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研究牲》七点四十八

18、夜晚

　　“没事，爸去给你找个东西挡上，划掉也行。”燃爸开始摸自己口袋，翻不出有用的东西。

　　许竞从自己兜里拿出来根马克笔递给燃爸，燃爸哎呦一声接过去更改应援牌。

　　“你神经病啊你，出门兜里踹根笔？”易燃看见自己亲爹和许竞打配合，傻眼了。

　　“等你开学就知道了，研究生基础操作。”

　　“6。”

　　燃爸没几下就把“儿子”划掉，把牌子递给易燃。

　　于是许竞和易燃的第二张合照就变成了—“宝贝，欢迎回家”。

　　......

　　“差不多得了，走吧。”易燃把花塞回许竞手里，拉上自己的行李箱招呼爸妈回家。

　　“来了来了，小竞也一块回家吃个饭吧。”燃妈看向许竞，许竞也没能想到对面会邀请自己，不知所措地抿着嘴偷看易燃。

　　燃妈一眼看出两人的心思，伸手拉过易燃的行李箱，小声在他耳边嘟囔：“去，喊上你朋友，人大老远跑来接你。”

　　易燃无动于衷，行李箱扶手上两只手暗暗使劲，争来争去，最后易燃服输，走到许竞旁边，“走。”

　　突如其来的一个字让许竞也摸不着头脑，许竞微微皱眉表示不解。

　　“一块，回家。”易燃赶鸭子上架多憋出几个字，说完转头就走，许竞快步跟上，“哦。”

　　到家之后，易燃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燃妈去厨房忙活做饭，客厅只剩下燃爸和许竞面面相觑。

　　“小竞，来来，喝点水。”燃爸端着茶壶给许竞面前一口没动的杯子又添了些水，许竞连忙道谢，捧着杯子，小抿两口。

　　“小竞，你是哪里人？”

　　“本市的，庄山村的。”

　　“呦呵，庄山可是桃乡啊，前几天小燃妈妈才买了些庄山的桃，我去给你洗几个！”燃爸从沙发上起身，去拿餐桌旁边大红塑料袋装着的桃子。

　　“不用了叔，这不马上吃饭了。”许竞伸手去拦。

　　“嘿，甭和叔客气，这桃又甜又脆，小燃最喜欢吃了，洗点你们俩都吃。”燃爸拿着几个桃跑进厨房洗了洗，放进客厅的水果盘里，递给许竞，“估计你都吃腻了吧，你尝尝叔这是不是你们那产的，小燃妈妈是在路边三轮车买的，人家宣传的是庄山产的，但我看着有点不像，没以前大了。”

　　许竞接过桃子，咬了一口，他也尝不出是不是庄山的桃，这是他第一次吃熟桃，不是放烂卖不出去的烂桃。

　　“好吃的叔！”

　　“那就好！”燃爸见易燃从房间里走出来，招呼他来客厅坐，“小燃，来吃桃。”

　　易燃坐在离许竞一米多远的位置上，接过桃就吭哧吭哧地啃。

　　“说起这桃，易燃小时候我还带他去过庄山专门去摘呢。”燃爸回想起儿童时期的小燃满脸都是幸福，“不让他爬树，闹不高兴，爬上去没扶稳掉下来了，又哭个不停。”

　　“呀！爸！”易燃阻止黑历史的流出，“你去厨房帮帮妈吧。”

　　“得嘞得嘞，那你们俩说话吧，我去忙活了。”

　　燃爸走后，易燃坐到刚刚燃爸的位置上，离许竞更远了，许竞手里面掂着桃，不经意又刻意地问：“就这样讨厌我？”

　　“没。”易燃又啃了一口桃。

　　许竞直接大跨步挪到他身旁，腿贴着腿，肩膀挨着肩膀，吓得易燃一激灵，“干嘛？”说完推了他两下，又赶紧看向厨房。

　　“不讨厌为什么躲？”

　　“许竞你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

　　“就是没意思，看不懂。”

　　两人又陷入一片安静，过了一会，许竞开口。

　　“我庄山的，你..应该知道了吧。”

　　“嗯。”

　　“我不知道张齐显给你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信了多少，但应该让你挺为难的，中间我想找你问清楚问明白，但又不知道要怎么问，难道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就这样等啊等啊，昨天黄一鸣给我说你今天回来，我就想来见你，想再看看你对我的态度是啥样，看看能不能有挽回的机会。”许竞纠纠结结、半吞半吐地把心里话总算讲出来。

　　“易燃，先不要给我下定义好不好？”

　　吃完饭，已经是傍晚了，易燃父母就顺势把许竞留下过夜，两人窝窝囊囊地在房间里划三八线，看见易燃又从口袋中掏出耳机，准备与世隔绝，许竞立马伸手把耳机抽走。

　　“干嘛？”

　　“这才八点不到，聊会天呗！”

　　“聊什么，没什么可聊的。”易燃想知道的，许竞不愿意讲，那些秘密就变成了一根扎在肉里的刺，看不着又会偶然间疼一下。

　　“聊你研究生计划，我估计你要准备一下了，你导有意让你提前进组。”许竞想起来上次组会上张导问易燃最近情况，什么时候回来就知道这个假期易燃也不会过得多舒坦。

　　“凭什么啊，不进。”易燃听完气得直接砸在床上，当躺尸。

　　“没办法，顺他者毕业，逆他者延毕，你还是哄哄他吧。”许竞传授经验，“我估计跟我们当时一样，第一次组会嘛，应该也是汇报文献，搞个PPT什么的。”

　　“烦死了，不做，他要问我你就说还没回来。”易燃扯着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声音从被子下闷闷传出。

　　“那线上呢，他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

　　易燃扯下被子，恶狠狠地瞪着许竞，许竞在嘴上比划了拉拉链的动作，双手举在头两侧，投降。

　　“我要睡了，累一天了，你自己爱干嘛干嘛，别烦我。”易燃背过身，蜷缩身子。

　　许竞把被子搭在他身上，拿着手机准备找机会溜走，八点还有回学校的公交车。翻身下床，轻声打开屋门，结果客厅一片亮堂，燃爸燃妈正在嗑瓜子追剧，抓个正着。

　　漆黑的房间里，窗外偶尔的鸣笛声和楼下小孩嬉笑打闹声在击碎平静的镜面，从许竞手扶上门把手，易燃就知道结果，“笨蛋。”

　　“嘿，小竞去哪啊，小燃睡了？”燃妈最先把目光从电视转移到站的僵硬的许竞身上。

　　“嗯，他睡了。”

　　“得嘞，就知道这娃子睡得早，小竞来这边坐。”

　　亲情是许竞几乎没有涉足过的感情，在燃爸燃妈一声声温柔且真挚的呼唤声中，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像是寄生在雇主家地下室的老鼠一般，越是光明坦荡的场合，越是感觉到格格不入。

　　不了，谢谢，我学校还有事，下次再聊，拒绝的理由有一千个、一万个，可此时他只想抛之脑后，坐在沙发上，或多或少地聊一些、哪怕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话题，只是能有长辈问候关心几句也可以，他想要的仅仅是这些唾手可得的东西。

　　“快来，小竞，别傻站着。”燃爸也招呼许竞，迈出一步就是温暖，后退一步还是自己。

　　“好。”迈出去了。

　　沙发上你一句我一句问得许竞措手不及，家里是干啥的，工作了没，在哪念的书，好像对于中年夫妻第一次能聊的也只能是各种家常话，这是他们打开话匣子的开关，却是许竞闭口不谈的事情，恍惚之间他像是刚刚站在黑暗与光明分割线的那个自己，选错了，应该是退一步。

　　许竞坐在沙发上扣着手指头，大脑飞快运转脱身方法，突然门一响，易燃从房间里冲出来，把许竞拽进房间里，“你电话响了。”

　　拽进屋里，又回到黑暗的舒适圈，易燃房间成了他的免疫屋。

　　易燃坐在床上，上半身靠在床头板，看着抵在墙上一言不发的许竞。

　　“睡吧。”易燃用头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许竞才动了动身子从另一边翻身上床，他背对着易燃，用胳膊垫着脑袋。

　　易燃盯着他后背好一会，伸手轻轻捂上他耳朵，“不想说就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