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待业人直播中》逍遥芫荽酱

8、强击

　　扭曲的线条和色块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绞在一起，定格在一处诡异的弧度，不再改变，单晞面前堆起一座课桌书本组成的大山。

　　桌腿以不可思议的柔软弧度弯曲纠缠在一起，封面深蓝色为主的各类教科书皮肉一般贴合在课桌组成的骨架上，这座山的规模巨大，边界一直延伸到幻境不可见的边界。

　　魔杖的导航银线忽然清晰起来，在一片死寂的废墟中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单晞循着它开始登山，在一包空荡的薯片包装袋里找到了干瘪的毛绒栗子，还是她最讨厌的青柠口味……单晞总感觉青柠薯片吃起来有一股洗洁精的味道。

　　她两指一捏，拎起丝线另一端的乐米，抖了抖。

　　“醒醒。”

　　【……唔。】乐米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幽幽转醒，她迷茫地在单晞指间环顾四周，【这……这是什么地方？】

　　单晞被她气笑了：“我还要问你呢！你搞什么？一下就跟着魇兽飞出去送了，这还打什么，六分投吧。”

　　【投？投什么……？篮球吗？】外星生物理解不了单晞的阴阳怪气，不解地左看右看，没看见类似篮球场可以活动投篮的场地。她忽地尖叫一声，大喊道：【我们被吸到小安怨念的融合幻境里来了！】

　　“哇哦。好意外啊。阁下有何高见。”单晞句句有回应，找了张还算平整的桌子坐下，将乐米随手往空中一抛。

　　毛茸栗子扑腾着落在单晞肩膀上，担忧道：【我们得先找到小安的怨念……】

　　“嗯嗯。然后呢？”单晞架起腿，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事情，“给它一拳？这种东西打死了会对本人有什么影响吗？”

　　【……不会】乐米犹豫片刻，【可是……】

　　【……可是，最好……还是不要吧？】她小心翼翼地看单晞脸色，见搭档的表情一如往常，才接着补充。

　　【她的怨念是因为兼顾不了魔法少女的工作和日常生活才产生的……如果、如果把这只怨念魇兽消灭了……那她就会忘记魔法少女的事情了！】

　　听乐米说完，单晞反而松了口气，她摆摆手：“多大点事，我还以为要死人呢。失忆那不是刚刚好？她这么大的孩子本来就不应该跑来跑去打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完事了。”

　　【才不是这样！】

　　出乎意料的，在单晞面前一向唯唯诺诺的乐米居然挺直了腰杆，发出了巨大的反对声音。震得单晞耳内一阵嗡鸣，她把乐米甩到空中，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你说的都不对！魔法少女对小安是很重要的事情！如果……如果不能继续当魔法少女，小安会死掉的！！】

　　“……”单晞眉头一皱，“……你们这个合同纯霸王条款来的吧？”

　　【和合同没关系！小安在学校里面不开心，回家也不开心……只有和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才开心。她、她说遇到我之后当魔法少女拯救世界是她做过最有意义的事情！她想和我一辈子这样！】

　　毛茸栗子几乎是嘶吼着说完这段话，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单晞再次惊讶于小小一团的乐米居然还能储存这么多水分，然后十分淡然的。

　　哦了一声。

　　她算是看明白了。

　　外星儿童和本地儿童中二病组合打怪来的。

　　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乐米的外星家长至少要担一半责任。

　　如果早八年，单晞看见这样的对话可能还会热泪盈眶，那时候她还对未来有诸多美好愿望，在大学期间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再早十八年，单晞可能握紧拳头就被说动，还会加入她们一起守护少女美好的魔法少女梦想。

　　但今年的单晞二十八岁了。

　　她经历的看过的大多数人或事都早已与热血梦想之类的词条无关了，她看着乐米演讲，感觉在看小成本尬剧。社会上的摸爬滚打让她身心俱疲，想起自己的银行卡余额，连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她反问道：“所以呢？”

　　【……所以？】

　　“所以你现在要看着她作为一个可以拯救世界的魔法少女，死在病床上吗？”

　　“我无所谓啊。你要是都不想解决这个问题，不想救了。那就这样。她本来就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该做的已经做了。”

　　“当不当魔法少女有什么重要的？比她的命还重要？比她的学业还重要？她才初中，她以后还要高考，你难道让她在考场变身飞出去陪你一起打怪过家家吗！？”

　　毛茸栗子干瘪下去，六神无主，道：【有办法的……有办法的……】

　　【如果是有净化技能的魔法少女……】

　　“嗯。”单晞点开自己的技能面板，快速浏览了一遍，“反正我是没有。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出去，再骗个人来和你签合同？然后看看能不能随机到‘净化’？”

　　【不、不用……我朋友！我朋友的搭档有净化技能！我们只要去找她们……】她的眼睛亮起来，【夕阳你的技能可以快速折返！我们去接到她们，再来净化小安，就没事了！一切都解决了！】

　　“然后呢？”

　　单晞的质问飘下高高耸立的课桌与书本铸就的凶山，落在漆黑的幻境中。

　　【然后？】乐米错愕，【没有然后了呀，然后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她眯起眼睛，似乎幻想未来三人并肩作战的画面。

　　【有夕阳在，小安就可以不用那么累了。我们可以快些解决魇兽，唔，还有作业！然后吃芒果干……聊天……】

　　如果乐米是人类小女孩的形象，现在大概是掰着手指头列举单晞听命行事后的好结局画面。但它是一个飘来飘去的干瘪栗子，她愚蠢的天真激不起单晞半分对幼崽的同情怜惜。

　　单晞道：“不对。你解决不了的。”

　　“她需要的不是当魔法少女，她需要心理医生，需要老师开导，朋友陪伴。飞来飞去将自己置于险境不是能让她开心起来的办法。”

　　“呃……或许这个年纪行吧。但是再过几年呢？再过几年，她的学业重了，她忙得什么都顾不上了。还拿魔法少女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当救命稻草……”

　　“你能在这个星球待几年？你和魔法少女能当她的救命稻草几年？你现在就差点把她害死，如果不是遇上我，你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听我的，早点让她脱离出去。忘记这一切，她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单晞叹了口气：“说到底，你们就不应该让一个孩子去‘拯救世界’，这么危险……”

　　【只有孩子才愿意拯救世界。】

　　一声不吭的乐米突然接了这句，带着半分怨气。

　　单晞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感觉乐米的表情和过年时生闷气的侄女差不多，笑了出来。

　　乐米因为这笑声更加愤怒，她飞高了些，大声斥责。

　　【你们这些大人听到拯救世界之类的话只会嘲笑我们！教科书上面都写了，不能找这个星球超过16岁的人类签订合同！】

　　“确实。看人真准。”单晞点头，因为乐米循规蹈矩背诵教科书又欢快地笑了出来，“没钱的活计我才不干呢。”

　　乐米被这句话噎住，沉沉浮浮，不上不下，像热泡水果茶里的小青柠。

　　单晞道：“所以我们现在快点解决这个聚合体。关掉直播，算算积分，然后早点把那个前置任务做了。把人救了，然后散伙。行吗？”

　　【……为什么要散伙？你讨厌我吗？】

　　单晞摇摇头，诚实道：“不讨厌，只是不喜欢你。不好意思，个人问题，我很难喜欢什么东西。”更别说是一个心智近似人类小孩的奇怪外星生物。

　　【……】

　　“你需要的话也可以帮你搞完作业再散，我还可以找我姑，给你打个实习证明什么的。”

　　乐米有些颓靡：【不用了……就照你说的来吧。】

　　单晞有些意外她的回答，但也懒得多问缘由，直截了当进入下一个环节：“那我现在怎么做？找到那个魇兽，直接攻击吗？”

　　【唔……】

　　乐米在半空飘荡，望向课桌棱角组成的延绵山脊。

　　【稍等，我开一下战斗指南小精灵……】

　　叮叮！

　　［欢迎使用战斗指南小精灵！(^_^)本场战斗数据已采集，已自动比对，已为您规划最佳行动方针！点击查看详情。］

　　单晞：“……”

　　乐米催促道：【怎么了夕阳？你快点开看看。】

　　单晞：“你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打开！”

　　【……我忘记了嘛。】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的实习。”

　　单晞嘴角抽了抽，打开了详情页面，粉白弹窗拉长拉宽，密密麻麻的字占据了大部分篇章。

　　基本都是讲解魇兽种类分析走向的无用发言，单晞滑到底端查看总结。

　　［(^_^)基于您的实力标准与魇兽聚合体特殊性，小精灵给出提议，请先攻击幻境魇兽与其它魇兽的融合阶段，打断聚合进程，最后处理人类魇兽。祝您生活愉快～欢迎下次使用。爱充满星空。］

　　“……？”

　　“什么叫‘攻击融合阶段’？我怎么看不懂？还有这个最后一句人机味溢出来了……”单晞抱怨不断，“能不能让你们的翻译官好好干活？不是什么全星际重大突破吗？突破了个啥？”

　　【小精灵是AI辅助，没有星际人才……翻译有一两句奇怪的话很正常，左上角可以反馈修正一下。】

　　单晞：“……你是不是也是AI啊？”

　　乐米：【耶？】

　　“算了……”单晞跳下桌子，暗暗握拳，她眸色晦暗不明，在扭曲的桌椅之间徘徊。

　　“……死马当活马医吧。”

　　托战斗模拟的福，除了飞行以外，单晞已经熟练掌握了自己的所有战斗技能。

　　她高举右手，魔杖融化为金光附着在其之上，凝聚成一副看起来十分厚重的金色板甲，熠熠生辉的粉金宝石点缀指节。粉发少女面无表情，想到自己还要喊出技能名称才能成功施法就有些生无可恋。

　　好在并没有喊得越大声技能伤害越高这种机制。

　　“强击。”

　　她握拳向平整光滑的桌面砸去，预想的疼痛和碰撞声响没有出现，反而陷进了面团里一样，单晞的整个拳头都被软化的桌面吞下，拔不出来，也砸不进去。

　　【刚刚那下如果是战斗模拟肯定又要倒扣分数了……太没有干劲了，夕阳。】

　　单晞被乐米这句抱怨气得青筋暴现。

　　“不发钱的工作有人干就不错了你还要我微笑服务吗什么东西！！！”

　　噗叽。

　　单晞拳下传来细碎的尖叫声。

　　哀嚎的浪潮一声高过一声。巨大的山，或者说，融合阶段的聚合体。

　　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