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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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霍进荣？”陈天晓哑着嗓子问。
“嗯。”
“这两天我一直在找霍家的相关信息。记得你说过，霍家在维京群岛有老宅。”
我看看他，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无数新闻信息里过滤出有用的这一条，当事人还是用的假名，真是难为他了。而我还是有点不能相信，那个在我看来几乎无所不能的霍进荣就在这短短一则新闻里离开了人世。不知道怎地，我突然想起了《射雕英雄传》里郭靖最后和成吉思汗的对话。富可敌国如霍进荣，走的时候也只不过如此罢了。这一副卷轴，魔力真是无远弗届。
过了很久我问陈天晓：“那么吴非识是怎么说的？道上不可能没有任何关于霍家的消息。”
陈天晓摇头：“霍家把霍进荣的死瞒得密不透风。道上也只有少数人才影影绰绰得了消息，知道霍家遇到了麻烦，最近几单大生意都没有出手。霍进荣霍进光许久没有露面。现在主持大局的，是霍进得。他是霍进荣的堂弟，年纪很轻，听说并没有什么历练。”
“那么有没有可能再去追查霍进荣的死因？”
陈天晓叹气：“我已经想尽了办法，当地警方已经结案，仅仅是普通的车祸而已。”他起身要走，临了又转头对我说，“我们已经通知了顾松黎的家人。不过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赶到。”
我手里有松黎家的钥匙。有次他出差在路上把钥匙给丢了，回来以后就给了我一把，以便救急。我却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用上。
他的屋子是一栋老式建筑的一层，并没有防盗门或者猫眼。倒是锁上有根铁链，可以把门只开一条缝，而铁链仍旧锁着。我把铁链轻轻搭上，把门关好，然后转身注视这间我已经来过好多次的屋子。
松黎把这里收拾得很干净，警察也已经仔细检查过这里。我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而我也无意探寻他的隐私，我只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想找到一种方式，和他接近一点，再接近一点。
我趴在他的书桌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里依稀看见我们的年轻岁月，他微笑着向我走来，我们之间没有芥蒂，只有朦胧情愫。
然而，就在我要张嘴叫他名字的时候，我突然醒了过来。正有两秒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就听到了啪嗒一声。我转过头，看见锁眼转动。
“松黎。”我脱口而出，心里的欣喜和震动难以形容。锁眼骤然停止了转动。我下意识地瞟了桌上的闹钟一眼，正是夜里两点四十六分。
他会在这么晚回来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也立刻僵在原地。
门被果断推开了。我瞟到一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而它们的主人被帽子阴影笼罩，看不真切面容。我们的目光却在那狭小缝隙间对上，他的眼神如冰冷的刀锋贴到我肌肤上，令我全身汗毛倒竖。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门上的铁链受力绷直，发出一声脆响。那人明显一愣，随即迅速退后，脚步声极轻，却转瞬就从楼道里消失不见。就在我去抓手机的时候，已经听到下面传来发动机打火的声音。
陈天晓赶到后冲我狠狠地发了一通火：“林榛，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没事不要一个人出来。你跑到这里做什么？呆到这么晚做什么？你这样，你这样简直是。。。。”他咬牙切齿，最后终于憋出了几个字，“妨碍警察执行公务！”他身边的小警察大概也被他的咆哮吓到了，嗫嚅着喊了一声“陈队”，他突然松了劲儿一般，肩疲惫地耷拉下去，冲小警察摆摆手：“你赶快去看看这一片哪里有摄像头。再找附近的保安了解情况。”
我俩走到楼下站定，他点了一支烟。在微弱的火光里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我，我轻轻地道：“对不起。”他看进我的眼睛里：“你知道吗，要是没有那条铁链，你现在已经。。。。”“我知道。”我的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被狠狠地勒在他胸口。但是那只是很短的瞬间，他即刻又松开手，怒气未消地瞪着我。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觉，只觉得嗓子眼又酸又涩。我很想承诺他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同样的事了，却只是别过眼，注视着前方浓黑的夜色，生怕多说一个字泄露了情绪。
鉴证科工作了一宿，在楼道里搜集指纹，又在外面水泥地上寻找逃逸车辆的痕迹。但是总的说来那一夜陈天晓他们一无所获。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目击者。而我与那人短暂的一个照面也毫无帮助。
陈天晓已经恢复了镇定，面对线索再次中断，他只是平静地让下属回去休息。又转过来对我说：“我送你回去。”在车上他要求我详细复述了一次当时的情景。他的提问非常仔细，任何地方都没有放过。
“你确定他手上没有武器？”
“确定。”
“为什么当时没有冲到楼道里及时呼救？”
“我害怕他被逼急了转身袭击我。再说我知道隔壁两家住的都是老人。没啥用。与其等楼上的人下来，还不如马上报警。”
他不置可否，话锋一转：“你刚才说，你叫出声以后，他没有立刻推开门？”
“是的。”
他的眼睛一眯，却没有看向我，只是对着红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我正要追问他想到了什么，他却揉了揉眉心：“我看我们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疲惫的我很快就把这个瞬间给遗忘了。
为了替父亲办理一些手续，我又回了一次X大。已经放暑假，学校里学生走了不少，倒是访客游人多了许多。我办完事到食堂吃饭，坐下以后无意扫了一眼，一台电视上播放的内容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换了个位置，坐得离电视很近，抬头看着上面的人物采访。
那一期的特写嘉宾是X大考古系系主任赵启明教授。他正侃侃而谈：“是的，这一发现对于唐代研究以及我国佛教发展史研究具有极为重大的意义。”记者也很激动，不停地重复着赵教授的杰出成就。我却有些吃惊，听内容赵启明最近的研究有了划时代意义的成果，但是他本人的形容却那样憔悴，丝毫没有被成功的喜悦所振奋。我看着他瘦削的脸庞，鬓边突然多出来的白发，心里隐隐有种奇异的感觉。
正在这时，记者道：“赵教授的研究可以说是硕果累累。除了我们刚才谈到的问题有了新发现之外，赵教授还主持了瞿山石棺洞的发掘工作，听说也有重大突破，对吗？”
赵启明愣了一愣，嘴边浮现一丝笑意，但是眼神里却有些许的不确定：“是的。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发现。”
记者含笑转头看着镜头：“想知道赵启明教授在瞿山石棺洞里有了怎样的新发现吗？请关注下周同一时间的明星学者访谈。”正边吃饭边看得津津有味的人们发出了一阵不满的声音，很快就有人换了台，不肯再看接下去的广告。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思绪非常混乱。好像什么东西就在手边，我却无法抓住。
“林榛姐姐。”一声清脆的呼喊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惊异地转头，看见一个小姑娘兴奋地冲我跑来，“林姐姐，是我啊。”
我认出她，立刻就笑了：“蒋小玲！你怎么会在这儿？”
蒋小玲脆生生地回答我：“我来参加夏令营，今天正好来参观大学就碰上你啦。”
见到小玲我很高兴，小姑娘明显比我上次在瞿山见到的时候长高了不少，人也晒黑了，显得十分健康，不再是那个娇宝宝的模样。我问她：“吃了吧？”
“吃了。我们统一在这里打饭的。”
“你们还要在省城呆多久？有时间出来的话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她笑得眼睛弯弯：“好啊。我们有自由活动时间。”
我把电话号码给她，她的老师已经在招呼集合，她冲我挥挥手跑了回去。
被小玲打了岔，我到第二天才想起自己要办的正事儿。我给电视台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能不能让我先看看赵启明教授的访问，我很想知道他们在瞿山石棺洞里有什么发现。”对方也知道我父亲和瞿山的渊源，所以毫不怠慢地帮我去询问，回来后遗憾地告诉我：“我们这个节目的确是上下集一起录的。但是昨天中间休息的时候赵教授身体不适，就没继续下去。赵教授也没把内容事先透露给我同事。”
我想了想，准备了一些东西，又买了礼物，亲自到赵启明家拜访。
见到赵启明本人，更觉得触目惊心。他整个人毫无生气，眼睛黯淡无光，身体却一直紧绷着，好像情绪处于焦虑和亢奋的顶端。这对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自然关心了一番他的病情。他看着我，笑了笑：“小榛你这次来还有别的什么事儿么？”我们都心知肚明，我和他的交情极浅，这次探病如果没有别的事确实显得有些突兀。我从包里拿了本打印稿：“是这样的赵伯伯，我想给我爸爸出版一本手稿，想先跟系里通个气。我更想麻烦您给我爸爸写个序。如果您忙，题个字也行。“
他起先听到手稿二字脸色微微一沉，再听到后面两句，神情又略有缓和，含笑道：“小榛你也太客气了。你爸爸的书，大概轮不到我来写序题字。”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伸手接过打印稿。
他低头看了一眼封面，脱口道：“这是你爸爸的字？”
“对。我在他的信件里找到他亲笔写的这四个字，觉得用来做他的书名也不错。”我按捺住不耐，这份手稿只是开场白，而用那四个字做封面在我看来也平平无奇，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赵启明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他一直盯着父亲的字迹，喃喃地重复了两次：“时间之后。时间之后。”
他语气里充满了喟叹和无奈。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第一次看到父亲这四个字的情景。在我的想象里，父亲写下这四个字时情绪复杂而充沛，正如眼前的老人所表现出来的一样。我不明所以却又被深深震动，一时忘记了原本要问他什么。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第三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