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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顾玄策其人,在洛城走上一圈,便可知晓。

      简而言之,走鸡斗狗挥金如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他出门从不带银票,嫌轻飘飘的少了分量,每次必抓一把金瓜子揣入袖中,走起路来叮啷作响,生怕别人不知他有钱似得。

      府中金屋藏娇十二房,经商却堪称一窍不通,仿佛天生与财运相悖,与被财神爷格外偏爱的顾玄奕相比,简直就是一对阴阳双胞胎,那脑子在经商方面像是被门夹过又丢进茅厕泡了两天一样。

      他曾开酒楼,采买的尽是些名贵稀有的食材,定价却亲民廉价,不过三月便亏空万两白银,这事儿如今仍是大街小巷的饭后谈资。

      午过三旬,楚元英先去寻了沈怡,二人结伴前往城西,顾玄策名下的绸缎庄就在这儿。

      布庄规模不算大,选址却极佳,只是里面冷冷清清,伙计们无精打采,掌柜正百无聊赖地拨着算盘。

      掌柜似乎是认得沈怡,堆着笑意就迎了上来,语气却敷衍得很,没多少恭敬:“呦,三夫人怎么屈尊来这了?当真稀客,不知有何贵干?”

      “丁掌柜,取近半年的账册来。”沈怡未曾理会他的怠慢,径直走到梨花椅前落座,神色平淡,道:“宁西那边丢了几批货,夫君抽不开身,便托我过来瞧上一眼。”

      “三夫人,这不合规矩吧?”丁掌柜脸上的笑意凝住,细长的眼睛眯起,透出几分审视的意味,语调拖长:“这外头的生意,还是大公子手下的产业,您一个内宅夫人,恐怕……不便插手。”

      丁掌柜一副倨傲神情,楚元英瞧着就不顺眼,刚要开口怼上两句,却被沈怡轻轻拉住。

      “横竖都是些亏空的账目,看与不看本无区别,怎到了你这儿就是不合规矩了?”沈怡温和一笑,话锋却陡然转冷:“莫不是丁掌柜借东家的名头中饱私囊,故而不敢让我看账册,恐查出些许纰漏?”

      “三夫人这话可就冤枉人了!”丁掌柜没料到她会祸水东引,反倒给自己扣了个贪墨的帽子,情急之下连忙争辩:“我对东家忠心耿耿,您怎能凭空污蔑?”

      “既如此,我反倒连账目都看不得了?是非得我夫君亲自前来不可?”沈怡起身欲走,道:“那我便回去告知他,让他明日亲自过来一趟。”

      沈怡性情温婉,顾府上下皆知,此刻却这般咄咄逼人,还搬出了顾玄奕的名头,丁掌柜如遭兜头冷水,瞬间如梦初醒。

      他竟忘了,即便三夫人平日温顺得跟只软猫似的,但主子终究是主子,主子要做什么岂有他置喙的余地?

      想通此节,丁掌柜哭丧着脸喊道:“三夫人要看,自然是能看的。”

      说罢,便从柜台后取出两本账册。沈怡无意刁难,折返回来翻开一本,只见上面墨迹犹新,记录混杂,楚元英顺势凑上前也装模作样看了一眼,皱眉颔首,实则一句也看不懂。

      她要是看得懂,也不会把沈怡拉出来,心想日后还是抽时间去读书识字,总这般找人帮忙实在不太方便。

      沈怡翻了数页,面上难掩无奈之色,道:“亏空严重,采买价高,售出价低,这经营之人真是愚蠢透顶。”

      丁掌柜闻言低了低头,那是东家的决策,跟他可无关。

      沈怡目光骤然一凝,面露诧异,奇道:“咦?这六月的湖州云锦的进货价,竟比市价低了三成。”

      楚元英当即追问丁掌柜:“这批湖州云锦,是从何处采买的?”

      “小人不知啊。”丁掌柜眼中茫然,支支吾吾道:“这……这……都是东家亲自记录的,小人只负责整理。”

      楚元英心中疑窦丛生,朝沈怡道:“沈姐姐,再往下看看,还有何处不妥。”

      沈怡打开另一本账册,看了片刻,道:“这六月的支出账,记着‘赔偿款’五百两,小字提的‘云锦被雨淋湿’,可我分明记得六月只下了两场小雨,且都是入夜后下的,怎会淋湿整批云锦?”

      楚元英沉思片刻,道:“先算算亏空多少,让顾玄奕给补上再说。”

      沈怡拿起桌上的算盘拨了起来,没过多久,道:“整整十三万九千两白银。”

      这数字着实给楚元英吓了一跳,一个布庄就能赔十四万,这叫什么败家子?

      叫四脚吞金兽才对!

      沈怡将账册合上,对丁掌柜道:“三日后,来水榭楼取银票。”

      丁掌柜欣喜异常,东家这破烂账都拖欠三年有余,如今终于结清,他再也不用天天被催债了,连忙应道:“是,三夫人。”

      二人离开绸缎庄,刚走不远,沈怡忽然开口道:“这账不对。”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看账本的本事不及顾玄奕,但后宅账目尚能揪出几处错漏,可大哥的账目做得清晰可列,收支皆有记录,即便偶尔有不合常规之处,也不能像这般滴水不漏……一个稳赔不赚丝毫不懂经商之人,怎会把账册做得如此周全?这事儿太蹊跷。”

      楚元英思忖半晌未得头绪,便打算先去买桃酥,回头再去问问代兰亭。

      二人一同前往李家铺子,出来时,长街上忽然一静,人流悄然分立两侧避让。沈怡忙拉了一下楚元英,退到一旁。

      只闻马蹄嘚嘚,由远及近,一辆紫檀木轿辇在玄甲骑兵的护卫下缓缓驶来。为首的侍卫金鞍骏马,红衣佩刀,其余护卫皆身着蓝色劲装,队伍整齐划一,行进不疾不徐。

      楚元英身旁有一孩童,正神色好奇地盯着队伍,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手中抱着的蹴鞠滚落街道中央。

      孩童急忙从人群中钻出去拾捡,却正正拦在车队前方。

      车辕猛地一顿,领头侍卫反应极快,“锵”的一声拔刀出鞘,雪亮的刀光晃得人心中一凛。

      “放肆!”

      随着厉喝落下的还有刀锋,楚元英瞳孔骤缩。

      只因挡了路,竟是要对一个孩子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她猛地冲出人群,将受惊倒地的孩童拉至身侧,险险避开锋芒。

      孩童吓得哇哇大哭,瘫软在她怀里,她也不好受,手脚发颤,背后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心都快跳到喉咙了,抬眼便迎上侍卫不善的目光。

      她脸色倏地一白,开始后悔,以至于眼前都回忆起了走马灯画面。

      都说傻白甜死得快,照理说她不应该犯这等低级错误,还是太善良了,下次一定先把良心剜了。

      好在这时,车帘未动,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内传出:“罢了,走吧。”

      侍卫立即收刀入鞘,车队再度前行。

      “是靖安王府的车架。”沈怡快步上前,方才着实被吓了一跳,但好在有惊无险,她松了口气,提醒道:“你方才太冲动了!”

      怀中的孩童还在抽泣,楚元英轻拍背部安抚,目光却被车檐四角坠着的东珠攫住。

      直到车队彻底消失在街角,被分开的人流才重新聚拢,孩童也被父母领了回去,楚元英仍立在原地,觉得心头有些堵。

      权贵出行,庄严华贵,背后则是权力与地位最直白地彰显。就仿佛,在市井烟火中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鸿沟之上为云,是视人命于草芥的权贵,鸿沟之下为泥,是奔波生计的凡俗。

      楚元英拎着桃酥,慢吞吞走了回去。

      刚走进桐花巷,小鄂远远便扑了过来。楚元英见状有些诧异,平日代兰亭总爱逗它玩,玩累了就一同在树下躺着,它也乐意粘着代兰亭,一人一狗常常坐在一起等她,很少见它独自出来。

      楚元英摸了摸它的头,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小鄂无精打采地“汪”了一声。

      楚元英这才发觉有些不对,自家房门大开,屋内桌椅倾倒,凌乱不堪,仿佛贼人胡乱搜刮一通地洗劫似的,顿时心中咯噔一下。

      啊啊啊,她的钱!

      火急火燎地冲上楼,房间果然被翻得一片狼藉,藏在床底下的箱子被随意扔在榻上,银票散落一地。

      楚元英连忙捡起清点,居然一张都没少。

      捏着银票的手微微一顿,转而冲向隔壁房间,只见数盏灯笼倾洒一地,她怔怔转身,望向楼下,声音有些不可抑制地抖:“代兰亭?”

      回应她的,只有院内瑟瑟作响的风声。

      代兰亭不见了。

      因着他晚上要吃鲈鱼,青蝉与齐三出去采买,当时并未在家中。楚元英倒没过分忧心他安危问题,隐约猜测可能与所见的靖安王府有关,即便如此,她还是去问了顾玄奕。

      彼时,顾玄奕正为宁西丢的那几批货忙得脚不沾地,对此事一问三不知,只说代兰亭惯会神出鬼没,许是随性而去,说不准过几日自己就回来了。

      楚元英反倒落得个清闲,近几日时常牵着小鄂往顾府跑,她有心观察顾玄策,便特意在其面前多走了两圈,惹得罗玉烟好一阵不痛快,脸色阴沉了好几日。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发现了几处端倪。

      顾玄策纳入府中的妾室,五花八门,什么类型的都有,唯独没有芸香那般媚态女子,多半是些走投无路的苦命人。这些妾室对他恭敬有余,亲昵不足,他每次留宿也极其规律,停留的时长宛若点卯上班,到点就走。

      譬如一三五去西厢房,二四六去东厢房,但每月固定几日,是宿在罗玉烟屋里的。

      楚元英脑中划过一个荒谬又离奇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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