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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拾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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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过如此,三叔根本没能听懂任意的话。
他只当她是莫名奇妙冒出来的路人,转身继续指着阮绵绵的鼻子骂,且还越来越来劲,甚至还扬手要打她。
来不及如预想的那样把水瓶丢出去,任意快步挡在了阮绵绵身前。
“啪!”
无框眼镜飞了出去,跌在地面上,丝丝裂纹蔓延上镜片。
白皙的皮肤上顷刻间浮现出红印,嘴角也渗出血丝。
任意硬生生接下了这一耳光。
三叔一看见血了,又慌忙找补着什么“她自找的”“我可没想打她、她自己站过来的”这类的话,没一会就跑走了。
任意见他落荒而逃,终于松口气。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口腔里面不知道哪里被牙齿磕破了,也有些疼。
不抓紧冰敷的话,印子会持续许久,被打的这边脸也会浮肿。
一会回家会吓到云云的。
她低头在超市口袋里找寻比较冰的水,拿起贴在脸上。
阮绵绵用力关上门,随即跪在地上帮她找眼镜。
“这副眼镜已经戴很久了,找不到就算了吧。”任意环顾四周。
即便她此刻的视野不太清晰,也能看出这里的居住环境不太好。
特别是和门外毫无差别的高温。
“空调是不是坏了,需要找人来修吗?”
阮绵绵找到了掉落在地上的眼镜,她试图用水清洗掉镜片上的污渍,但镜片已经碎掉了。
“绵绵,眼镜坏了可以配一副新的。”任意抓住她沉在水池里颤抖的手,“没关系。”
“真的吗。”阮绵绵抬头看她,像没有安全感的小朋友,一直追问,想要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
可还没等任意再回答,她就已经流下了眼泪。
“对不起。”
任意为了安慰她,放下手里的水瓶,露出浮起红印的侧脸。
这下阮绵绵看到哭得更厉害了。
她不敢碰,湿润的手无力地落在任意的肩膀上,洇湿她的浅色衬衣。
她知道肯定疼死了,任意的皮肤很白,稍微有点印子在她脸上都会非常明显。
现在这一大块红印看起来非常骇人。
阮绵绵不敢再看,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嗅到任意身上的柠檬皂香,阮绵绵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不想把任意卷进这堆破事里,但最后却还是让她因为自己受伤了。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脱离那个像血蛭一样咬着她不放的家?
这么多年的人生里,他们对她从未有过一句关心,仅仅是因为他们有血缘关系,她就该赡养他们吗?
凭什么用所谓的伦理道德来束缚她。
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要伤害妳……”
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此刻爆发,阮绵绵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着。
她抱住任意的腰,像溺水的人抱住脆弱的浮木。
任意的衬衣沾上一大片湿漉漉的水痕。
起初她只是轻拍着阮绵绵的后背,但阮绵绵的情绪丝毫没有平息的意思。
她捧起她的脸,吻上她的唇,帮她平稳呼吸。
眼泪的味道一点也不好,太苦了。
任意的小臂揽上她的肩,竭尽全力安抚她。
阮绵绵闭上眼,沉溺其中。
她把任意逼得一步一步往后退,最后坐倒在沙发上。
老旧的沙发发出一声尖叫,似乎是在抗议两位一点也不温柔的动作。
任意气喘吁吁地与她分开,阮绵绵低下头,依旧想埋在她怀里再获得一点安全感。
“绵绵。”等呼吸平稳,任意摸摸怀里的人。
误会也好,苦衷也好,今天一定要解开这个结。
“这其实不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挨别人的耳光。”
怀里的人愣了一瞬,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在我当班主任的第一年就已经有过一次了。”
“有个学生上体育课的时候摔了一跤,膝盖破皮了,他的家长特别在乎孩子,她特别生气来学校讨要说法,当时领导层都不在,只有我们这些普通老师在。”
“吵着闹着我突然就被她甩了一巴掌。”
“后面她也没有给我道歉,事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去了。”
“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我觉得说了也只会让别人可怜我,告诉妳,也只会徒增妳对我的担心。”
“反正痛也痛过,委屈也委屈过了。”
任意迫使阮绵绵抬起头,任由自己陷进她水汪汪的眼睛里。
“可是我现在发现,我瞒着妳的话,”她轻柔地拭去她的泪痕,“妳会更难过。”
“所以在妳痛苦难过的时候,我也希望妳能想起我。”
“妳那么想保护好我们的同时,或许我也是那么的希望能与妳一起分担呢。”
“疼不疼?”
“疼,”任意扯出一个微笑,“但还能忍受。”
“我不想妳忍……”阮绵绵说着说着又要哭。
委屈坏了。
“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妳为什么要离开家,为什么把所有积蓄都留给我,为什么这么委屈。”
“我想和妳一起承担。”
柔软的指腹轻抚着她的发丝,其中似乎有什么冰凉的、硬硬的物体。
是戒指。
任意的衬衫领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项链上的挂坠——
也是戒指。
是阮绵绵摘下的,在她生日那天还给她的戒指。
她朝她伸出手。
“要和我回家吗?阮绵绵。”
“可是……”
“我们可以等晚一点再走,云云在我妈那边,今天小雨回家了,云云有她一起玩也不会孤单。”任意猜到她的话,先一步开口打消她的所有顾虑。
“她在那边也很安全。”
“那我再问妳一次,要和我回家么。”
“要。”阮绵绵乖乖地点头。
哭了太久,她有点脱力,借着这个姿势枕在了任意的大腿上。
屋内十分闷热,任意拿出包里的小风扇,吹会阮绵绵、再吹会自己。
她拿起遥控板打开电视,滑稽的音效和夸张的谈笑生填满整个空间,里面正在上演时下最受欢迎的综艺节目。
每个人都笑意盈盈,努力调动着观众的情绪。
可惜电视前的两个人都没有被逗笑。
“对不起,阿意。”她的声音残留着浓浓的哭腔,尾调还在控制不住发颤。
“嗯,我接受。”
阮绵绵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任意柔软的小腹上。
好香。
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醒来时她抱着枕头,身上搭了一床毯子。
空调已经修好、也清洗过了,此刻正安静运行着,屋内一片凉爽。
厨房里的水刚刚烧开,发出咕嘟咕嘟的滚水声。
任意掰开生菜,仔细地清洗每片叶子,放进锅里。
一旁的碗里放着已经煮好的面条。
“醒了?吃过夜宵就回去么?”任意问她。
“好。”
阮绵绵走到她面前,又检查起她侧脸的伤势。
红肿的眼睛看得格外认真。
“冰敷一会已经好多了。”任意微微仰头,“快吃面吧。”
她一个人住,吃饭都是草草解决的。
要么速食面,要么外卖,家里完全没开过火。
任意本还想煎两个蛋,结果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瓶啤酒。
更糟糕的是她还在厨房窗台上发现了一包香烟。
任意挑眉,又记下一笔。
不过她还是忍到阮绵绵吃掉最后一口面,才把烟盒推到她面前。
“我记得妳去年体检才查出来有肺部结节。”
阮绵绵心虚地埋头喝汤。
那天她睡不着觉,半夜去便利店买酒喝,站在收银台前,她鬼使神差让店员帮忙拿了包烟。
回到家才发现她没买打火机,只能用燃气灶点火。
起初她还会被辛辣的味道呛出眼泪,几口下来见火星已燃到烟嘴,她不甘心地又尝试了一次。
还是没有学会。
逃避的行为无异于火上浇油,任意面无表情,屈起手指在桌上一敲一敲。
她很生气。
“这是第几包?”
“第一包。”阮绵绵打开烟盒,向任意证明里面还剩许多,“我只抽了两次。”
任意扬起嘴角,用指尖捻起香烟,递到阮绵绵的唇边。
“还抽么?需不需要我现在就给妳点上一支?”
阮绵绵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此刻已至深夜,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叫了辆车回了家。
还是家里好。
阮绵绵躺在浴缸里,双眼发直地盯着浴室吊顶。
好像一切都没变。
她走之前放在书房桌上的书,还是整齐的码在那儿,只不过上面放上了任意的书。
云云的画被装裱起来,挂在走廊的墙壁上最显眼的位置。
她刚才下意识地问任意要不要同她一起洗澡,本意是为了节省时间,能早点睡。
任意用看流氓的眼神看她一眼,把换洗衣服和吹风扔给她就走了。
人家是妳前妻。
阮绵绵抬起小臂遮住双眼。
等她满身清爽地离开浴室,任意也已经在主卧的浴室洗完澡,正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
阮绵绵恐她再赶人出去,自己先抱了床被子躺在床的另一边。
“我会很乖的。”末了她还又补上,“不会乱摸。”
作用适得其反。
任意警惕地捂了捂衣服。
阮绵绵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再也没离开过。
看她吹好头发,摘下戒指,又准备取下项链。
一举一动都软软地撞在她的心上。
“阿意,”阮绵绵拉拉她的小指,“我想要回我的戒指。”
任意坐在床边,刚取下项链。
“这个么?”她举在眼前,好像在仔细端详着,“不给。”
“妳自己还给我的。”
“我要留给云云的后妈咪。”
“要把送给我的戒指送给别人哦。”
“哼。”
任意此刻的神态简直和任云游如出一辙。
阮绵绵裹着被子,看着她笑弯了眼。
“晚安,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