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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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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一回去,细姑就在丽娘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抬不起头来。
“前两天赢来的钱是不是都叫你花完了?”丽娘看着满床的东西问道。
这种滥买东西被抓包的情况,细姑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
十几二十岁岁最在意外形最虚荣的年纪里,她根本没有本钱去在意这些。
但是被压抑的需求不会自觉的消失,只会在她有能力挣钱了以后,疯狂地显现出来——她会买一堆不实用的东西。
姐姐看到后,总是指着东西对她一通数落。
每当这种时候——
首先不能反驳,低着头认错,随她数落。
“大姐,你那钱就是算是大风刮来的,也没有你这么个花法。这布料咱们留下两匹,够用就行,剩下的给人退回去,手里好歹留点钱。”
第二,要表明自己已有能力赚取钱财。
“我会认字算数,九指婆让我帮她收衣服记账,一天给我三十文钱,算下来每个月总有八九百文钱,怎么着也是够用的!”细姑为自己辩解。
“九指婆要你给她做事?”丽娘的语气软和下来。
第三,要会适当的装一点可怜。
细姑点头,又说了点可怜话,“我从刘家那些人手里逃出来,光身子一个人出来的,什么都没拿,一件换洗的都没有。天眼看着热了,我给人干活,总不能一身衣裳穿到馊吧?”
丽娘看着细姑,她身上的衣服的确是从她们刚认识就穿到了今天,忍不住叹了一口,道:“把你那剪刀拿出来吧,我都看到了!”
丽娘这是不气了!
细姑忙从那一堆杂物里面拿出剪刀递给丽娘,还不忘说:“给你跟月儿也裁两身衣服,反正买了这么多布。”
丽娘没好气地问她:“你就买了剪刀,量衣服的尺子和缝衣服的线呢?”
细姑傻眼,还要买这些?也没人告诉她呀!
“算了!算了!明天我买!吃饭吧!”丽娘是不指望细姑能搞清楚这些了。
细姑长舒一口气,撇过头看见了刘月儿,就见刘月儿张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细姑。
于是装模作样地对小孩儿做了个鬼脸。
刘月儿也不甘示弱,对着细姑吐了吐舌头。
屋内一灯如豆,丽娘看着一大一小两个都没个正形,心中五味杂陈。
丽娘这个人嘴硬心软,买回了量身的尺子和缝衣服的线,就先给细姑做了一身春衣。
一件豆青的衫子,一条蓝色的裤子,还有浅红的短比甲和一条素白的围裙。
这个时代的妇人大多穿长到脚踝的裙子,细姑觉得长裙穿起来麻烦,特意要丽娘给自己做了一条能外穿的裤子。
但是妇人的裤子又不能直接外穿,于是又多了一条半长的裙子围在腰间。这种裙子就是这个时代的围裙。
丽娘做的衣服很合身,细姑就穿了这身衣服去洗衣院上工。
葛九娘看细姑换了一身衣服,只说了一句“这身衣裳看着利索,干活方便些。”
周娘子就爱夸张作怪。她揶揄细姑:“你终于舍得把你那身三尺厚的袄子换下来了!”
枇杷巷是个销金的所在,自然人人衣着鲜亮。
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天,就要换一套衣服。
细姑自认是个穷人,跟葛九娘和周娘子这些人比不了。
她笑嘻嘻地向周娘子讨夸赞,“我好不容易得了一身新衣服,正高兴呢,周娘子该多夸夸我!”
她在葛九娘手下做了一段时间,不说干得有多好,但也从未出过岔子。而且每天跟周娘子打交道,知道周娘子就是这么一个爱打趣人的主儿。
回应起来也是大大方方,丝毫不认为自己是个穷人买不起衣服有什么问题。
跟这繁金楼的众人比起来,她确实就是穷么!
周娘子喜欢细姑这种坦荡,笑道:“确实不错,人穿上新衣裳,看着也精神!”
细姑笑眯眯地接受了周娘子的夸赞。
天气暖和,繁金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换了个遍。
冬日里用的,料子厚、颜色重的门帘、桌布、装饰用的彩带,都换成了适合春天的,颜色清新的细绢。
姑娘们待客穿的衣裙,也都换成颜色鲜嫩气质飘逸的罗衣绫裙。
周娘子这几日送来浣洗的衣物比平时多了几个大筐。
细姑一边记录对账,一边在心里感叹:这么多衣服,繁金楼每年光是买布料做衣服得多少钱啊?
细姑直接跟葛九娘问了这个问题。
葛九娘伸出两根指头,“两千两!”
“这么多!”细姑惊了,又问:“那每年换下来的旧衣裳呢?”
“有的留给楼里自己人,多数都卖到下面几个州县去了。”
“哦——”细姑受教了。
这古代,布料正经能当银子使,顶级青楼淘换下来的旧衣裳,到了别处,依然是值钱能撑场面的好东西。
细姑想想自己前几日,一回就买了四五匹布,确实是挺败家的,也不丽娘说。
“你回头拿手翻衣服的时候要小心,春天夏天的衣裳,料子薄,颜色浅,千万不要把墨沾上去!”葛九娘嘱咐细姑。
“真出了岔子,要赔的。这便宜的一件七八钱银子,贵的要四五两。你一天才几个钱,上哪赔得起?”
葛九娘的话是为了细姑好,这细姑晓得,于是拼命点头,做起事情来更加小心。
这天细姑照例手里捧着账簿,验货对数。
这些衣物,旧的要洗好晾干,收在库房里,等待明年再用。
去年应季的旧衣裳,还能穿的,都要一一洗过,干了后再分发下去。
细姑这边干着干着就觉得不对劲,像是有什么人在看她。
她想看看谁在看她,转了一圈,却叫晾起来的衣物挡住了视线。
心里毛毛的。
于是在对完这一片的料子和衣服之后,细姑换了一处视线开阔的地方——洗衣服和晾衣服交界的地儿。
她假装专注地做事,眼睛的余光瞟见了一个院保模样的人,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什么见不得人的样子!细姑心道。
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她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人。
那人一看细姑发现自己,走上前来,也不说自己是谁,直直问细姑:“丁丽娘呢?”
她听见这句话立刻明白眼前这人是谁——贺老二。
这贺老二,身量不高,看着跟细姑仿佛,一身院保的短打衣裳,脸生橘皮,五官平常,神态言语之间对细姑颇不以为意。
贺老二的态度叫细姑很不高兴,干脆不理他,转头又去做自己的事情。
看细姑不理他,贺老二自然着急,上前两步,又大声说了一遍:“我问你丁丽娘呢?”
细姑个子高骨架大,人也结实,自然不怕贺老二态度蛮横,她立刻拿出市井妇人泼辣不耐烦的态度来。
“叫什么叫?什么丽娘丑娘的?老娘都不认识!”
硬的怕横的,贺老二一见细姑这市井泼妇的样子,就知道细姑是个不好惹的。
自己还有事要问她,于是马上改变态度,把话放软。
“丽娘是我相好,我前些时候不在,一回来没看见她。他们说你是跟丽娘一起来的,所以我来问你。”
细姑白他一眼,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造谣,怪不得丽娘看不上。
“丁丽娘前些日子叫雨淋了,病得起不来,母女两个叫他娘家和夫家来人,给接走了!”
“夫家?哪来的夫家?她男人不是死了吗?”贺老二这下是真急了。
“死的那个又不是她正经男人!她叫她正经夫家接回去了!”细姑说话半真半假。
在这齐朝,严格来说,丽娘和刘月儿的爹刘安,两人确实不能算夫妻,丽娘正经的夫家是她爹娘给她定下来的贾员外家。
“你说话当真?”贺老二还不死心。
细姑呛他,“我骗你有钱拿?”
说完再不理睬贺老二,自顾自忙去了。
那贺老二虽然是给繁金楼当院保的,但自觉是个良民,这繁金楼枇杷巷都是些娼门妇人,他看不上,一心想给自己讨个良家女子做老婆。
他看这丽娘寡妇一人,虽然带着一个累赘女儿,但是年轻漂亮。即使生计艰难,却也一直给她死去的丈夫守节,以为她必是个贞烈有情义的女子。
不想今日却叫眼前的妇人说破了形——她丁丽娘竟也是个抛家弃室、不顾伦常的贱妇人!
罔自己对她另眼相看,照顾有加。
贺老二一时间大受打击,又是恼怒又是失落,半天没能言语。
等这贺老二回过神来,学着楼里那些有钱的客人老爷,振振不存在的大袖,又昂首挺胸地走了。
一旁细姑,瞧见贺老二的情形,冷笑一声。
后面的日子细姑忙得脚不沾地。
白天给葛九娘干活,晚上被周娘子拉壮丁,给她算库房里面的各种衣服布料。
有时忙得太晚,还要在周娘子房里打地铺。
给周娘子干活没经过韩娘子,所以细姑是干白工——没钱拿的。
不过周娘子私下里面应承细姑,等到旧衣服都淘换下来,给细姑留一件好的,随她拿去穿或者卖,都划算。
不管东西能不能拿到,细姑先给周娘子道谢。
至于贺老二,这人照旧在繁金楼里点头哈腰奉承客人,偶尔看到细姑也只当没看见。
丁丽娘这个名字更是水过无痕,再没人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