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女生忮忌我》游鸭

24、但是

　　“但是，”谢云归蓦地抬头，“要让你失望了。”

　　他唇线绷得平直利落，像案板上刀的划痕。
　　“因为我已经主动放弃了保送名额。”

　　林怀微一愣，“什么？”

　　“其实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其他人都在劝我，不要放弃。”谢云归平静地说，“但是我一想到你，想到你那天的表情，就觉得无所谓了。”

　　“你放弃了？你怎么会放弃……那不是你珍视的东西吗？”林怀微的发丝被风扬起，“你是在施舍我吗？”

　　“我当时并不确定是你。”

　　“你是在把你不要的东西扔给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怀微想不到他会这么做，咬牙切齿道：“我真是小看你了。”

　　又是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林怀微想。

　　她没有家庭的助力和过人的天赋，但她面前这个人拥有一切。
　　所以能够轻易取得好成绩，能够轻易放弃保送名额。

　　“林怀微。”谢云归声线沙哑，语调低沉，“恭喜你，心想事成了。”
　　-

　　谢云归其实并不想把场面闹得这么难看。

　　他的初衷，一直都是想问问林怀微，是不是你举报的我。

　　如果确有此事……

　　坐在校长办公室里的谢云归不可避免地想到这个可能性。

　　对面的梁女士点头：“是的。”

　　谢云归捏着手指骨节的手一顿，清脆的咔哒声突然停止。

　　-

　　两人僵持间，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突兀插入——“怀微，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林怀微抬眼望去。
　　树丛里面，站着她的父母。

　　她被父母强行扯回了家。

　　回到家里，父亲迫不及待地问她：“我刚刚都听到了，你举报了人家，抢了他的名额！我全都听到了！”

　　林怀微说：“所以呢？”

　　父亲说：“人家明明没有问题，你还去举报人家！那可是你同学啊，等下传出去，你在学校要怎么做人？”

　　林怀微酒气上来，脾气也不藏着了，“无论我用了什么手段，名额我已经拿到了，我不用高考有大学上了，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吗？”

　　父亲僵在原地。

　　林怀微说：“少在那装好人了，父亲。你该为我高兴才对。”

　　-

　　去到学校后，徐老师便赶来通知她——“谢云归的成绩作废，名额顺延到下一位，就是你。”

　　下午五点时，物理联赛主办方在官网发布了新的成绩公告。

　　林怀微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她笑弯了眼睛。

　　只要过了这三天的成绩公示期，她就能真的成为C大的一名准大学生了。

　　郑晴问：“乖乖，谢云归真的放弃了名额？”

　　联赛工作人员调查谢云归的消息被严格封锁，现在大家只是在传谢云归主动放弃了保送名额，原因未知。

　　林怀微点头。

　　郑晴不解，“为什么？这个名额，怎么想都不该放弃啊……”

　　林怀微说：“对，因为我去举报了他。”
　　足足三十秒的死寂。

　　郑晴好像发条失灵的玩具，嘴巴张大又合上，如此反复。

　　她突然一下子抱住林怀微，“太好了杯杯，原来你是去举报了他啊！”她摇晃着林怀微的身体，
　　“你这段时间既不哭又不闹，看起来可吓人了。”
　　“我都害怕你做什么傻事……”

　　郑晴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林怀微眨了眨眼，“我不会做傻事的，我没有这么笨。”

　　“但是……你现在和谢云归的关系，应该很僵吧？”郑晴又小心翼翼地问。

　　关系很僵，那是必然的。
　　早上来学校时，她偶然在门口碰到了他。

　　他目光扫过，没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倒是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连耳钉和项链都没带。

　　林怀微眼珠只是微动，说：“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

　　这几天都是风平浪静地度过。
　　林怀微机械地上课睡觉，等回过神来时，保送名额确是她的囊中之物跑不掉了。

　　班上的人都来为她贺喜。
　　秦羽贤凑到她面前，笑得十分谄媚，“怀微姐，苟富贵，勿相忘。”

　　陈珏丽一把挤开他，拉着林怀微的手，“怀微，微姐，恭喜你，以后我去C大找你吃饭！”

　　林怀微笨拙地回应每个人的话。

　　这些同学她平日里都很少打交道，这个时刻，大家都在真心祝福她。

　　-

　　新学期伊始，大部分人的状态都不在学习上。

　　郑晴却一反常态地认真和努力。

　　连数学课上也没有立着书本睡觉了。

　　更不寻常的还在于，除了上课之外，她基本上都是拿着相机跑去外面。

　　网上冲浪的速度极其高，一种要和班上每个人都拍一遍热梗的架势

　　林怀微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最近怎么这么活跃了？是谁给你下了任务吗？”

　　“没有啊，我只是单纯觉得好玩。”郑晴声音有点飘，“杯杯你是不是喜欢XXX的那套睡衣来着？我前两天下单了，回家你记得签收快递。”

　　林怀微：“你不对劲。”

　　“？”

　　“那家睡衣要大几百，你平时自己都舍不得买。说，出什么事了？”

　　郑晴沉默了会，额头嗑在桌子边缘，艰难开口：“我要去爱尔兰了。”

　　林怀微眉毛挑高，放下了手中的笔，“什么？”

　　郑晴重复了一遍，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成绩不好，我家里只能送我出国读大学了。而且我在那边也有亲戚照应，是最好的选择。”

　　“好吧。”林怀微眼神像夜晚的海，“你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

　　现在是九月中旬。

　　“这么快？”
　　郑晴眼眶红红的，“我好舍不得你们每个人，特别是你。”

　　林怀微低下头去，不作言语。

　　学校还为她专门安排了一个小小的采访。

　　拿着手机录音采访的高一学妹问她：“请问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很开心。”

　　“可以说说学习的方法和经验吗啊？”

　　“……就是不择手段的努力吧。”

　　说到这，林怀微忍不住笑了笑。
　　“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什么遗憾或者后悔的事情呢？”

　　林怀微沉默了几秒，答道：“没有遗憾，没有后悔。”

　　采访结束后，学妹笑着说：“你今天的发型很好看。”

　　窗上的玻璃倒映着她模糊的影子。
　　她的头发梳成两股麻花辫用绿色发圈紧紧绑在一起，像黑土里冒出的一颗新芽。

　　林怀微失神了片刻。

　　不久前，她曾用手机拍下的合照中，这面玻璃倒映的人影不止有她，还有另一个人。

　　-

　　回家后，林怀微对父母说：“我已经正式拿到保送名额了。”

　　父母狂喜的表情还未完全露出，林怀微再次宣布：“我下个月开始就不去学校了。”

　　父亲不赞同地皱眉，“不去学校，你是要天天呆在家里吗？”

　　“不是，我要去上班。”林怀微平静地说，“我刚在市中心那边看到一家新开的服装造型店，老板是我去年打暑假工时认识的一个姐姐，我要去那边干活。”

　　父亲说：“你这个方向不够好，我有一个开教培机构的朋友，他那边最近也在招老师，我帮你联系……”

　　“我不需要。”林怀微打断他的话，“我已经决定好了。”

　　她回房关上门，坐在床沿边看着地板发呆。

　　想起刚刚放学后，她独自一人去逛街，正好遇上了正在前台嗑瓜子的同事姐姐。
　　她三十岁出头，第一次自己开店，看见林怀微时也很惊讶。
　　“我们好久不见了。”陈姐欣慰地看着她。

　　去年还稚气未脱的林怀微，今年已经逐渐长开，脸上的婴儿肥消失，五官更加立体深邃。
　　“姐！”林怀微诧异，“原来这家店是你的。”

　　店面不大，但是布置得温馨舒适，暖黄色的灯光洒满地板，两边墙里的收纳柜陈列着许多假发和指甲油。
　　“我这个店其实就是美容店，发型和美甲美睫全都干。”

　　两人聊了一会，一拍即合。
　　林怀微下个月就去上班。

　　做这个决定也不算一时冲动，至少是她真的想尝试的事情。

　　林怀微开始翻箱倒柜收拾自己的行李。

　　收拾出来的行李比上次去训练营时还要少。

　　这也够了。

　　毕竟去上班，也不可能穿得很好看。

　　身份证、充电宝、一些必备的药物……

　　她拉开床头柜，印着小人像的精致礼盒静静躺在那。
　　——是谢云归送她的发圈。

　　她把整个礼盒放进行李箱中。
　　礼盒太大，占了一大半的体积。

　　林怀微利落地把其他东西清出来。

　　刚收拾完，母亲就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门。
　　“哎呀，怎么要收拾东西呢？”
　　“我打算在那边租个房子住。”

　　母亲诧异，“在家里住……不是挺好的吗？”
　　“我在家里，”林怀微顿了顿，“其实经常会做噩梦。”

　　她会梦到出车祸那天。

　　刚好那天母亲要生产，所以父母都提前去了医院。
　　她赶回家时，只能匆匆忙忙打车去医院。

　　天上下着瓢泼大雨，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路边等车。

　　这时候，有辆车歪歪扭扭、速度奇快地向她冲来。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反应过来的下一秒，身体被高高抛起，眼前是白茫茫的天空。

　　在医院复建的那半年里，她听从医生指导，用拐杖支起身体行走。脊椎处骨头和神经传来压迫性的疼痛，眼前发黑，她走两步就要停下。

　　父母老来得子很是欢喜，却不敢在她这个病患面前展露。

　　但她每次回家，看到弟弟一天天长大，家里每个桌角门边都被包上了柔软的防撞角，奶粉尿布和新的玩具随处可见。
　　——她想要尖叫。

　　理智上，她告诉自己，当时只是运气不好，所以碰上了倒霉事。

　　可是感情上，她无法不怨恨。

　　要是弟弟没有在那天出生，她没有在那条路边等车，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想不通。
　　所以不想了。
　　她决定逃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