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分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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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文德若是看到郭芙的表情大概不会如此欣喜了。只是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黄老邪吸引。在他看来黄药师是郭芙的外公自是可以争取的对象。一旦黄药师留在军营中，大宋的军力会大幅度提升，就是蒙古来犯也浑然不怕了。在对待有能者的时候，吕文德向来谦和宽容，他竟毫不在意黄药师那古怪的面具，乐呵呵的迎上去：“不知道黄前辈远道而来，吕某失礼了。”
黄药师只是江湖中人，虽然不是一般的江湖人而是天下五绝之一，但到底是江湖人。官府中人对江湖人向来不屑一顾。吕文德能够屈尊以后辈自居，显然是礼贤下士。只是黄药师孤傲，不能入他眼的人是看也不会看。就像当年对郭靖，即使现在成了自己女婿，黄药师也不曾正眼瞧过他。故此，黄药师仿佛根本没听到吕文德的寒暄，人皮面具的面孔更加呆板冷漠，只有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正盯着自己的外孙女。
在黄药师的目光中无所遁形，郭芙只觉得自己的牙齿都控制不住开始打颤。即使隔着人皮面具，她也知道外公在生气，很生气。自家外公的人皮面具少有不发挥功能的时候，但相处久了，她也能从那僵尸样的脸上读出喜怒哀乐。其实不用观察也知道黄药师在生气，那样磅礴的气势夹在着愤怒直直地向郭芙压来，没有一丝泄露。现在才知道自己无数的以为的死里还生都是外公手下留情的结果。真正的高手都是有自己的气势的，有时不动手仅以威压就能让人毫无还手之力。此刻，郭芙紧咬牙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事情做都做了，要是控制不住跪下了，外公只怕会真的撕了自己。
也许只有一刻，也许有沧海桑田那么久，在吕文德还在尴尬思索如何收拢高人的时候，黄药师淡淡地移开了目光。郭芙不敢舒气，只有慢慢地调整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于是吕文德和吕远智就看到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郭芙的铠甲里流淌出许多汗水，摔到地上四溅开来，滴滴答答地声音在这沉寂的环境里显得有些诡异。再迟钝吕文德也明白这对祖孙不对劲。他一根筋的傻儿子显然没有那么聪明，还叫到“师傅……”好在吕文德反应快，一把堵住儿子的嘴，傻笑道：“你们先聊，我这边还有军务，还有军务……”快速地带着儿子去点将台下检查士兵训练了，把空间完全留给了黄药师和郭芙。
“你教他桃花岛的功夫了？”黄药师的声音依旧清越，如泉水流淌如玉石碰撞。但是郭芙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答道：“没有外公的允许芙儿不敢将桃花岛功夫外传。”她虽不把武功的门户之见放在眼中，却也不敢去挑战。陆乘风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敢教，此刻若是吕远智学过桃花岛的功夫，下一刻自己就得亲自把这个唯一的徒弟送去极乐了。
“他见我桃花岛的功夫精妙定要拜我为师却不拘于哪派的功夫，我只教了他些粗浅的功夫。”吕远智想当将军的，桃花岛的功夫并不合适。腾挪闪避的功夫在一对一或者一对多的较量中或者有用，战场上，千军万马中容不得后退，也没有地方闪避。爹爹教的御马之术、箭术、长枪更适合吕远智。当然这些话郭芙是不敢在黄药师跟前说的。
听到郭芙没有将功夫外传，黄药师心情缓和了一些，觉得孙女还算听话，至少没跟着不知道哪来的野小子跑了。（郭靖=野小子 ==！）于是声音刻意低柔了些：“桃花岛的武功须是仪态俊秀，心思聪慧的人方能习练，你随意教他些功夫就是了。”可见黄药师并不反对郭芙收徒，只是要严格收徒标准。吕远智显然给他留下了傻小子的印象。若是平时郭芙肯定要嘟囔几句，外公就喜欢美色之类的，现在她可是没有胆量，老实地应了。
黄药师有些满意，自己的女儿不听自己的，外孙可是个乖宝宝，多懂事啊！史无前例地，竟然主动伸手拉住了郭芙的小手，温言道：“回去吧。”现在郭芙顾不得受宠若惊了，诺诺地跟着黄药师回山，心神不定地又走了遍困住自己无数次的桃花阵，一样地没记下阵法。她没天真到以为这件事这么就过去了，怕是今天一定要惹外公生气了。只是不能在军营里，要是外公气急大闹军营可怎么好？！
其实郭芙还是不了解自家外公。黄药师自持身份永远也不可能去跟普通的士兵计较,当初郭靖用降龙十八掌败了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黄药师也只是让徒弟再与郭靖交战并不亲自动手。所以在军营里生气也顶多收拾收拾吕远智，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师傅有过弟子当然代为受罚。所以诸位拜师的时候千万小心，一旦定下名分生死不由人。
回到山中，郭芙亲自做了许多精致味美的菜肴，又从桃花树下挖出了自己酿的桃花酿，恭敬地侍候黄药师用完了晚膳。黄药师觉得这是外孙女知道错了，在用实际行动向自己道歉，故而坦然受了。心想：我知道你面皮薄，不好意思出口道歉，没关系，我很大度不为难你。
“明天早起，我试试你的功夫！”黄药师好心，知道今天郭芙被吓坏了，将考校安排到了明天。然而郭芙并没有领情。闻言，收拾碗筷的手顿了一下。犹豫片刻终是把碗筷放下，肃颜道：“明天我要去军营。”她固然可以等黄药师下山的时候偷偷地去，但是她不想瞒着黄药师了。自己做的正大光明的事情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欺骗自己最崇拜的人，更是不可饶恕。不管后果怎样，她已经决定面对了。
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黄药师显得异常平静：“你觉得那又用么？”这句话没头没尾，郭芙却听明白了：“可是不做一定没用。我不求结果如何，只要问心无愧。”黄药师看了她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他觉得郭芙受郭靖影响太强烈了，这么多年他一直给她讲朝廷腐败，帝王昏庸，但还是没能阻止了。自己也那样年轻过，指点江山，希翼着有朝一日收复失地。可是被赶出了家门，飘零江湖，还被官府追杀，要不是一身武艺早就枯骨一堆了。
黄药师不是不爱国，黄蓉在他的影响下虽然行事不羁却崇拜英雄。人在青春年少的时候，热血一点，激进一点都没什么错。只是黄药师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了大宋风雨飘摇的未来。绝对不会过百年的寿命了。郭靖是个死心眼的，定然一门心思保家卫国，黄蓉出嫁随夫肯定会跟着了。要是从前，黄药师不会在乎郭芙，即便有血缘之亲，没有相处过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现在，他即将失去一个女儿不能再赔上心爱的外孙女。
郭芙并不知道黄药师心中的纠结，只道他自在逍遥，厌恶束缚，离经叛道，对自己报效朝廷的事十二分不喜。因而解释道：“芙儿此举既不求名也不求利。只是保家卫国，匹夫有责。芙儿虽是一介女流也想出一份力。我没有看不清自己的本事自傲到一定能扭转乾坤。可若是什么都不做，等到事情结局的那天我一定会后悔的。努力了即使没有成功，芙儿也不悔。”
东邪是什么人。“邪”之一字有多少代表了他的行事风格，有多少是人们故意添上去的！黄药师被冠以“邪”很大一部分是他不屑于同人争论。或是转头就走，或是大打出手。即使被污蔑也不辩白，开口多是嘲讽。可现在他既不能转身，也不能动手，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心中越发怨恨郭靖，拐了自己女儿不说连外孙女也不放过。他却忘了郭靖是郭芙的父亲，为人子女者为父分忧本是天经地义。
“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是蠢材，不要跟你父亲学习，总有一天会变得和他一样蠢笨的。”
“明知是不可为而为之是勇者！”郭芙听人说自己父亲的坏话忍不住开口反驳。“随波逐流，庸庸无为的才是懦夫。只有勇者才敢于说不，前仆后继，死而后已。爹爹也不笨，他为人忠厚，待人诚挚。外公为何总对爹爹存有偏见，若是别人做了那些事你一定会赞一声英雄人物的。”
“哼！以为只守住一城就能天下太平，不是蠢笨是什么！倘若城破……”
“倘若城破，碧落黄泉，我们一家人永不分离！”
看着那个斩钉截铁的少女，黄药师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当年，也有个少女站在自己面前，坚定地说：“我只要靖哥哥！”他并不是对郭靖有偏见，只是太过清醒的人总是痛苦。他因为痛失爱妻对女儿有些忽略，但对女儿的喜爱不若于天下任何父亲。郭靖身上有股子执著的劲头，他是极喜欢的。可他的执著，他的忠诚带给他的只能是死亡。要是只有他一个人死在战场，自己会赞一声英雄。可当他想带着自己的女儿，外孙女一起走进地狱的时候，所有的喜欢都变成了怨恨。
郭芙见外公不说话，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些。黄药师平时不会在郭芙面前说他父亲不好的，今日显然气的不轻，有些口不择言。于是小心翼翼的开口：“外公不是常教导我人生短暂，喜欢什么就去，不可受外物干扰。您性喜独居，狂放不羁。芙儿想跟着爹爹一起，守一方平安。并不因礼教所拘，而是真心为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外公为何……”
言未尽，意已明。黄药师有些欣慰，有些感伤。比起从前收的徒弟，比起蓉儿，芙儿才算是真正的桃花岛传人。琴棋书画、医卜星象、农田水利、经济兵略，就连武功也是纯正的桃花岛武学，没有杂七杂八的功夫。当然这跟郭芙在武功方面的懒散有些关系。一转眼当然那么小的女孩已经成长为坚强独立的少女了，如同女儿长大时一般，他对这样的转变总是有些不适应。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睁眼，只是哭，嗓门很大，我心想真是个麻烦的丫头。第二次见面没想到你一眼就把认出来了，很黏人。那半年之约原没想你能完成，可你心性之坚韧远超我预料。把你带回细细教导，越发觉得你继承了你母的伶俐你父的韧性，是个好孩子。相处久了还一直当你是那个一见面就扑上来的小孩子，是我错了。”
“外公！”郭芙哽咽。
黄药师摆摆手继续道：“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你做了决定我便不再迫你。”他的声音忽然转厉：“只是你将来真的像你说的不可反悔！是福是祸都自己承担吧。今日起我云游四海，这里的书籍笔记均交你处理，好好利用！”说完不听郭芙的喊叫转身就走，不消片刻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外公！”郭芙说不上是委屈还是悔恨，哭得凄厉，惊起一片飞鸟。林里的青衣人停留一会，叹声“还是那么能哭”终是远走，不见踪迹。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分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