容易多了。”

      我心中酸楚:“伯母,我都明白。对了,松黎之前曾经借给我二十万。我正打算还给他,伯母您既然来了,我就把钱给您好了。”

      她一怔,随即道:“松黎这些年往家里寄了不少钱,我手里还有积蓄,倒不缺钱。他。。。。还会回来的,到时候你们朋友之间自己算帐,我们做老人的就不掺和了。”

      她说得合情合理,我劝了几次都无效,只得作罢。在陪她散步回去的路上,我感叹道:“您这次要是不来,很多事儿我都不知道。”

      “是啊,这孩子这几年过得不容易。他从小要强,什么事儿都不跟人说。当年本来有保送读研的机会,也一声不响地拒绝了。不过也亏了他上班,家里的经济压力才小了很多。有时候觉得,我们还是耽误了他。”夜风习习吹来,她的情绪不知不觉泄露,“他太懂事了点儿。记得他上大学有一年回家,他弟弟淘气从他书包里翻出一张和同学的合影,说是一起去黄山拍的。因为那是唯一一张他跟女孩子单独的合照,他弟弟瞎起哄说哥哥谈恋爱了。晚上我去看哥俩儿睡得好不好,听见他跟弟弟说,挺喜欢那女孩儿,就是觉得家里负担太重不想耽搁了对方。他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心里还是耿耿于怀了很久,也一直没有交女朋友。上班以后,他本来有个去北京的机会,他自己也挺想去的,就因为想离我们近点,有什么事儿好照顾,也放弃了。”

      路灯下,她的话语如云雾一般飘来,我听得真切,又感到恍惚。我很想告诉这个悲伤而愧疚的老人,松黎是因为我而被绑架的,话到嘴边却失去了勇气。我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怯懦,也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自以为是。

      一夜无眠。

      我睡不着索性早起收拾行李。正要下楼接到陈天晓的电话:“起床了?嗯,我猜你要去赶班车。不用去了,坐我的车吧,我就在你家楼下等你。”

      我们在傍晚到达瞿县县城,直接去了县里的公安局请求他们协助找人。我也不打算就原地等待,草草吃了晚饭就拿着高至的照片到汽车站火车站到处询问。陈天晓本来说:“这么大一个县城,十万人口你怎么找?”见我态度坚决,倒也没有再劝,而是跟着我一起帮忙。

      第三天的早晨,县公安局联络陈天晓,说有人见到高至去过一个小诊所。我和陈天晓立刻赶往那个诊所,接待我们的护士未免有些紧张:“我们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进来说要给他朋友打针,我们也就打了。”通常这样的诊所操作并不规范,想来高至肯出钱,打一针抗生素不是难事儿。

      我和陈天晓对视一眼,他转头和颜悦色地问:“你再看看,是这个人吗?嗯,好。他那个朋友长什么样?”

      护士忙道:“要说我怎么能记得他,就是因为他那个朋友太奇怪了啊。天这么热,那个人居然还穿着风衣戴着口罩和墨镜,连打针都没摘下来。我可没看清楚这人长什么样。就知道个子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左右,说话嗓子沙哑。”

      陈天晓看向我,一言不发。小小诊所冷气开得很足,凉意从指尖渗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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