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重生》芬陀利华

84、久等不至

　　原冰真不语，不是她没志气，而是她知道坐在那个位置到底有多吓人，光看坊主和柳管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就知道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能不能承受得住。

　　原冰真向来沉默寡言，不像白萱这样活泼开朗。

　　白萱没得到她的回答也不奇怪，自己就能往下说，“他们的薪酬一定很高吧？至少我没见到哪位管事跟咱们一样挤在狭窄房子里跟一堆人一起住。人多了就这点不好，天天都能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吵嚷叫骂。每天早上听到她们毫无休止的吵闹声，我都有种自己要疯掉的感觉。”

　　她们只是普通的“侍女”，这里的“侍女”跟给店铺干活的伙计没什么区别，都是跟雇主签下一份契约，然后按照契约内容干活的一份普通工作而已。

　　旧时代那些分明的阶级，被万年前的秽祸粉碎，在仙盟重建后新的秩序一并诞生。大家都是修士都有些修为，谁也不比谁低人一等。

　　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虽然没有什么王公贵族地主阶级，个人的修为还有所拥有的财富等等，依旧把人划分出三六九五等。

　　她们两个没有特殊的才能，能够到这里来做侍女已经算是走大运了，至少在这里干活，不会被骚扰，而且这里的活儿并不重，至少没有除秽匠的工作那样伤身体。

　　白萱和原冰真是十几年前一同从北坎区逃难到中原区的，来到这里后才真正过上安稳的生活。

　　中原区相对于其他地方来说规矩虽然多，但是足够安全，至少像她们这样的弱女子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基本没有遇到什么叫她们丧命的险情。

　　她们的家乡太过靠近禁区，以至于时常有大量浓郁的秽气蔓延过来，许多人无法在那里生存。

　　白萱满打满算今年一百五十岁，而原冰真比她大一岁，她们都是顿悟下阶的修为，想要突破基础阶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这年纪对于她们四百年的寿数来说，正值青春壮年。但是她们心里头总是充满忧虑，这样尚且安全但毫无指望的日子像是一眼就能望到头，但让她们离开这里，她们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而且白萱一直想攒钱回故乡去看一眼，当初逃难的时候她跟弟弟走散了。

　　虽然她心知在那样的情况下，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很难活下来。但是若是不能回去看一看，她的心里像是压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忙活一天后，她们会在傍晚到来的时候，一起来到千净坊总坊大门口的牌坊下。这里不止有她们两个等在这里，这时候总会有讨厌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白萱不耐烦那样的打量总会瞪回去，这样反而会让那些滑腻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原冰真反应小一些，也会为此皱眉，但她不会搭理那些登徒子，一般会拉着白萱躲在其他人身后，借着别人挡一挡。

　　美貌对于她们这种贫穷修为又低的女人来说，简直是一种灾难。若非她们在千净坊干活，这里管理很严格，每天怕是会遭受到不少骚扰。

　　她们过去是在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工作的，虽然那是女人们流连忘返的地方，但是总有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会三五不时地光顾那里。

　　他们会打着给自家夫人买胭脂的名头搁那儿挑挑拣拣，明面上买东西，暗地里吃她们豆腐。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白萱有一副清水出芙蓉的样貌，即使穿着一身跟其他人相差无几的廉价灰布裙，在人群中也如同鹤立鸡群一般醒目得很。

　　原冰真跟她截然相反，容貌更为艳丽逼人一些，不过配上她不苟言笑的模样还有故意往老气打扮的妆容，看起来便没那么显眼了。

　　白萱却不乐意像她这样打扮得死气沉沉的，本来日子就没什么亮光，再一看自己灰扑扑的脸，那真是心情都要因此跌倒谷底。她双眼明亮如泛秋水，而原冰真眼神木讷冰冷，半点这个年纪的活泼也没有。

　　“他们的眼神可真猥琐！”白萱厌恶道，“真想把他们的眼珠子抠出来！若是我有那个本事的话！”

　　“我都让你把脸擦得黄一些了，你又不听。”原冰真掐了一下她柔嫩的脸。

　　白萱抓下她的手揉捏她的手指，“我就喜欢漂漂亮亮的，没道理为他们委屈了我自己！前段时间你见到了吧，韩家小姐嫁给刘家公子，婚宴的排场大得很，热闻上全都是惊叹！”

　　“但是那从城门口一直排到刘府的嫁妆当真让人瞠目结舌！她出身好，嫁得也好……为什么我两样样样不占呢？”

　　“可我听说，呃，那刘家公子府中姬妾无数。日子过得或许还不如咱们舒坦自在呢，咱们就这样运气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坏，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也没什么不好。”原冰真道。

　　白萱捧着脸忧愁道:“除了一张脸，我几乎什么也没有！可你看看这张脸给我带来了什么？除了麻烦就是麻烦！若是美貌能换钱我第一个换去！”

　　“至少你见了自己的脸觉得高兴，也只有你会每天都对着镜子龇牙乐了，我也没见着谁像你这样的。”原冰真心想若是真变丑了，第一个哭的就是她。以她对于白萱的了解，她也就是抱怨几下，可不能把她话当真。

　　“诶，你说他怎么还没来啊！”白萱站久了腿都有些酸了，她跺跺脚说，“他武馆的活儿也不忙啊！怎么会现在还没到？”

　　“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原冰真说。

　　“我都跟他说了让他换个活计，他又不肯，要我说他在那个武馆干活能有什么前途呢？每个月只能挣五个月珠！他可是有飞升下段的修为呢！哪怕是去飞剑盟干接送的活儿也不止这点吧？跟咱们挣得差不多了，这点钱用来修炼都不够吧？刚到手就要没了。”

　　“他飞得不稳当，上次送咱们回去把咱们摔下来的事情你忘了？就这样怎么干接送的活儿呢？怕是不久就要被挂飞剑盟黑榜上了。”原冰真说。

　　提起这件事她还心有余悸。这次她之所以留下来陪白萱一起等，是因为她觉得白萱有时候挺没心眼的……她总忧心她跟一个男人单独呆在一起不安全。

　　当然，若是能节省一点钱也是不错的，否则她真的不想再踩上那样可怕的飞剑上。就再尝试一次吧，最后一次。

　　“哦，他这不是刚突破飞升阶嘛！他跟我保证说这次一定不会了，你就再信他一次。”

　　上次原冰真也是在白萱央求下才上去的，结果三人一同摔得龇牙咧嘴的。

　　白萱皱了皱鼻子，“每次从这里叫那群剑修送咱们回去，我都觉得他们是在抢钱！一个人五十星点！我的那个老天爷！他们怎么叫得出口！”

　　说起她们俩跟南家豪的相识过程，也有一定戏剧性。

　　那时候她们还在胭脂铺工作，某天遇到一个大腹便便男人进来挑选胭脂，那双细小的眼睛一进门就在白萱身打量，随后发出一阵淫邪油腻的笑声，一看他那德行就十分不怀好意。

　　胭脂铺的掌柜可不管这些，他只在乎“老板”们买不买这里的胭脂水粉。

　　白萱被他指名道姓前去伺候这位老板，免不得遭受一番咸猪手。

　　她忍着恶心介绍着东西，只想着赶紧把他送走。没想到好不容易熬到这位“老板”买好东西送他到门口，白萱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时候，这个“老板”竟然打了个回马枪。

　　估计是白萱的忍耐让他信心得到长足的长进，他竟然不顾白萱的拒绝，抓住她的胳膊打算强行将她带走，“跟我走吧，你一直在店里搔首弄姿朝我抛媚眼，也是起了跟我吃香喝辣的心思对吧？我最了解你们这样的女人了，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店铺里迎来送往，不就是为了钓一个金龟婿吗？”

　　打扮得花枝招展那是因为这是胭脂铺！总不能灰扑扑地去卖胭脂，若是那样那些夫人小姐见了她们怕是都不愿意进门。

　　至于搔首弄姿？对于这种脑子不干不净的龌龊家伙来说，哪怕她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他都觉得这个女人是故作姿态，在使欲擒故纵的把戏吸引他注意吧！

　　“你在说什么屁话？”白萱简直被这句无耻的话惊呆了，她用力甩开握住她胳膊的咸猪手，浓密的睫毛覆盖着的眼里尽是快要溢出来的嫌弃，“你的眼神要是不好趁早去医馆治治，长得丑不是你的错，眼睛有毛病还不愿意去看病就是错了。”

　　“老板”大叫起来，骂了几句极其难听的话，“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里的工作你还想不想要了！你们东家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的，你这什么态度！”

　　白萱本来就一直压抑着的火气爆发了，登时就叉着腰跟他对骂起来。

　　男人自觉颜面受损就想打人。听到外头动静的原冰真赶紧撇下自己的客人赶过来，刚一凑近就发现这人想打人，甚至运起了元力，赶紧拉着白萱躲开了那下攻击。

　　周遭一群人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不少主动过来帮忙的倒是一个也没有，甚至胭脂铺的掌柜还关上了门，生怕他们斗法打坏店里的东西。

　　两个顿悟阶的弱女子，哪里能正面跟一个飞升阶的修士对敌，她们只能左躲右闪，在街上一路奔逃。她们本以为这男人会忌惮偶尔来这片巡逻的执法者，没想到他怒气上头穷追不舍。

　　南家豪正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一人一剑横在男人面前。虽说最后他被打得满头包，是执法者出现才结束了这场闹剧。虽说是执法者出手制服了闹事者将他押走的，但南家豪依旧给两姐妹留下了深刻印象。

　　“擦擦吧……”白萱递给他手帕擦被打出来鼻血，南家豪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仙女，从此爱她爱得不可自拔。

　　原冰真在附近药铺给他买了一瓶伤药让他回去擦擦，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还附送给他一句话，“没本事就不要逞英雄。”

　　南家豪气得涨红了脸，把嘴里的谢字咽了下去，从此这两人一见面就脸红脖子粗，谁看谁都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