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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蓝脸军(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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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无羁出身禁军,在太学深造,本是为平步青云铺路。
可他从不在意官阶高低。他的抱负,从来只在边关——守护国土,镇守疆域。他更在意如何整肃军纪,让大梁的铁骑真正护住这一方百姓,而非沦为权贵手中的刀。
在他眼中,每一个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都是活着的兵书,是血与火写就的教材。
“僵尸?这世上哪儿来的僵尸?”辛无羁眉头微蹙,语气沉稳,却透着一丝警觉。
林知柏给老兵斟了杯酒,笑嘻嘻道:“我听说了!安伯侯世子宋安越去了边疆,遇见蓝脸军,吓得尿了裤子,哈哈哈!”
裴琰之没笑。辛无羁也没笑。
安伯侯世子宋安越绝非纨绔子弟——十五岁便随父辈征战沙场,何曾当过“怂兵”?
“不好笑吗?”林知柏察觉气氛不对,笑容渐渐僵住。
老兵缓缓摇头,声音沙哑:“安伯侯世子被吓得得了失心疯,已被送回安阳医治……你觉得,这好笑吗?”
林知柏低下头,片刻又猛地抬头:“不对啊!宋安越哪儿疯了?他天天在烟花柳巷喝酒作乐!”他一拍桌子,“莫非是嫌战场太苦,回来享福的?”
老兵长叹一声,目光沉沉:“若真是如此……宋世子,已经疯了。”
辛无羁眉心微拧。他认识的宋安越,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更不是沉溺酒林肉池的庸俗之人。
瓦栏的夜色格外迷人,灯火如星,人声鼎沸,好玩的、好看的,数不胜数。风榕在一家刀具摊前驻足,目光被一套外科刀具牢牢吸住——刀刃细薄如蝉翼,柄身打磨光滑,从大到小,一应俱全。她爱不释手,却因价格昂贵,终究没舍得买。
“姑娘好眼力。”老板笑道,“这套刀具,是西域传进来的。全由秘境刀客亲手打磨,一辈子只做一套,一用就是一生。这副,是刀主寄卖在此的,五十两银子,恕不还价。”
王曦瑶瞥了一眼,嗤笑:“看着是精致,可五十两?未免虚高。本姑娘见过的精品刀具,不过五两银子。便宜些吧。”
“不卖!”一个少年扬声。
只见他,约莫十六七岁,身形精瘦却筋骨遒劲,像一头初长成的雪域羱羊,肩背微弓,却透着山风也吹不折的韧劲。
肤色是高原阳光与寒风共同雕琢出的麦色,颧骨高耸如昆仑山岩,双颊布满细密皲裂,却掩不住一双眼睛——黑得如纳木错深夜的湖水,清澈、沉静,又藏着鹰隼般的警觉。
乌黑粗硬的发辫盘在头顶,以红布条束紧,额前几缕碎发被风沙磨得微黄,随风轻扬时,像经幡一角拂过眉梢。耳垂穿孔,悬着一枚小小的银环,随他转头的动作,在斜阳下闪出一点冷光。
身上是半旧的氆氇袍,深褐底色绣着靛蓝云纹,腰间束一条鞣制牦牛皮带,挂着小铜刀、火镰和一只羊皮水囊。袍角沾着草屑与尘土,靴底磨得发白,却依旧稳稳踏在石阶上,每一步都像生了根。
他开口时嗓音低哑,带着藏语特有的喉音韵律。
苏令蘅只看了一眼他的袍子,便猜出他来自何处。
“原来是藏巅之境来的朋友。”她语气温和,“一副藏刀,是藏民伴随终身的宝物,你为何要卖掉?”
风起,袍角猎猎。那少年下意识按了按腰间的刀——不是防人,只是习惯。
“我只是在找一个强者。”他目光扫过三位少女,语气轻蔑,“我的刀,只卖给识货的人。可惜,你是女人,不配!”
王曦瑶顿时不悦:“女人就不配?你瞧不起女人,还能当什么强者?”
少年一把从风榕手中夺回藏刀,“啪”地拍在摊位上:“不是男人,就不卖!”
“你不卖,本姑娘偏要买!”王曦瑶冷笑,从袖中抽出五十两银子,重重拍在桌上。
“不卖!”少年急了,死死摁住刀具。
王曦瑶再加五十两:“本姑娘今天要定了!你叫价五十两,我出一百两。就算告到京畿府,也是我赢的官司,由不得你不卖!”
少年被逼得眼眶猩红,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你太欺负人了!这刀是我的命!我拿来是换英雄救命的,若被你这女子抢去,我该如何?”
风榕连忙劝道:“瑶瑶,别这样。我只是看看,并非真要买。这刀具,是他救急之物。我们若强夺,他怎么办?”
苏令蘅点头:“是啊。我们帮不上忙,却要拿走他的命根子,于理不合。”
王曦瑶这才收回银子。
老板这时开口:“三位姑娘可别小看。这位是破了‘飞天狐狸’和‘腐骨案’的苏姑娘;这位是太师府三小姐王姑娘;这位是太学岐黄学府的风姑娘。你小子,确实有点不识货了。”
苏令蘅转身欲走,少年却一个健步上前,拦住她:“你能破案?”
苏令蘅迟疑片刻,谨慎地点了点头。
少年当即单膝跪地,右手握拳,紧紧贴在心口行礼:“我叫江措,来自西域藏巅。姑娘若能帮我破案,我愿此身卖与姑娘为奴。”
苏令蘅倒吸一口冷气,连忙示意他起身:“不必,不必。破案就破案,不需要别的。”
少年却从老板手中拿回刀具,郑重递到苏令蘅面前:“这个,为定金。”
风榕轻声道:“藏巅的佩刀是身份的象征。他连刀都交出来……这案子,恐怕极难。”
苏令蘅示意江措跟上。一行人走进附近一家清静的酒肆。
王曦瑶点了些茶水点心,安静下来,准备听江措的故事。
江措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缓缓开口:“我这一路走了三个月,带着全部落的希望,来天朝求助一支奇兵,帮我们赶走蓝脸僵尸。”
“僵尸?”王曦瑶睁大了眼。
风榕却镇定道:“僵尸未必。也有可能是被奴役的蛊人。”
江措眼中骤然亮起光:“风姑娘觉得……那些怪物,是人?”
风榕略显羞涩:“我没下定论。只是……僵尸从未见过,但你说的‘形似僵尸的人’,倒是有的。”
苏令蘅心头一动——她读过蛊毒典籍,对“蛊人”之说并不陌生。
“那些‘僵尸’,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她问。
江措回忆道:“大约半年前。西边来了一支骑兵,烧杀抢掠,我们部落也惨遭洗劫。安伯侯派兵将他们赶出藏巅,可从那之后,就出现了这些怪物——见人就咬,被咬者即被感染,就算刀砍斧劈,也不会倒下,疯了一样扑向人群,嗜血如命。安伯侯世子险些被咬,被吓出疯病,只得回安阳养病。安伯侯随即撤兵……我们部落,再次沦为外族觊觎之地。我是来安阳求助的。”
王曦瑶皱眉:“宋安越是三个月前回安阳的,时间对得上。”
江措眉头紧锁:“也不知道家乡现在……怎么样了。”
苏令蘅站起身:“你在安阳先住下。你也可以放心,短时间内,那蓝脸僵尸应该不会再次出现。”
江措急问:“我的案子?”
“给我一点时间。”苏令蘅语气坚定,“我会找你。”
江措深深一揖,谢过。
王曦瑶快步跟上苏令蘅:“你怎么能肯定‘僵尸’不会再来?”
风榕解释道:“若刚用‘僵尸’攻城略地初见成效,必会抓更多人炼成这种武器。但从养蛊、种蛊到成品可用,至少需一年。这才过去半年……我们还有时间。”
王曦瑶恍然大悟:“‘僵尸’是假的!害人才是真的!”
苏令蘅与风榕相视一眼,眼中皆是赞许。
回太学的路上,正巧遇见裴琰之、辛无羁和林知柏三人。
“林知柏!你们跑哪儿去了?我们有个大发现!”王曦瑶激动万分。
林知柏却毫无喜色,神情沉重,只低声道:“什么发现……明天再说。”
王曦瑶嘴一瘪,像被塞了条活鱼,满肚子秘密硬生生被怼了回去,憋得满脸通红。
苏令蘅看着裴琰之三人——辛无羁眉宇凝重,裴琰之目光如刃,林知柏垂首不语。
她心中了然:他们一定遇上了什么。
否则,怎会一个个愁眉不展,如临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