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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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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看起来就像是一首歌。”
关于赤西,直美曾经这么比喻过。
直美是山下的母亲。
直到现在,山下还可以清楚地回忆起当时那个场景来:天空像一口黑色的大锅,紧紧地扣住整个城市,远处东京塔上的彩色霓虹在混沌的大雨里若隐若现,是浮躁一下子被冷却下来的锋利景致。他将手掌轻轻地抵住玻璃,化纤品坚硬冰凉的质感透过指腹的柔软皮肤一点一点地侵进骨头里。
“就像是一首歌。”走神已然走到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山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嘟哝出了这么一句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
“哎?”正在一边认真地做着解说的女孩子半仰起头来十分茫然。
‘认真地做解说’。就是这样。不是‘害羞地喝咖啡’,也不是‘悠闲地看电影’。
这很能说明问题。
至少说明了明治大礼堂前这场预谋的相遇其实并不是约会,只是简单的社团工作而已。
就是这么简单个事实。
山下对眼前的女孩子勉强扯出个笑容来,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赤西那边扫去。
原本情绪低落得不得了的赤西自从听了急匆匆跑过来迎接山下的女孩子:‘明知道山下君学业和工作都十分繁忙,却还是冒昧地向你提出了为我们话剧社做戏剧指导的任性要求,真是非常非常对不起’的郑重道歉后,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了。那个时候其实他应该稍微地愣一下,然后思考一下为什么会这样的。然后,或者是这么多年的友情结束,或者是还未开始的爱情结束,总之,故事进入尾声。
可是戴着大墨镜的赤西没有发愣也没有思考,他只是单纯地觉着,今天的太阳其实老这样挂在天上也挺好,面前这个个子小小大口喘气看起来就像高中生一样的的明治女大学生要求降低一点的话其实也还算漂亮。
(不要往后看,这样才不会悲伤)
“喂,该进去了。”山下朝正蹲在一米半外巨大的树荫底下逗小孩的赤西扬了扬手。
那大概是前来大学里参观的观光客的孩子,穿着小小的背心小小的短裤小小的凉鞋,赤西的大墨镜已经被他擅自地架到了前额上,手心里躺着两颗漂亮的糖果,紫色的糖纸在太阳光底下发出界于堇色与金色之间的神奇光芒。
“P,那孩子好像小时侯的你哦。”往这边走过来的赤西很开心地曲起手臂来,就像在舞台上常做的那样,伸出大拇指,却没有滑过嘴唇,指向了身后的小孩子。
山下想起了那个吻。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又在乱说,我那么小的时候还在千叶好不好,你怎么可能看得到。”
“阿姨给我看过你那时侯的照片啊,就是特地去你家结果你不在的那次。难道我都没有跟你说过?”已经完全走出树荫来的赤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情,低头闷笑了好一会儿:“结果那本相册里边居然还有你三岁时候的裸照哦,真是赚到了。”
“我说仁,”山下撑着额头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其实你是恋童癖来的吧?”
“。。。。。。”赤西没有反驳,原因是他急于反驳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真想快点结婚,然后生一大堆小孩子来玩,而且长得像P的话就再好不过了。”踏进礼堂大门的时候,勾着山下肩膀的赤西用一种很兴奋的口吻这么感叹。山下的身体微微一僵。
灯光、舞台、道具,好,一起打开。前面就是戏台,真实被关在了门外。
“我说,你脑子其实的确是有点不正常吧,普通人的话哪里会有希望自己的小孩子长得像外人的?”山下微微地侧过头。
赤西正在努力地假装生气,可是嘴角那高起的弧度却怎么也低不下去。
怎么看都是一个很明朗的二十岁少年。
“那个,仁。。。。。。”
“觉得刚才说话太过分想要跟我道歉了吧?”
“不是。。。。我是想说。。。。。你头发上有条毛毛虫。。。。。”
“哇哇哇哇~~~~~~~~~`”
那个就是明治大学话剧社的成员们和赤西仁初次见面的场景,后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觉得:“KAT——TUN的赤西君,真的是和杂志上报道的一样充满活力呢。”
话剧的名字叫做《女澡堂的老板娘》,赤西觉得,这不正好是内梦寐以求想要参演的东西吗,真是命运弄人啊。。。。。
认真地做着指导的山下,有着非常帅气的侧脸,纯洁得像只小蝴蝶。
一派如火如荼的和谐景象。
如果台上那盏古老到了奇怪地步的枝形吊灯没有意外地掉下来的话。
可是,
它掉下来了。
那盏灯那么直直坠下来的时候,山下正好站在它的正下方。一片惊呼声中,他抬起头来,看到了速度的具象移动。‘就这么不要动的话,会怎么样呢?’他再一次地想起了那年母亲一边收拾餐桌一边露出极其温柔的笑容来:“那孩子看起来就像是一首歌。”雨中的东京塔在霓虹的包围下是那么寂寞,那么寂寞。
孤单是一个人的盛宴。
七米高的天花板到地面。生死原来是如此泾渭分明的一件事情。山下闭上了眼睛,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赤西的样子。
巨大的冲力,山下觉得谁扑过来抱住了自己,他们一起向舞台边缘倒过去。同时,耳边响起了吊灯坠地的可怕声音。
“你是白痴吗,灯都掉下来了你还站在那边一动不动的,被砸到怎么办?被那个东西砸到头的话搞不好会死也说不定。”非常生气的熟悉嗓音。
山下睁开眼睛来,只看到空旷的,高高的,高高的天花板。赤西的脸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你死掉的话,我要怎么办。”很小很小的声音,小到,那么近的距离,不仔细听的话,都听不见。
关于这起吊灯事件,除了赤西的左手稍微被地板擦伤了几处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人受到任何伤害,所以说总的来讲算是有惊无险。
对于按照常理来说再怎么也会受一点小伤的第一号潜在受害人山下智久竟然会如此完好无损,大家都感到非常惊讶,然后觉得山下君自我保护的反射神经实在是厉害得不得了,和赤西君一起那么重地摔下去居然都会一点伤都没有。当然对与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反应过来然后扑过去将山下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的赤西,大家还是很崇拜的,但是因为最后他受了伤,而且摔下去的动作也并不是很帅,所以这种崇拜多多少少还是打了点折扣。
只有山下知道,赤西抱住自己的那个动作,基本上决定了自己就算是硬生生地倒下去也是绝对不可能会受到一点点伤害的。
(无意识的,完完全全的保护)
去医院的路上,赤西一直很安静地窝在副驾里,深褐色的大墨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透过车窗的阳光碎片下,裸露出来的皮肤苍白得很有些可怕。
认真地开着车的山下心里实在是有点没底:“这家伙该不会是摔成脑震荡了吧。”
其实他完全是在多虑,因为脑震荡这种高级疾病的话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摔得出来的。
“你刚才,有说过什么话吧?”山下舔了舔嘴唇,突然变得很紧张。
(你死掉的话,我要怎么办)
“没啊,我哪有说什么话。”赤西微微动了动身体,十分干脆地否认。
“就是,就是刚才在礼堂里你扑过来的时候啊,绝对有说什么的。”
“笨…..笨蛋…..,那么久远的事情,谁还记得清楚啊。”
“都才只过了三分钟了。”
“啊~~~~~~~~~手好痛~~~~~~~~~~”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的悲愤的山下望着旁边猫一样窝成一团抱住左手直呻吟的赤西,实在是很有一种想要一把掐死他的冲动。这家伙其实是无赖来的。
半路上接到了锦户的电话,说是因为明天是难得的休息日所以大家一致决定今天下午去吃烤肉唱K然后今天晚上打通宵麻将,现在大家都在烤肉店里正襟危坐,让他马上过来把仁也带过来。
“没办法马上过来,仁受伤了,先要带他去医院。”山下在无比美好的烤肉与旁边这无比欠扁的生物之间做了良久的挣扎之后,还是人性化地做出了以上回答。
“哈?难道他终于鼓起勇气去调戏了你们家附近便利店老板的女儿然后被人家打了?”
NEWS一行浩浩荡荡冲进医院的时候,山下正好百无聊奈地站在休息区发呆,他的旁边坐了一个脑袋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伤口基本上已经被处理完好的赤西自高奋勇去买咖啡了。
“我说仁,好歹你也是个卖艺的,才小半天不见怎么就被搞成了这副烂德性,脸应该没事吧?”山下无言地目送锦户直直地走向坐在他旁边的不相识的陌生男子,手还无比关切地搭在别人肩膀上。
“都包成这样了,脸肯定也完了。。。。。这下搞不好会被事物所开除掉。。。。。不过还好,赤西还这么年轻,现在换工作的话也还来得及。”一向都十分高瞻远瞩的加藤非常有分寸地如此合理推断。
“既然这样的话,那赤西你就到我们家拉面店来打工吧。虽然说工资不会很高但是很轻松的而且每天还可以让你免费吃拉面吃到饱,最重要的是我妈心肠特别好绝对不会歧视你的相貌的。”热情的小山一如既往情真意切地建议道。
山下在一边忍笑忍到肚子痛。
好不容易把咖啡买回来的赤西大老远就看到休息区乱七八糟围做一团的NEWS的各位。“喂,该不会你们团也有人今天受伤了吧?”他将咖啡换到受伤的左手然后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手越的肩膀。
倍受惊吓的手越转过头来十分惊奇的“哎?”了一声。
从手越的肩膀望过去,赤西看到了人群正中的那名可怜的陌生人,刚喝下口的咖啡一下子喷了出来:“增田你怎么了,头怎么包得像个包子?”
“那个。。。。”无辜的增田慢慢地从草野身后移出来:“我在这里。”
(一场幸福的闹剧)
临出医院的时候,锦户叫住了赤西。
“我们来做一场完全男人式的对话吧。”他这么说道。
“那我们就在外边的冷饮店等了。”小山十分通情达理地左手拉了还有些踌躇的山下右手拖了NEWS的其他几位非常有效率地向医院大门闪。
燥热的空气一下子冷下来,破空里几声聒噪的蝉鸣。满满的,夏天的气息。
并不那么清楚的光线里几千几万的灰尘开始认真地跳舞,一大大,二大大,三大大,四大大。
锦户在光线里微微地偏头,表情拽得跟什么似的。
这是一场完全男人式的对话,据说。
“你妈做的栗子饭很好吃?”
“哈?”完全没反应过来的赤西愣了大概有三秒钟,马上本能地变得十分自豪:“就是啊,我妈的话不管栗子饭还是什锦寿司饭,都超拿手的。”
“果然果然,”锦户伸出手来挠了前额的头发,一副十分困饶的样子:“就只有我老妈做栗子饭做得超难吃。而且每次我回家她都还一定要做那个,不吃的话又总觉得对不起她,吃了的话又总觉得对不起自己。对了,你妈做栗子饭有没秘诀什么的?我可以用你还没进事物所时候的YAMAP的照片来换。”
“啊?”赤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于是他不得不花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来等舌头恢复过来。“P又不是女生,我要他照片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YAMAP吗,要想收藏他照片是应该的吧。”
“才……才没有。”
“没的话你干嘛突然脸红。。。。别以为你把墨镜戴上我就看不出来了。还有上次一个明治的女生来找YAMAP的时候你是不是大吃飞醋结果把手越拉出去乱七八糟吃东西吃到胃痛?小山都给我讲了,本来说是你请客的,结果最后还是手越付帐。。。。”
“我那是突然发现自己把钱包忘在休息室里了好不好?”
“不要试图给我转移话题,总而言之,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们两个这么别扭的,是男人就给我热烈奔放一点好不好?”
“我是没有你那么奔放了。”
穿白制服的女护士十分匆忙地从他们跟前走过去。
跳舞的灰尘们,纷纷地掉了下来。
光被利索地切断。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所以,请给我,请给我多一点思考的时间)
“反正,明天你要是要不到你妈栗子饭的秘诀的话,就不要想见到美丽的夕阳了。”
“我说,小亮,你都不看天气预报的,明天是阴转小雨,本来就不会出太阳来的。”
“。。。。。。。”
锦户君所谓的完全男人式的对话,就这么顺利地到此为止。冷饮店里的手越一度担心地向小山求证过:“他们两个该不会打起来吧,不是说完全男人式的对话吗?”由此我们可以看出,NEWS里最正常的普通人,其实还是当时十七岁的手越佑也。
那天晚上,山下和赤西终究还是早早地回了家没冲动地留下来打通宵麻将。让山下觉得无比奇怪的是:自从那场传说十分男人的对话之后,赤西整个下午加整个晚上都一副极其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没有拉窗帘)
凉飕飕的玻璃外面,浓厚的云层翻来覆去,很有张力地压迫钢筋混凝土们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全部空间。赤西就躺在他的旁边,安静的,纯洁得跟婴儿似的。
(也没有关灯)
睡着了吧。
他闭上了眼睛。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如果一辈子都这样,一辈子,我们就这么紧紧依靠着躺在一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说,也不张开眼睛。
“P。”旁边的身体动了动。
不要说话。
熟悉的气息隐隐约约地靠过来,停在了他的唇边,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赤西惊讶地几乎要跳起来:“哇,你干嘛突然睁开眼睛,吓死我了。”
“你在干嘛,帮我打蚊子?”
赤西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我,那个,那个,我,你。。。。。”
“哦,是在梦游。”山下微微地撑起身子来无情地下了这样的结论。
“才……才不是。”脸色通红的赤西盘腿坐在深蓝色的床单上,像一条奋力挣扎的漂亮游鱼。是了,男人的话就要热烈奔放一点。他将两只手都搭在山下的肩膀上,壮士断腕一般的决绝:“我,我的话,今天下午突然意识到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那个,那个事情就是说,就是说,我吧,我好象非常喜欢你。你先不要插嘴,当然,我也知道喜欢的话是一个很广大的范围,我的喜欢要找一个形象的比喻的话,就是我爸对我妈的那种喜欢,你能理解?我本来还在想要不要跟你说,呃,不对,是告白。因为我们两个都是男孩子来的,这种事情看起来稍微有点奇怪,万一其实你并不是像我妈喜欢我爸那样喜欢我怎么办,万一你觉得很讨厌以后都不跟我在一起了怎么办。然后就挣扎了一下午,到刚才为止其实我都是还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来的。结果,嘛,都怪你啦,你干嘛要突然睁开眼睛。”
山下愣了很长一段时间。照理来讲这段时间他的脑海里应该想很多东西的。但是,他什么都没有想。
只是,有点没用的觉得,
想哭。
真是太没有志气的想法了。
“果然还是不行吧,你果然开始讨厌我了吧,都是小亮的错啦,说什么是男人的话就该热烈奔放点。。。亏我还挣扎了一下午。”沮丧的赤西开始转身找衣服,准备回家。“我本来都只想站你旁边好好保护你的。。。。。”他这么嘟囔着,很委屈,很难过的腔调。
那句话哽在了喉咙里,山下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偶尔多做点脑力劳动的话,还是很好的。”其实他最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你那一下午的痛苦跟我挣扎了这么多天的痛苦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吧。”这个才是他最想说的。
仍然是橘子样的灯光,像最深的海底。并不是说色彩,只是那种气氛。
“刚才你那个根本就不算什么告白吧,重新来一个深情版的。”
他们轻轻地拥抱着彼此。
“就是说,就是说P也是喜欢我的?”
“虽然说起来好象有点肉麻,不过,简单来讲的确就是这样。”
“那你不早点说,害我吓得要死。”
“罗……罗嗦,我也是刚发现的好不好。”山下微微咬着唇。
‘我也害怕’这种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于是,开始接吻。
因为错过了那么多,所以要好好地补偿彼此。衣服什么的都是障碍,我们要将心紧紧地贴在一起,紧紧地。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两个人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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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