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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翻墙小霸王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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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风带着蔷薇花的甜香,偷偷溜进户部尚书府的西夹道,却没料到,会撞见一场“翻墙事故”。
沈灵溪踩着块被磨得溜光的青石砖,半个身子挂在墙头。水绿色的短袄裙摆被风吹得猎猎响,像只扑腾着翅膀却不肯落地的小麻雀。
她一手紧紧扒着墙头那丛开得正盛的蔷薇,一手还不忘回头冲墙下的丫鬟挽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虎牙在阳光下闪着狡黠的光。
“小姐,您慢着点!夫人刚带着绣娘去您院子了,要是发现您又逃绣课,肯定要罚您抄十遍《女诫》!”挽月急得直跺脚,声音压得像蚊子叫。
手里还攥着沈灵溪刚换下的、绣了半只歪歪扭扭鸳鸯的肚兜——那鸳鸯的翅膀绣得比鸭子还肥,一看就是应付差事的杰作。
沈灵溪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另一只手也搭上墙头,用力一撑,整个人瞬间翻上了墙头。
她蹲在墙头上,拍了拍裙摆上沾的草屑,低头冲挽月挤了挤眼:“怕什么?我沈灵溪可是‘尚书府翻墙小霸王’,从三岁翻我院子的矮墙,五岁翻花园的竹篱笆,到如今翻这丈二高的西墙,就没失过手!”
“等我去东街买完糖画,再绕去崇文堂逗逗苏慕言,保证赶在娘发现前回来!”
话落,她也不等挽月再劝,低头瞅了瞅墙外的石板路——这条街是尚书府后巷,平日里只有挑水的婆子和送菜的小贩经过,鲜少有人停留,正是她逃学的“黄金通道”。
沈灵溪深吸一口气,瞄准墙根下那片松软的草地,双腿一弯,就要往下跳。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墙外此刻正站着个人。
就在她纵身跃下的瞬间,下方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几分慌乱的“小心”,紧接着,沈灵溪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个硬邦邦却带着点温度的东西,鼻尖还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
没等她反应过来,“哗啦”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碎了,黑色的墨汁溅了她一裙摆,也溅上了对面那人月白色的长衫。
“嘶——”沈灵溪屁股着地,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差点飙出来。
她揉着屁股慢慢抬起头,刚想骂一句“哪个不长眼的挡路”,却在看清对面人的脸时,把话咽了回去。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目清秀,鼻梁挺直,嘴唇抿得紧紧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像是被吓着了。
他手里还抱着一摞线装书,怀里揣着的砚台已经摔在地上,墨汁顺着石板路蔓延开,在他月白的长衫下摆晕开一大片黑渍,看着格外刺眼。
这不是别人,正是住在隔壁巷口的苏慕言。
苏慕言是书香世家苏家的独子,父亲是国子监博士,虽家境清寒,却也是京中有名的“小夫子”——十五岁就能熟背《四书》《五经》,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比教书先生还漂亮。
可比起他的才学,更出名的是他的腼腆性子,见了人就脸红,跟姑娘家说句话都能结巴半天,偏偏还遇上了沈灵溪这个“天敌”。
自两人三岁那年沈灵溪抢了苏慕言手里的糖葫芦开始,她就把“逗苏慕言”当成了人生一大乐事:抢他的书卷画小乌龟,往他的茶水里加冰糖,看他被闹得手足无措、脸红到耳根,能让沈灵溪乐上大半天。
眼下,这位“小夫子”显然是被突然从天而降的沈灵溪吓傻了,抱着书站在原地,眼神像受惊的小兔子,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只有脸颊的红晕越来越深,快要蔓延到脖子根。
沈灵溪看着他这副模样,刚才摔屁股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反倒觉得有点好玩。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当然,那片墨渍是拍不掉的,只能任由它在水绿色的布料上碍眼。
沈灵溪索性破罐子破摔,冲苏慕言挑了挑眉,故意装作无辜的样子:“哎呀,苏小夫子,这么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苏慕言这才回过神,眼神落在自己摔碎的砚台上,又看了看沈灵溪裙摆上的墨渍,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崇文堂还书……你、你怎么从墙上跳下来?”
“我这不是……”沈灵溪眼珠一转,瞬间编好了借口,“我娘让我出来买针线,刚好看见墙头上的蔷薇开得好看,想摘几朵回去插瓶,没站稳就摔下来了。”
“谁知道你刚好在这儿,还把你的砚台撞碎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她说着,还故意弯下腰,去捡地上摔碎的砚台碎片,一副“我很愧疚”的样子。可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她才不会告诉苏慕言,自己是为了逃绣课才翻墙,更不会说,她早就看见他抱着书走过来,故意跳下来想吓他一跳,只是没料到会摔得这么狼狈,还真把人家的砚台给砸了。
苏慕言赶紧伸手拦住她:“别、别碰,碎片会划伤手。”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放下怀里的书,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捡着砚台碎片。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捡碎片时格外认真,连眉头都微微蹙着,像在做什么要紧的大事。
沈灵溪蹲在他身边,看着他这副“小题大做”的样子,忍不住想逗他:“苏小夫子,这砚台很贵重吗?要是值钱的话,我赔你一个新的。我爹书房里有好几方好砚台,都是别人送的,我偷偷拿一方给你,保证比这个好十倍!”
苏慕言捡碎片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不用赔,这、这砚台是我自己做的,不值钱。”
“自己做的?”沈灵溪来了兴趣,凑过去仔细看他手里的碎片,“看不出来啊,苏小夫子还会做砚台?这砚台看着挺好看的,就是不太结实,一摔就碎了。”
苏慕言的脸又红了,低下头继续捡碎片,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第一次做,没、没做好……”
沈灵溪看着他这副腼腆的样子,心里的恶作剧因子又冒了出来。
她趁苏慕言不注意,偷偷伸出手,在他的脸颊上捏了一把——入手温热,还带着点细腻的触感,像捏到了软乎乎的糯米糕。
“呀,苏小夫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沈灵溪故意夸张地叫道,还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
苏慕言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小猫似的往后缩了缩,手里的碎片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抬起头,眼神慌乱地看着沈灵溪,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只有脸颊的红晕越来越深,像是要滴血。
沈灵溪看着他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连刚才摔屁股的疼都忘了。
她正想再说点什么逗逗他,身后突然传来挽月焦急的声音:“小姐!不好了!夫人带着绣娘往这边来了,您快回来啊!”
沈灵溪心里咯噔一下,回头一看,果然看见不远处的巷口,母亲李氏正带着两个穿着青布衣裳的绣娘往这边走,脸色还不太好看。
显然,是发现她不在院子里,猜到她又翻墙逃学了。
“完了完了!”沈灵溪顾不上再逗苏慕言,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苏慕言挥挥手,“苏小夫子,我先走了,你自己慢慢捡啊!改天我再赔你一个砚台!”
说完,她也不等苏慕言回应,转身就往墙根跑,手脚麻利地抓住墙头的蔷薇枝,几下就爬上了墙头。
李氏这时候也走到了巷口,看见墙头上的沈灵溪,气得脸都白了:“沈灵溪!你给我下来!谁让你翻墙的?绣课又逃了是不是?”
沈灵溪吐了吐舌头,对着母亲做了个鬼脸,脚下一用力,翻进了墙内,只留下李氏在墙外气得直跺脚,还有苏慕言蹲在原地,手里捏着破碎的砚台,看着沈灵溪消失的方向,脸颊依旧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墙内,沈灵溪刚落地,就被挽月拉着往自己的院子跑。
挽月一边跑一边抱怨:“小姐,您刚才也太胆大了,居然还敢捏苏先生的脸!要是被夫人知道了,肯定要罚您抄更多遍《女诫》!”
“怕什么?”沈灵溪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心里还在回味刚才捏苏慕言脸颊的触感,忍不住笑出声,“苏慕言那个人,胆子比针尖还小,就算我捏了他的脸,他也不敢告诉别人。”
“再说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就是看他脸红得好玩,忍不住想捏一下。”
挽月无奈地摇摇头:“小姐,您就不怕苏先生生气?”
“生气?”沈灵溪挑眉,“他要是生气,早就跟我爹告状了,哪还会任由我天天逗他玩?我跟你说,苏慕言那个人,就是个软脾气的糯米糕,随便捏随便揉,根本不会生气。”
两人说着,已经跑回了沈灵溪的院子。李氏果然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
沈灵溪知道自己逃不掉,索性摆出一副“认错”的样子,低着头走到李氏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娘,我错了,我不该逃绣课,也不该翻墙。”
李氏看着她裙摆上的墨渍,又看了看她这副“虚心认错,死不悔改”的样子,气得叹了口气:“你呀你,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整天就知道疯玩,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绣课逃了也就算了,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这墨渍是怎么回事?”
沈灵溪眼珠一转,又开始编瞎话:“娘,这墨渍是我刚才在院子里练字,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弄上的。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学绣课,再也不逃学了。”
李氏显然不信她的话,却也知道再追问下去,这丫头也只会编更多瞎话。她无奈地挥挥手,让绣娘把针线筐拿过来:“行了,别跟我贫嘴了。”
“今天你就算是哭,也得把这只鸳鸯绣完。要是再绣得像只鸭子,我就请京里最严厉的绣娘来教你,看你还敢不敢偷懒!”
沈灵溪看着绣娘手里那只绣了一半的鸳鸯,嘴角抽了抽——这鸳鸯的翅膀已经被她绣得歪歪扭扭,再绣下去,恐怕真的要变成鸭子了。
可她也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只能苦着脸坐下,拿起绣花针,开始对着那块绸缎“发愁”。
绣娘在一旁耐心地指导她:“小姐,绣鸳鸯的翅膀,要用退晕针法,这样绣出来才会有层次感,看起来像真的一样。”
“您看,这线要拉得匀一点,针脚要密一点......”
沈灵溪看着绣花针在绣娘手里灵活地穿梭,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她在想苏慕言蹲在地上捡砚台碎片的样子,想他脸红到耳根的模样,想他被自己捏了脸之后慌乱的眼神。
越想,越觉得好玩,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绣娘见她走神,忍不住提醒她:“小姐,您专心点,这针脚又歪了。”
“啊?哦,好。”沈灵溪赶紧回过神,低下头继续绣,可手里的绣花针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越绣越歪。
她看着绸缎上那只越来越像鸭子的鸳鸯,心里暗暗盘算:不行,明天一定要想办法再逃一次绣课,顺便去看看苏慕言,问问他那砚台到底还需不需要赔。
要是他真的不要,自己就做个小木头人给他,就当是赔罪了——反正苏慕言那个人,肯定不会拒绝的。
与此同时,尚书府外的后巷里,苏慕言已经把砚台的碎片都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放进了怀里的布囊里。
他抱着书,站在原地,看着沈灵溪翻墙进去的那个墙头,脸颊依旧泛着红晕。
刚才沈灵溪捏他脸颊的触感,还清晰地留在皮肤上,带着点温热的气息,让他心跳不由得加快。
他知道沈灵溪是在逗他,可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苏慕言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布囊,里面除了那包砚台碎片,还有一个小小的木蝴蝶——那是他花了半个月时间,用桃木一点点雕出来的,本来想等沈灵溪生日的时候送给她。
可每次见到她,都被她逗得脸红心跳,根本没勇气拿出来。
他轻轻摸了摸那个木蝴蝶,心里暗暗想:下次见到灵溪,一定要把木蝴蝶送给她,还要告诉她,那个砚台不用她赔,只要她以后不要再从墙上跳下来,不要再受伤就好。
苏慕言抱着书,慢慢转过身,朝着崇文堂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怀里的木蝴蝶隔着布囊,似乎也感受到了少年人的心意,静静地躺着,等待着被送出的那一天。
而尚书府的院子里,沈灵溪还在对着那只“鸭子鸳鸯”发愁,完全不知道,巷口那个被她逗得脸红的腼腆小夫子,已经把她的安危,悄悄放在了心里最重要的地方。
暮春的风依旧带着蔷薇花的甜香,吹动着院中的柳枝,也吹动着两个少年少女之间,那尚未说出口的、青涩又甜蜜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