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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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天色渐渐暗了。看守的人站在垭口喊我们：“快下山去。山路不好走。”我和高至经过他们的窝棚，闻见里面传来的饭菜香，终于感到一阵饥肠辘辘，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太阳已经落到山的另一面，天却还没有黑透。天空有种半透明的质感，好像一块烟色的水晶。
我很久没有在户外活动，上山时又耗费太多体力，所以走得气喘吁吁。倒是高至十分矫健，据他说，他在野外实习过若干次，这点路途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
他看我实在累了，找了块石头叫我坐下。从他那个大的登山包里取出水递给我。我十分惭愧：“以前我跟嘉瑜出去爬山，她也是什么东西都不让我背，自己还走得飞快。”
高至立刻接口：“钱嘉瑜这个瘦竹竿，最爱逞强。以前我们出去，她又不是没累哭过。”
我噗哧笑出声。他挺直了身子转过头，做出一种十分专注的神态看了前方两分钟。我看着他的后脑勺，在这温暖的春天暮色里，觉得心头潮湿柔软。
“高至，你觉得钱嘉瑜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特有冲劲儿，做事特别认真，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就是有时候有点愣。”
我笑了：“我觉得你们还挺像的。”
他没听出我的揶揄，还十分认真地辩解：“钱嘉瑜可比我聪明多了。有林老师指导，她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我微笑叹气：“是啊。你说的没错。”
“哎，我不是要你难过。”他讪讪地解释。
我切了一声：“我哪有这么脆弱？”
“我嘴笨，总是说错话让人生气。”
他的表情让人特想逗他，我问：“你谈过恋爱么？”
“高中的时候算不算？”
我忍着笑：“当然算了。”
他来了精神：“说起来还是她先喜欢我。嗯，她跟钱嘉瑜一样，个儿高，比我还高两公分。”又有点沮丧地挠头，“可是她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是我们年级第一。还。。。。挺气人的。”
我终于笑出声。他却突然脸色微变，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侧耳听了半分钟。然后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头灯：“戴上。”又从包里拿出个半圆形的铲头和螺纹钢管，三下五除二拧好装成一把大概半米左右的铲子塞到我手里：“你在前面走。”自己则攥着蒋耀明留下的手电。
他在野外训练过，警惕性比我要高。我心里一惊，依言而行。他在后面叮嘱：“别慌，快走，也别跑。”
我终于也察觉到异样，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树丛是黑黢黢的影子，好像有什么在偷偷地跟随窥伺着我们。月亮升了起来，山路曲折而陡峭。在每一个转角，有风吹动的灌木或者岩石的阴影，我都会心头一紧，用力抓着手上的铲子。和着高至粗重的呼吸，我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突然脚下一滑，沙土哗啦啦地往下落，我几乎叫出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可以看见下面村子的灯火。高至在我身后轻轻一推：“快跑。”我拔腿狂奔，也顾不得脚踝踩在坚硬的砾石上被震得生疼。风呼呼地从我耳边吹过，高至的脚步声好像听不到了，我惊得转回头，却见他落后我一小段距离，正用手电往身后山上扫，什么也没看到，又转过来跟上我，抓着我的胳膊一拉：“快到了。”
终于到了村子口，看见人的踪影。我一下就撑不住了，双手撑在膝盖上毫无形象地大口喘着粗气，发觉后背全是冷汗。
“你，你跑得还挺快。”高至也大喘着气儿说。
“那是什么？人，还是动物？”
“不知道。”
我缓了一会，站直了身子，拍拍他的肩膀：“你怎么还带了一铲子啊？”
他咧嘴：“这是探铲啊。考古的人去野外，肯定要带这玩意儿。”
我掂了掂那把铲子，确实也算是趁手的武器。“谢谢你替我断后。”我把铲子还给他，他一笑：“这有什么？我也算练过空手道的人，总不能让你在后面吧。”我意外：“失敬失敬。”他把铲子装进背包，满不在乎地说：“锻炼身体是每个考古队员的责任嘛。”
我俩回到蒋家，晚饭已经好了。蒋保信特意让孔秀芬宰了一只鸡炖上，香得不得了。蒋耀明还把自己的好朋友村长的儿子瞿志东也叫了过来。我去看了小玲的伤势，已经用药敷上了，走路一瘸一拐。小姑娘见了我还颇有点不好意思。
上了饭桌我问蒋保信山里有没有野兽出没，他嗨了一声：“哪里有哦，要有早被打光了。要往深山里走才有。放心，那帮考古的从来也没碰上过野兽，连蛇都没有一条。你们见到了啥？要是有蛇捉来炖汤喝。”我和高至交换一个眼神，头皮一阵发紧。
吃了饭蒋保信夫妇回屋看电视，小玲去写作业，我们几个年轻人留下喝酒。高至喝了一半就说头晕先回去了。蒋耀明和瞿志东都很外向淳朴，我们的聊天也就更加轻松。蒋耀明形容：“那个领队的老师，比瞿志东还黑，戴着个斗笠，穿个蓝工作服，裤脚挽这么高。我妈说，他比我爹还像农民。”我轻声笑。瞿志东也接口：“你的那个朋友，就是姓钱的那个女学生，哎哟，精神头可真足。一天拍十个小时的照片，根本不用歇息的。”
在他们的嘴里，父亲和嘉瑜的形象渐渐生动起来。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我能在某个早春的清晨进山，去跟那个像老农一样的老头说一声：“不要回家，看好你的学生。”
“挖了好多好多玉和黄金。”瞿志东眼睛亮闪闪地说，“还有那些铜做的玩意儿，不过可能就不值钱咯。”
“还挖了好大一个人出来。”蒋耀明也兴奋地比划，“好不容易才把它抬出坑。”
瞿志东说：“对咯，你记不记得，就是挖了那个大铜人出来的第二天，我吃饭的时候就听他们说丢了一个女学生，出去以后就没回来。”
“嗯，第三天就听说东西也丢了。”
“你们知道丢了什么？”我问。
“一个面具吧。还有一样东西，说本来该有的，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他们就猜是不是那个女学生自己拿走了。不清楚，他们也神神秘秘的。”
我沉思着走回房去，却见到高至蹲在门口发呆。听见我的脚步声他站起来，脚大概蹲麻了，龇牙咧嘴地跳了几步。
“林榛，我们明天回去吧。”他揉着腿对我说。
“为什么？”
“我怕有危险。”
“可是，如果真的有人跟踪我们，不正说明我们来对了地方吗？我们肯定会有收获的。我们进山的时候叫上蒋耀明，他熟悉地形，又身强力壮，能帮上我们。”
他瞪了我半晌，最后说：“你固执起来真是像头牛。”
我有些愧疚：“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再叫上瞿志东就不怕了。”
“胡说八道。”他发怒了，转身砰地在我面前关上门。
可是第二天清早他就来敲我的门：“起床了，早点进山。”我讪讪地对他说：“今天要是找不到线索，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去。”他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到厨房去吃饭了。
蒋耀明带着我们再次来到考古遗址。我站在垭口上任风灌进衣领，大声转头问他：“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路通到外面？”蒋耀明指着另一侧说：“那边还有条路一直通到山里，沿着走回遇到另一条路拐回村子。但是特别难走。”
“那我们顺着那条路走走看好了。”
蒋耀明说得没错，这条路不好走。有时坡度接近七八十度，有好几处路还在灌木和荆棘里中断了，要手脚并用地从旁边的石头上滑下去，有几次要不是高至和蒋耀明抓着我，我恐怕要摔得半死。
走到下午时，高至看看天色：“往回走吧。晚上走夜路太危险了。”
我点点头。蒋耀明说：“不用往回，直接朝前，一会就到分叉路就可以绕回去了。”说完哀嚎一声：“我肚子痛。”话音未落就听见他肚子一阵叽里咕噜乱叫。我和高至忍着笑说：“快去快去。”他撒腿就跑，一下就没了影踪。
我站在原地休息，举目四望。前面的路坡度比先前缓多了，只是不知道拐弯后的路难不难走。突然，前方的树影里闪过一个人影。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一把抓住高至：“你看见了么？”
“什么？”
“有人。”
他犹豫了几秒：“你会不会看花眼了？”
我加快脚步朝前走去：“我肯定没看错。”
就在转弯处我停住脚步，前面站着一个人，黑色的风衣，个子很高，墨镜遮住了大部分脸，风衣领子竖起来，遮住了嘴巴，正是那天我在白阿姨墓地前见过的人。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风把他的风衣吹得不住翻飞。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我能感到他嘲弄的笑意。我反手从背包里摸出早上从蒋家拿的一把短斧护在胸前。那人像是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有恃无恐地走向我，一边伸手缓缓去摘墨镜。
我虽然已经知道墨镜之后会是什么，心底却还是滚过一阵阵颤栗。
“不要多管闲事。”他哑着嗓子说，终于脱下了墨镜，一双巨大得不成比例且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看着我，仿佛随时要裂出眼眶。
高至从后面跑上来，嘴里在喊：“你也等我装好铲子啊。”随即在我身后骤然停住。我正想退后跟他站在一起，突然脑后传来一阵剧痛，隐约中听见高至也大叫了一声，然后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第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