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规划师》百越小生

14、流言蜚语

　　安全屋的冷光不带一丝温度，均匀涂抹在金属墙壁上，抹杀了时间的流逝感。只有腕上老旧表盘齿轮那固执的咔嗒声，精准地切割着生命，提醒他囚笼的本质。二十九天正在缓慢而无可挽回地减少。

　　陈诺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中，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神经。饥饿感和疲惫如同潮水拍打着意识的堤岸，但他不敢真正睡去。角落里那几支密封的营养膏散发着人工香料的甜腻气味，他撕开一支，味同嚼蜡地吞咽下去，喉咙被粘稠的质感堵住。

　　能量补充带来些许暖意，却驱不散心底的冰寒。等待是煎熬，尤其当你不知道在等什么，或是等的是一把悬而未落的铡刀。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嵌入墙体的漆黑终端上。它沉默着，像一只闭合的怪眼。

　　“锈蚀”只说了等。没说要怎么做。

　　他站起身，走到终端前。面板光滑冰冷，没有任何物理按钮。他尝试着伸出手指，触碰屏幕。

　　屏幕毫无反应。

　　他皱起眉，回想“锈蚀”激活芯片时指尖那幽蓝的微光。那不是物理接触，是能量的某种特定频率。

　　他集中精神，忍着熟悉的抽痛感，将一丝微弱的感知力探向屏幕内部。结构极其复杂，层层加密的能量回路如同迷宫，核心处有一个极其微弱的休眠节点。

　　他尝试着模拟之前感受到的那丝幽蓝能量的频率，用感知轻轻触碰那个节点。

　　嗡。

　　屏幕瞬间亮起，幽蓝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没有复杂的界面，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细小代码构成的复杂沙漏图标，下方是一个不断跳动的输入光标。

　　一行简洁的指令浮现在意识里，如同早就埋藏好的种子此刻发芽——输入查询请求。仅限于公共信息网络及三级权限可访问的低密级流通数据库。

　　不能暴露位置。不能留下痕迹。

　　陈诺深吸一口气。这是一个窗口，一个通往外部信息世界的狭窄缝隙。

　　他思考片刻，用意念操控着光标，输入了第一个词条：周锐。

　　屏幕上的代码沙漏急速旋转，几秒后，大量信息流瀑布般刷下。大多是公开的时间银行内部人事任免通告，表彰周锐业绩卓越的新闻稿，出席某个慈善晚宴的影像片段…光鲜，完美，无懈可击。

　　他过滤掉这些垃圾，增加了关键词：近期，动向。

　　信息流变化。几条不起眼的内部简报提及周锐经理近期负责优化“基层时间信贷风险评估算法”，并主导了一次对南部棚户区信贷网点的“合规性突击审查”。

　　审查。陈诺的心沉了一下。这恐怕就是针对他的追捕行动的官方说辞。

　　他继续深入，尝试访问更低密级的内部流通报告或备忘录。

　　一条极其简短的、标注为“非正式渠道流通”的模糊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发信人未知，接收人未知，内容只有一句话：“‘账户’清理进度受阻，目标关联项出现非常规数据扰动，建议提升响应等级。”

　　账户清理？目标关联项？非常规数据扰动？

　　这些术语指向不明，但那“提升响应等级”几个字，却透着冰冷的杀机。这很可能就是指周锐对他追捕受挫后的反应。

　　银行已经注意到异常了。不是因为“锈蚀”，而是因为他自己那几次挣扎求生造成的数据波动。

　　他立刻清空了查询记录，心跳有些加速。

　　他沉吟片刻，输入了第二个词条：计时神殿。

　　代码沙漏旋转了片刻，屏幕却变得一片漆黑，只有一行冰冷的红色警告文字浮现：

　　“权限不足。查询请求已被记录。”

　　一股寒意窜上脊背。仅仅是这个词条，就触发了系统的安全警报。虽然三级权限似乎避免了即时反制，但这次查询肯定留下了痕迹。

　　他不敢再试。

　　最后，他输入了第三个词条，尽可能模糊：棚户区，异常时间波动，近期。

　　这次返回的结果杂乱无章。大多是些未经证实的论坛讨论、黑市流言。有人抱怨某个区域时间传输信号不稳定，有人声称目睹了短暂的时间凝滞现象，甚至有几个帖子提到了“幽灵时间”——声称在某些特定区域，时间会莫名消失或增加，但很快就被其他帖子嘲笑为穷疯了产生的幻觉。

　　在这些垃圾信息中，一条匿名的、发布于某个地下信息集散节点的短讯吸引了他。

　　“南区废料场，旧七号管道附近，监测到短暂但强烈的非标准时间熵增。匹配失败，非已知设备或能力特征。疑为新型‘时间畸变’或…未注册‘清洁工’活动。悬赏征集详细信息。”

　　发布者的代号是一个简单的符号：【∮】。

　　时间熵增？未注册清洁工？

　　陈诺盯着那条信息。南区废料场…旧七号管道…那似乎离“锈蚀”的巢穴并不远。描述的特征…听起来很像“锈蚀”清除周锐印记时造成的动静。

　　这个发布者在寻找“锈蚀”？还是寻找类似的存在？

　　银行内部的人？还是第三方？

　　他默默记下了那个代号【∮】和废料场的位置。

　　就在他准备断开连接时，终端屏幕忽然自己闪烁了一下，一条新的、没有任何来源标识的信息强行弹了出来，只有简短的三个词：

　　“安静。等待。存活。”

　　信息显示了一秒，随即消失无踪，屏幕恢复原状，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诺猛地后退一步，背脊撞上冰冷的金属墙壁。

　　是“锈蚀”？她还能操控这个终端？她在警告他？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安全屋的冰冷似乎瞬间渗入了骨髓。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藏身之所，或许只是进入了另一个更精致的观察笼。

　　他缓缓滑坐回地上，背靠着冷硬的墙壁，抬头望着天花板的冷光源。

　　信息很少，危险很多。周锐提升了追捕等级。“计时神殿”是禁忌。有未知势力在追查“锈蚀”的踪迹。

　　而“锈蚀”本人，或许正身处更大的麻烦之中。

　　安静。等待。存活。

　　他低头看着腕表。

　　二十八天二十二小时零七分。

　　活下去。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