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后，前夫哭碎了心》池时雨

6、第 6 章

　　体温计冰冷的触感还残留腋下，苏晚晴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冻结成尖锐的冰棱，反复刺穿着她的五脏六腑。

　　药物相互作用…急性心脏事件…父亲…

　　林薇带来的那个模糊却致命的线索，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她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悲痛和愤怒几乎要将她撕裂，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拽着她，将她按在这张病床上，继续扮演那个麻木迟钝的躯壳。

　　她不能乱。一步错，满盘皆输。

　　复仇需要的不只是恨，更是极致的冷静和耐心。

　　下午的复健课，苏晚晴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如果说之前的她是一把绷紧的弓，沉默地承受着每一次拉弦的痛苦，那么今天的她，则像是一块被投入熔炉的寒铁，在极致的高温与痛苦中，迸发出一种近乎狰狞的沉默狠劲。

　　每一个动作，她都做到极限，甚至超出治疗师要求的幅度。汗水如雨般淌下，浸湿了身下的软垫，苍白的皮肤下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肌肉纤维撕裂的痛楚清晰可辨。她咬着一块软巾，防止自己痛极咬伤舌头，喉咙里压抑着野兽般的低哑呜咽，却始终没有喊停。

　　连见惯了病人痛苦挣扎的治疗师都感到心惊，几次出声劝阻：“苏小姐，慢一点，循序渐进更重要！”

　　但她只是用那双黑得骇人、亮得灼人的眼睛看着对方，固执地摇头，然后用眼神示意——继续。

　　她需要这具身体快点恢复！快一点！再快一点！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剧烈的运动耗氧量极大，她胸口剧烈起伏，破碎的喘息声在安静的复健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她咳得蜷缩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停下！快停下！”治疗师连忙扶住她，对助手喊道，“氧气！准备吸氧！”

　　冰冷的氧气面罩覆上口鼻，她才仿佛从濒死的窒息感中稍稍缓解，瘫软在轮椅上，被推回病房。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林薇看到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眼底满是担忧和不赞同，却在对上苏晚晴那双虽然疲惫至极、却依旧清醒冷静的眼睛时，将劝说的话咽了回去。她默默地帮她擦洗，换上干净的病号服。

　　晚些时候，季凉生如期而至。

　　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胜利者的愉悦弧度。手里照例捧着昂贵的鲜花，身后跟着的王哲手里则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晚晚，今天感觉怎么样？”他走到床边，习惯性地想去碰触她的额头，测体温一般。

　　苏晚晴没有像往常一样麻木地任由他触碰，而是极其轻微地偏了一下头，避开了他的手指。动作很小，快得像是无意识的抽搐，配合着她因过度疲惫而愈发空洞的眼神，完美地融入了“病人不适”的范畴。

　　季凉生的手再次落空，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

　　王哲立刻上前一步，笑着打圆场：“太太今天下午复健特别努力，可能是累着了。季总，您看，这是您特意让米其林三星主厨炖的燕窝雪蛤，最是温补，对太太恢复元气最好不过。”

　　他打开食盒，一股甜腻的香气弥漫开来。玉白的瓷盅里，汤汁浓稠，品相极佳。

　　季凉生接过瓷盅，拿起小勺，亲自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苏晚晴唇边，语气温柔得能溺死人：“晚晚，乖，张嘴。你太虚弱了，需要好好补一补。”

　　那勺晶莹剔透的羹汤递到嘴边，甜香扑鼻。若是从前，他这般亲手喂食，她怕是会欢喜得心尖发颤。

　　可此刻，苏晚晴只觉得那香气甜腻得令人作呕。父亲死亡疑云的阴影笼罩之下，任何经由季凉生之手的东西，都仿佛沾染了剧毒。

　　她紧闭着嘴，眼神茫然地看着前方，仿佛根本没看到递到嘴边的食物。

　　“晚晚？”季凉生耐心地又唤了一声，勺子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

　　苏晚晴像是被这触碰惊扰，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那勺子一眼，然后猛地皱起眉头，喉咙里发出模糊的、表示厌恶和抗拒的嗬嗬声，猛地扭开了脸！

　　动作幅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都要明确！

　　“咳…呕…”她甚至因为这剧烈的扭头，引发了一阵干呕，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

　　季凉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温柔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底掠过阴鸷的寒光。连续几次的“抗拒”和“异常”，已经超出了他能用“病人情绪不稳定”来解释的范畴。

　　这个女人…是真的迟钝麻木，还是…

　　王哲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上前：“季总，太太可能是今天复健太累，没胃口，或者这味道她暂时不适应…我这就拿走…”

　　季凉生没有理会王哲，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锁定着苏晚晴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他缓缓放下瓷盅，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滞，压力陡增。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她生怕苏晚晴演不下去，被季凉生看出破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苏晚晴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剧烈喘息了几下后，眼神重新变得涣散空洞，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激烈的抗拒只是病人无意识的烦躁。

　　她甚至因为极度的疲惫，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向一侧软倒。

　　林薇立刻抓住机会上前扶住她，急切地对季凉生道：“季先生！苏小姐今天体力严重透支，刚才又差点咳嗽窒息，现在真的非常虚弱，需要绝对静养！任何刺激都可能让她情况恶化！张医生特意叮嘱过的！”

　　她巧妙地将苏晚晴的异常反应归结于“体力透支”和“刺激可能导致的恶化”。

　　季凉生盯着苏晚晴那张苍白脆弱、仿佛一碰即碎的脸，眼中的审视和怀疑慢慢被一种冰冷的、权衡利弊的算计所取代。

　　他现在还需要她“安静”地活着。至少在外人看来，他季凉生对植物人妻子不离不弃、深情款款的形象还不能塌。如果她因为“刺激”而出意外，反而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她是不是真的醒了…他有的是时间和办法验证。

　　脸上的阴鸷迅速褪去，重新覆上担忧和心疼的面具。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是我太心急了。只想让你快点好起来…既然没胃口，那就先不吃。好好休息。”

　　他站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依旧温柔。

　　“王哲，把东西收起来。告诉张医生和刘医生，复健方案需要重新评估，必须以我太太的身体承受能力为第一考量，不准再让她这么辛苦。”他沉声吩咐，语气不容置疑。

　　“是，季总。”王哲连忙应下。

　　季凉生又站在床边看了片刻，这才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

　　直到确认他真正离开，林薇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后背一阵发凉。刚才那一刻，她真的感觉到了危险。

　　她看向床上仿佛已经睡着的苏晚晴，低声道：“苏小姐，他走了。”

　　苏晚晴缓缓睁开眼。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和茫然？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劫后余生的清醒，以及更深沉的决绝。

　　刚才那场戏，她是在刀尖上跳舞。赌的就是季凉生此刻还需要维持表象，不敢让她这个“奇迹苏醒”的招牌立刻出事。

　　她赌赢了这一局。

　　但季凉生的疑心显然已被勾起。往后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如履薄冰。

　　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盅依旧散发着甜香的燕窝，用眼神示意林薇。

　　林薇立刻会意，端起瓷盅：“我这就去处理掉。”

　　苏晚晴重新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深深埋藏。

　　这场无声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而她，绝不会后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