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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血染归途 ...

  •   风,是腥咸的!
      混杂着铁锈与硫磺的刺鼻气味,从阿阮肩胛处那道被撕裂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处不断灌入,一路侵蚀着她的肺腑。
      那道来自“巡山使”的惨绿光芒,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阴毒长蛇,死死盘踞在她的经脉深处,疯狂啃噬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血气,更不断冻结着她试图凝聚起来对抗伤痛的意志灵台。
      每向前迈出一步,都像是赤足踩在烧得通红的刀尖之上,左半边身体冰冷麻木得如同不属于自己,右半边身体却因强行催谷所剩无几的真气而滚烫欲裂,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
      可她绝不能停下。
      怀中,那四个被天地视为“不该活”的小小生命,是她此刻在无边痛苦与绝望中,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微弱却真实的温度——三只白狐幼崽在粗糙布巾的包裹里不安地微微拱动着,它们脊背上那些神秘的“龙形”胎记在颠簸中若隐若现,流转着如同月华般清冷而灵动的微光;而那个更为奇异的“山魈种”胎儿被单独裹在另一层稍软的布巾中,紧贴着她不断渗出鲜血的冰冷胸口,他额角那簇跳动的“火焰”纹路,竟仿佛与她剧烈的心跳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极其微弱地……同步明灭着。小芽跌跌撞撞地紧跟在她身后,一只沾满泥污的小手死死攥着阿阮那早已被鲜血和汗水浸透的衣角,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却死死咬着牙,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可能会引来追杀者的声响。
      身后,那非人的、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刮擦声的脚步,始终不疾不徐,如影随形,精准地保持着一段令人绝望的距离。那只冰冷的、毫无情感波动的金色竖瞳,在月光无法彻底穿透的浓密林间阴影里,如同两盏来自九幽地狱的指引死亡的鬼火,牢牢地锁定着前方狼狈逃窜的猎物。它似乎并不急于立刻完成扑杀,反而更像是在冷酷地欣赏着猎物垂死挣扎时所能迸发出的最后绝望,如同经验丰富的猫儿戏耍着爪下无处可逃的老鼠。
      阿阮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股尖锐的剧痛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在她口中炸开,强行刺激着她那濒临彻底崩溃涣散的意识。她认得这片山势——再往前不远,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断龙崖,崖下是深不见底、传说中有凶猛恶蛟盘踞的黑水潭,那是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生灵都绝不敢踏足的真正死地。她原本的计划是借助这片茂密的山林与对方周旋,寻找一线生机,可身后那“巡山使”所带来的、如同实质泥沼般沉重冰冷的灵压,却让她越陷越深,所有的迂回路线都被无形的力量封死,只能被一步步地逼向那片绝地!
      “药箱……绝不能丢!”她嘶哑地低吼出声,这既是对身后恐惧不已的小芽的命令,更是对自己即将涣散意志的强行鞭策。药箱里有救命的金疮药,有能沟通阴阳、定魂安神的银针,更有那本《稳婆手札》——那是她至今为止,敢于对抗所谓“天命”的、唯一的精神与技艺凭仗!她左手死死护住怀中那裹着幼狐和胎儿的宝贵布巾团,右手则反手到背后,用尽气力抓住了药箱的皮质系带,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惨白如骨。
      “姐姐……我……我真的跑不动了……”小芽带着彻底崩溃的哭腔,声音断断续续,话音未落,她脚下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尖锐的碎石地上,膝盖瞬间被一块突出的锋利石块划开,温热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破旧的裤腿。
      阿阮闻声猛地回头!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与分神,带来了致命的空档!
      “咻——!”
      又是一道惨绿得刺眼的光芒,比之前那一道更快、更狠、更刁钻!它的目标不再是她怀中的胎儿,而是直指那个摔倒在地、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女孩!
      “滚开!”阿阮目眦欲裂,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她几乎是凭借着一种超越理智的本能,猛地将怀中那珍贵的、包裹着三狐一胎的布巾团,如同投掷救命稻草一般,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前抛出,使其划过一道弧线,落向几丈外一片看起来相对厚实柔软的枯草丛。与此同时,她残破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也是最悲壮的力量,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合身扑向了摔倒的小芽!
      “噗嗤!”
      这一次,那道阴毒的绿光没能击中肩胛。它以一种无比精准而残酷的角度,直接洞穿了阿阮的右下腹!一股冰冷彻骨、带着强烈腐蚀与湮灭特性的异种能量瞬间在她体内炸开!难以形容的剧痛让她眼前猛地一黑,喉咙里控制不住地涌上大股浓稠滚烫的液体,她甚至来不及吞咽,便“哇”地一声喷出一口炽热的鲜血,尽数溅在了小芽那张写满惊恐与绝望的小脸上。她沉重的身躯无力地重重压在小芽身上,用自己这具已然残破的躯体,为身下的小女孩筑起了最后一道屏障。
      “姐姐——!!”小芽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几乎刺破昏暗的夜空。
      阿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她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将吓呆了的小芽朝着枯草丛的方向猛地一推,声音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跑!带着弟弟……快跑!绝对……不要回头!”
      小芽哭得浑身抽搐,看着阿阮腹间那个恐怖的、正在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扑向那团布巾,一把将里面仍在蠕动的生命死死抱在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前方的黑暗踉跄逃去。
      阿阮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但腹部那可怕的贯穿伤让她整个下半身几乎失去了所有知觉。她只能半跪在冰冷的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代表着死亡与规则的“巡山使”,踏着清冷无情的月光,一步,一步,沉稳地逼近。它青黑色的、布满诡异纹路的鳞甲摩擦着地面的枯枝败叶,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响。那张光滑的、只有一片流动着惨绿幽光的“脸”,在惨淡月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一种非人的、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诡异气息。那只金色的、毫无情感温度的竖瞳,冰冷地、漠然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她,如同九天神祇在俯视一只即将被碾碎的蝼蚁。
      它缓缓地抬起一只螳螂般的、闪烁着惨绿寒光的锋利骨刃,那刃尖精准无误地对准了阿阮的心脏位置。没有言语,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执行既定“规则”的、绝对冰冷的漠然。
      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吗?阿阮的意识开始不可抑制地模糊、涣散。柳河屯村民那些愚昧而狂热的唾骂,王寡妇抱着孩子时那无助而感激的眼泪,白色母狐临死前那充满哀求与托付的眼神,小芽绝望凄厉的哭喊……无数纷乱的画面和声音在她眼前耳边疯狂闪过。她救了那么多人,接了那么多被天地视为“不该活”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最终,自己的结局难道就是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片无人知晓的荒山野岭,死在这冰冷无情的所谓“规则”之下?
      不!绝不!我绝不接受!
      一股更加猛烈、更加炽热、源自生命最原始本能的愤怒与不甘,如同被压抑了万年的地底熔岩,在她这具濒临死亡的躯壳里轰然爆发!她贴身收藏的那本《稳婆手札》,在浸满鲜血的衣襟最深处,竟开始微微发烫!那本记录着无数生命挣扎诞生瞬间、见证过无数奇迹与悲欢的古老残卷,似乎清晰地感应到了主人那强烈到极致的、不甘屈服的意志,开始散发出一种微弱的、却异常坚韧温暖的辉光!
      “嗬……嗬……”阿阮的喉咙里发出如同被困猛兽般的低沉嘶吼,她沾满了自身温热鲜血的右手,颤抖着,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猛地伸向自己腰间——那里,牢牢别着一把被她磨得锃亮、刃口闪烁着寒光的——稳婆剪!
      这把看似普通的剪刀,曾剪断过无数连接母子的脐带,迎接过无数脆弱而鲜活的新生,也斩断过无数条所谓“天命”强行束缚而来的死亡锁链!今天,它要剪断的,是这该死的、冰冷的“规则”!
      就在“巡山使”那闪烁着惨绿光芒的骨刃即将刺下、触及她皮肤的刹那——
      “哇——!!!”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嘹亮、更加愤怒、仿佛蕴含着足以融化金石般力量的啼哭,猛地从前方不远处的枯草丛中爆发出来!
      是那个“山魈种”胎儿!
      只见包裹着他的那块布巾无风自动,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撑开!那小小的、近乎透明的身体竟然缓缓悬浮而起,离地约有尺许,周身那乳白色的光晕此刻剧烈地翻腾涌动,如同地下即将喷发的沸腾岩浆!他额角那簇墨色的“火焰”纹路,此刻竟真的熊熊燃烧起来!并非人间凡火,而是一种跳跃闪烁的、散发着浓郁硫磺气息的幽蓝色火焰!
      “轰隆——!!!”
      整个大地,猛地剧烈一震!
      以那悬浮的胎儿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地面,无数道赤红色的、散发着灼热高温的裂缝瞬间炸裂开来!滚烫的、带着刺鼻硫磺恶臭的蒸汽和暗红色的、粘稠的岩浆状物质,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愤怒喷泉,从那些裂缝中狂猛地汹涌而出!灼热到足以点燃空气的气浪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而去,瞬间将地面的枯草点燃,熊熊燃烧起来,甚至连空中那轮清冷的月亮,仿佛都被这片突然降临的烈焰地狱映成了凄厉的血红色!
      “巡山使”那一直冰冷无情、如同万年寒冰的金色竖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清晰的波动!它猛地抬起头,看向那悬浮在半空之中、周身缠绕着幽蓝火焰与赤红地火的胎儿,它那张光滑的、流动着惨绿光芒的“脸”上,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明灭,似乎在处理着极度的震惊和……一丝源自本能的、深刻的忌惮!
      地脉硫火!竟被这“山魈种”胎儿强烈的愤怒与求生欲望彻底引动!
      “吼——!!”“巡山使”发出一声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夹杂着刺耳金属摩擦声的咆哮,它再也顾不上地上奄奄一息的阿阮,双臂那螳螂般的骨刃猛地交叉护在胸前,一层浓厚粘稠的、闪烁着不祥惨绿光芒的能量护盾瞬间在它身前凝聚成形,试图抵挡那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的地火与岩浆!
      然而,这由“山魈种”引动的、源自大地深处狂暴力量的地脉之火,又岂是寻常防御所能轻易抵挡?
      赤红灼热的岩浆如同无数条愤怒的火焰巨蟒,狠狠地撞击在那惨绿色的能量护盾之上!“滋啦——!!”刺耳至极的、能量被疯狂腐蚀消融的声音瞬间响起,那面看起来坚固的护盾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灼热的气浪和四处飞溅的、带着高温的岩浆火星,已经不可避免地燎焦了“巡山使”身上那青黑色的、看似坚硬的鳞甲,发出难闻的焦糊味!
      “弟弟!弟弟发怒了!”小芽紧紧抱着怀里的布巾团,躲藏在一块巨大的、侥幸未被岩浆波及的岩石后面,又惊又喜地失声尖叫。
      阿阮半跪在越来越滚烫、仿佛烤炉般的地面上,腹部的伤口被这惊人的热浪一蒸,更是痛彻心扉,但这极致的痛苦却也像一剂猛药,让她昏沉欲死的头脑猛地清醒了一瞬。她死死盯着那悬浮在烈焰与光芒中的小小身影,盯着那剧烈燃烧的“火焰”胎记,一个疯狂到了极点、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如同雷霆般炸开!
      “小芽!”阿阮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气息嘶声呐喊,她的声音在地火轰鸣与岩石爆裂的巨响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命令,“把弟弟……抱过来!快!”
      小芽闻言猛地一愣,看着那片被恐怖地火和灼热岩浆覆盖的区域,看着悬浮其中、仿佛火神降世般的弟弟,吓得浑身抖如筛糠,根本不敢上前。
      “快啊!想活命就听我的!”阿阮眼神如燃烧的炭火,厉声催促,同时染血的手猛地指向自己腰間那把稳婆剪,“把他……放在我的剪刀上!”
      “什么?!放在……剪刀上?”小芽以为自己因为过度恐惧而出现了幻听,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照我说的做!快!”阿阮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那是一种赌上一切、破釜沉舟的决绝,“相信姐姐!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生路!”
      小芽看着阿阮那即便染满鲜血、深陷绝境却依旧散发着无比坚定光芒的眼睛,她猛地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抱着那团被火焰和奇异光晕包裹的布巾,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顶着几乎要烤焦头发眉毛的灼热气浪,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阿阮身边,然后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个小小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胎儿,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阿阮横在膝前的那把磨得锃亮、闪烁着寒光的稳婆剪之上!
      “滋——!!”
      当胎儿那灼热的小小身体接触到冰冷金属剪刀的瞬间,更加惊人的异变发生了!
      那原本包裹着胎儿的幽蓝色火焰,仿佛突然找到了最完美的宣泄出口,猛地顺着剪刀冰凉的刃口向上疯狂蔓延!眨眼之间,就将整把剪刀彻底包裹!那平凡的金属剪刀通体变得赤红,仿佛刚从熔炉中取出,并且发出一种低沉却充满力量的“嗡嗡”震颤之声!而胎儿额角那剧烈燃烧的“火焰”纹路,其光芒却骤然向内收敛,仿佛所有的狂暴力量,都通过这把看似普通的剪刀,与阿阮——这个刚刚为他“接生”出世、又毫不犹豫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稳婆——建立起了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近乎血脉相连般的深刻联系!
      阿阮只觉得一股磅礴无比、狂暴灼热、却又奇异地蕴含着一丝纯粹“生机”的恐怖力量,顺着剪刀柄,如同决堤的洪流般疯狂涌入她残破不堪、几近枯竭的身体!这股力量所过之处,那些盘踞在她经脉深处、不断啃噬她生机的、“巡山使”留下的惨绿色“规则烙印”,如同遇到了克星烈阳的冰雪,发出“嗤嗤”的凄厉哀鸣,竟被这股灼热的地火之力强行驱散、炼化、吞噬!
      剧烈的疼痛依旧存在,但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新生的力量感,混合着地火的暴烈与生命本身的极致韧性,瞬间充盈了她的四肢百骸!腹部那可怕的伤口在高温作用下竟暂时被灼烧得封住了血脉,麻木失去知觉的左半身也重新恢复了知觉!
      另一边,“巡山使”凝聚的那面惨绿色能量护盾,在地火岩浆持续不断的、狂暴的冲击之下,终于发出“啵”的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彻底破碎开来,化为漫天飘散的绿色光点,瞬间就被灼热的气浪蒸发殆尽!失去了护盾的保护,灼热的、暗红色的岩浆和无数飞溅的火星,如同愤怒的灭世潮水,瞬间将“巡山使”那青黑色的身影彻底吞没!
      “吼——!!!”
      一声凄厉痛苦到无法形容、夹杂着金属扭曲断裂可怕声响的惨嚎,从翻腾的岩浆火海中爆发出来!它那身青黑色的、看似坚不可摧的鳞甲在极致的高温下迅速变红、软化、甚至开始如同蜡油般融化滴落!那张光滑的、只有一片惨绿光芒的“脸”上,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明灭不定,那只金色的竖瞳之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流露出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它想要逃跑!它猛地转过身,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向阴影,逃离这片突然化作炼狱的土地!
      “现在才想走?!晚了!”阿阮猛地从地上站起!此刻的她,长发被热浪与血污纠结在一起,紧紧贴在脸颊颈侧,衣衫褴褛不堪,腹部那道狰狞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但她的眼神,却亮得如同暗夜中最炽烈的星辰!她双手紧紧握住那把被幽蓝火焰包裹、通体赤红、嗡鸣不止的稳婆剪,清晰地感受着从剪刀传来的、与怀中胎儿力量共鸣的磅礴伟力!
      “我的剪刀,生来便是为了剪断‘天命’!今天,老娘就要剪了你这条走狗,破了你这该死的‘规则’!”
      她一步踏出,脚下滚烫的、龟裂的岩石竟被她这一步踩得进一步碎裂!她高高举起那把燃烧着幽蓝净世之火的稳婆剪,如同托举起一柄足以斩裂苍穹、审判神魔的巨斧,对着那在岩浆火海中挣扎、鳞甲不断融化的“巡山使”,用尽此刻灵魂与肉身全部的力量,狠狠地、决绝地劈斩而下!
      “给我——断!!”
      一道凝练到极致、纯粹由幽蓝火焰构成、内部却隐隐流动着赤红地脉之力和生命本源光辉的巨大火刃,从那把看似平凡的剪刀尖端激射而出!它不再是“巡山使”那种阴毒惨绿的光芒,而是焚尽一切污秽、破除所有桎梏、带来涅槃新生的净世之火!
      “嗤啦——!!!”
      火焰巨刃以一种摧枯拉朽、无可阻挡的姿态,毫无阻碍地,从“巡山使”的头颅最正中位置,一路势如破竹地向下劈斩!将那光滑流动着绿光的“脸”、那只冰冷的金色竖瞳、那身正在融化的青黑色鳞甲、那对螳螂般的锋利骨刃……连同它体内那颗不断散发冰冷“规则”波动的核心,一并从中精准地、彻底地斩开!
      没有预想中的鲜血喷溅。
      只有大量青黑色的、如同高温熔融后的沥青般粘稠恶心的物质,在幽蓝净火的猛烈灼烧下,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迅速碳化、变脆、进而彻底崩解成灰!那具非人的、代表着冰冷规则与追杀的躯体,在熊熊烈焰中剧烈地扭曲、抽搐、最终彻底坍塌下去,化为地面上的一堆仍在冒着缕缕青烟、散发着刺鼻硫磺与焦糊恶臭的灰烬!
      地火的咆哮渐渐平息,大地停止了震颤。那些裂开的、涌动着岩浆的赤红色裂缝缓缓收缩、闭合,只留下大片大片被灼烧得焦黑破碎的土地,以及空气中依旧袅袅飘散、刺鼻呛人的硫磺烟雾。
      阿阮用那把依旧散发着高温余热、表面幽蓝火焰已逐渐内敛、但刃口似乎有火焰纹路隐隐流转的稳婆剪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身体摇摇欲坠。她惨胜了,但付出的代价无比惨重。腹部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爆发再次崩裂开来,温热的鲜血混杂着汗水和地火的灰烬,不断地涌出,滴落在脚下焦黑滚烫的土地上,发出“嗤”的轻响。
      “姐姐!”小芽哭喊着从岩石后跑出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阿阮。
      阿阮艰难地摆了摆手,目光急切地投向地面——那个“山魈种”胎儿,在剪刀离开接触之后,周身那惊人的光晕和骇人的火焰已经完全收敛消失,小小的身体重新变得柔软,蜷缩在布巾里,额角那簇“火焰”纹路也恢复了深邃的墨色,只是那颜色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淡薄了一些,显出一种力量透支后的虚弱。那三只白狐幼崽也从布巾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眨着清澈好奇的眼睛打量着周围这片狼藉的战场,它们脊背上的“龙形”胎记依旧闪烁着微光,似乎对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地火爆发毫无畏惧。
      她的药箱在方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混乱中倾覆在地,里面的瓶瓶罐罐散落得到处都是。最为显眼的,是那本《稳婆手札》,古朴的封面被阿阮的鲜血浸透了大半,纸页散开,露出了里面泛黄而古老的的字迹。然而,奇异的是,那些被鲜血濡湿、浸透的纸页上,一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如同蝌蚪文般的古老篆字,此刻竟在血色的映衬下,隐隐透出一种微弱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暗红色的光芒!
      阿阮强忍着几乎要让她昏厥的剧痛和虚弱,用剪刀支撑着身体,艰难地挪到倾覆的药箱旁,颤抖着伸出手,捡起了那本染血的《手札》。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湿漉漉、温热的书页时,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顺着她的指尖悄然流入她残破冰冷的身体,竟让她腹部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奇迹般地稍稍缓解了一丝。
      “这书……”阿阮凝视着书页上那些在血光中若隐若现、仿佛拥有生命的“火焰”古篆,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本世代相传的手札,到底是什么来历?它不仅仅记录了诸多匪夷所思的稳婆秘术,竟然还能吸收她的血液,引动“山魈种”体内那恐怖的地脉之火,甚至……能反过来强化她这把再普通不过的稳婆剪?
      “姐姐,你流了太多的血!怎么办啊?”小芽带着浓浓的哭腔,慌乱地撕下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料,想要为阿阮进行简单的包扎。
      阿阮摇了摇头,她的目光却猛地落在散落的药瓶之中,一个不起眼的、装着漆黑如墨药膏的小巧瓷瓶上。那是“腐骨生肌膏”,药性极为霸道猛烈的外伤奇药,专门用于处理外伤极重、腐肉难除、生机将绝的情况,但此药涂抹时的痛苦堪称撕心裂肺,痛入骨髓,且对施药者自身的元气损耗极大,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用。
      她没有任何犹豫,用沾满血污的手拔开瓶塞,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着奇异腥甜与浓郁药香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她咬紧牙关,将瓷瓶中那粘稠如墨、触手冰凉的药膏,直接、狠狠地、大把大把地挖出,涂抹在自己腹部那狰狞可怖的贯穿伤口之上!
      “呃啊啊啊——!”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仿佛将灵魂都撕裂的极致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在她体内疯狂搅动,让她眼前猛地一黑,险些直接晕死过去!冰冷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她早已残破不堪的衣衫!但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甚至咬出了更深的伤口,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呼!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霸道无比的药力,混合着《手札》传来的微弱暖流,正在伤口处疯狂地刺激着新肉的生长,强行收拢着翻卷的皮肉,霸道地封堵着断裂的血管!
      “走……”阿阮几乎是从牙缝深处挤出了这个字,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钢铁般的坚定,“这里……不能久留……‘巡山使’……很可能……不止这一个……”
      她挣扎着,依靠着那把仿佛已成为她身体一部分的稳婆剪,艰难无比地从地上站起。她将染血的《手札》重新仔细地、珍重地贴身藏好,那本变得温热的残卷紧贴着她滚烫的皮肤,持续传来一股微弱却顽强的暖意,支撑着她。她重新背起了那个倾覆后勉强收拢、里面只剩下少许金疮药、几根银针、以及那瓶空了一半的“腐骨生肌膏”的药箱——这是她此刻全部的家当。她左手极其小心地抱起裹着三只幼狐的布巾,右手则无比轻柔地托起那个虚弱的、呼吸微弱的“山魈种”胎儿,将他小小的、重新变得温热的身体,再次紧紧地、保护性地贴近自己染血的胸膛。
      小芽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与血污,紧紧地跟在她身边,用自己的小手努力搀扶着她。
      阿阮拄着那把余温未散、刃口在月光下似乎反射出比以往更加锋锐寒光的稳婆剪,一步,一步,拖着这具残破不堪、摇摇欲坠的躯体,踏过焦黑破碎、余温尚存的土地,毅然决然地走向断龙崖下那片更加幽深、传说中有恶蛟盘踞的、黑暗得如同能吞噬一切的密林。
      她的背影,在黎明前最为深沉的黑暗里,显得那样佝偻、那样蹒跚、那样脆弱,却又透着一股刚刚斩断了所谓“天命”锁链后的、令人无法直视的、心悸的决绝。
      鲜血,染红了她归去的路途。
      但她的剪刀还在,她所守护的生命,也还在。
      而那本浸透了她鲜血的《稳婆手札》,在她温热的怀中,正无声地散发着持续不断的热量,散开的书页上,那些被鲜血浸透的古老篆文“火纹”,在无人得见的黑暗最深处,正极其缓慢地……蠕动、变形、重组,仿佛正在无声地记录着这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接生”,又仿佛是在……晦涩地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更加恐怖诡谲的“生产”。
      下一章预告:《黑潭蛟影》——拖着残躯,踏入恶蛟盘踞的黑水潭。潭水如墨,寒彻骨髓。怀中“火纹”婴忽吐人言:“姐姐……水下……有东西……在……哭……”潭心漩涡骤起,腥风扑面!一条腐烂的、缠绕着锁链的巨大蛟首,破水而出!它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阿阮怀中的——三只“龙纹”幼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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