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劫》卿音

3、劫起

　　独孤月被辣的哇哇大哭，叶书斓忙起身抱着女儿离席。奶娘丫鬟呼啦啦走了大半，原本热闹的厅堂只剩下个小丫鬟低头守在屋内。

　　独孤望看了眼眼眶泛红的少女，心中一叹，开口道。

　　“去厨房兑碗蜂蜜水送去夫人房中。”

　　“是。”

　　小丫鬟离开，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擦过脸颊的手让苏云卿一颤，抬头望向不知何时来到身旁的男子。

　　“哭什么？可是烫到舌头了？”

　　男子垂眸望着那扬起的俏脸，那样稚嫩，正如一朵刚刚绽放的花。

　　独孤望心中嗤笑，可不就是鲜嫩的花吗？

　　十五岁。

　　多么年轻的孩子啊。

　　在那柔和关切的视线下，苏云卿微微撇头，避开脸上越界的手。

　　“我没事。”

　　“真烫到了？”

　　独孤望问道，苏云卿胡乱点头，只想应付过去让他退开些。

　　不成想。

　　“我瞧瞧。”

　　苏云卿眼瞳一颤，忙起身远离。

　　“我没事！”

　　伸出的手停滞在空中，一瞬间压抑的气氛让苏云卿不安，但很快，独孤望便收回手坐回原位。

　　“没事就好。”

　　男子有些失落的模样落在苏云卿眼中，苏云卿失神地坐下后，怔怔地望向雨幕。

　　「不是误会。」

　　苏云卿想，屋檐下不断落下的雨珠已经连成线，一道道，将眼前的一切分割成支离破碎的模样。

　　「不该来的。」

　　这是苏云卿的第二个念头，不该来赴宴，当初更不该答应独孤望的请求。

　　——————————

　　苏云卿很喜欢逛书铺，有时候看中了喜欢的书，便会将一整个下午都泡在书铺内。

　　三月初的一天，苏云卿在书铺内发现了一本游记。刚要伸手去拿，便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苏云卿下意识扭头望去，那是一个三十一二的男子，穿着青白的直裰，斯文儒雅。

　　「他一定是个教书先生。」

　　这是苏云卿的第一想法，而他发现苏云卿也是要拿这本书，不由退后一步道。

　　“小姐也是要这本书？”

　　苏云卿点头，既然书已经被他拿走，她便准备到其他地方找找，看有没有其他书。

　　不成想。

　　“既然小姐喜欢，那便拿去吧。”

　　望着递过来的书，苏云卿有些诧异。

　　苏云卿犹豫再三，望着他肯定的视线，终于还是接了过来。

　　“多谢先生。”

　　这便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对于苏云卿来说，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每个人每天都能遇到几十个陌生人，对于那个将书让给她的男子，苏云卿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二人再次在书铺遇见。

　　“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二人隔着书架在书与木的缝隙中见面，苏云卿望着这个搭话的男子，对上他那柔和的眼眸，终于想起来。

　　“原来是先生，真巧，您来买书？”

　　苏云卿礼貌点头，独孤望笑着摇头道。

　　“院士托我来寻一个学生。”

　　“学生？”

　　苏云卿不解，独孤望指了指柜台边苦着脸的少年，不由有些诧异。

　　“许思齐？”

　　少年听到声音看了过来，见是她，不由尴尬地扭过头。

　　“你认得他？”

　　独孤望有些惊讶，苏云卿敷衍地点头。

　　她并不想提起与许思齐的关系，只是看向独孤望道。

　　“原来先生是天鸿书院的。”

　　独孤望点头，辞行后便带着许思齐离开了书铺。

　　「还真是教书先生。」

　　苏云卿眉头微动，又想起许思齐，不由苦恼地皱眉。

　　她与许思齐的婚约是在儿时便定下的，但年岁渐长后，她越发厌恶许思齐。

　　许思齐与她同岁，不修诗书，却整日里流连青楼楚馆。

　　「真脏。」

　　苏云卿想，她从两年前便有了退婚的想法。

　　但苏家这些年来渐渐没落，许家日渐鼎盛，苏父并不想失去这个亲家。

　　苏家看似仍旧钟鸣鼎食，实则已经大厦将倾，就连苏许两家当年定亲的玉佩都被苏父当了。

　　毕竟在苏父看来，苏许两家的婚事是板上钉钉，天塌了也不会变的。

　　所以，在三年前苏父便将苏云卿的那块玉佩当了。

　　若要退婚，苏云卿必须将信物换回来。她到当铺问过，要赎回那块玉佩需要二十两银子。

　　苏云卿叹了口气，不舍地将书放回书架。

　　她已经很久没有添置过书了，父亲看她买书总要斥责。

　　『家中藏书还不够你看的？！败家玩意儿！老子的银子都被你败空了！』

　　又或。

　　『女儿家看那么多书作甚？！有这功夫去把你的嫁衣绣好！过了秋天就该成婚了，还这么不务正业！』

　　苏云卿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她并不觉得在屋里绣嫁衣才是正事。在她看来，与其搭理许思齐，还不如多看两眼书。

　　但。

　　苏云卿揉了揉脑袋，银子，她并没有那么多银子。

　　她的首饰倒是有些，但折换成银子却不值二十两。

　　这段时间她在书铺帮人写过信，画过画，但有这些需要的人很少，所得润笔更少。

　　苏云卿再次叹了口气，想着明日还要帮松云书斋的老板题字，这才收起那些愁思回家去了。

　　……

　　与独孤望的再遇是出乎意料的，苏云卿望着那赞叹她书法的男子，不由有些窘迫。

　　毕竟出来抛头露脸赚钱说起来有些有辱斯文。

　　但独孤望的眼中尽是赞叹欣赏，苏云卿这才安下心来。

　　“那画也是你画的吧？”

　　独孤望指的是大堂内挂着的一副花鸟画，苏云卿点头。

　　“果然妙笔丹青！我之前便觉得那画师不同凡响，原来是苏小姐。”

　　“你知道我姓苏？”

　　苏云卿诧异，又想到昨日遇见的许思齐，心中不由撇嘴。

　　“是许思齐告诉你的？”

　　独孤望笑着点头，“原来你是思齐世家妹妹。”

　　「世家妹妹？」

　　苏云卿心中嗤笑，看来这婚事许思齐也不情愿。

　　但，这些没必要解释给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

　　之后的一个月内，苏云卿常常见到这位温和儒雅的先生。他们时常谈论诗词文章，苏云卿对他也越发敬佩。

　　“独孤先生果然博学！”

　　苏云卿赞道，独孤望笑着摇头。

　　“苏小姐学识渊博，且颇有见地，依我看，书院那些小鬼在小姐面前可要甘拜下风了。”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的夸赞，苏云卿亦然。

　　对于独孤望的夸赞欣赏，苏云卿心中愈发热忱。二人相谈甚欢，志趣相投，都有引为知己的念头。

　　他们虽年纪相差过大，却难得地没有障碍。

　　苏云卿在独孤望面前难得地放松，独孤望就像是包容的兄长，她可以畅所欲言。

　　不会有呵斥，也不会有贬低。

　　而独孤望也很喜欢跟这个小妹妹交谈，时常从她那活力又崇拜的眼眸中放松下来。

　　这是与妻子叶书斓不同的感觉，此时的独孤望不是严肃的师长，不是淡漠的丈夫，不是稳重的父亲。

　　他只是他，独孤望而已。

　　两个月的相处，让二人像挚友、像兄妹。

　　独孤望很欣赏苏云卿的文采，他们二人之间常常有很多相同的见地。苏云卿与他所认知中的女性不同，不但学识渊博，且有一手好丹青。

　　这一日，独孤望对苏云卿发出了邀请。

　　“画庭院？”

　　苏云卿有些诧异，独孤望点头解释道。

　　“我现在住的房子有些旧了，月儿也渐渐大了，我想换一所更大的宅院。”

　　独孤望无奈道，“但毕竟对旧宅有情，多少有些舍不得，便想在搬离之前请人将院中一草一木都画下来，日后也好留个念想。”

　　苏云卿听了不由有些感动，柔声道。

　　“独孤先生真是念旧，果是性情中人。”

　　独孤望笑着为她斟茶，开口道。

　　“若是云卿愿意，我愿出二十两以作答谢。”

　　“二十两？！”

　　苏云卿诧异，这倒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只是我画不好，担心……”

　　见她犹豫，独孤望笑着道。

　　“云卿自谦了，我相信你。”

　　面对他眼中的信任，苏云卿只好点头答应。

　　“好吧，但若我画的不好，先生可别笑我。”

　　独孤望朗声一笑，直说不会。

　　“只是，我不仅想留下一草一木，还想将妻女与家中仆从也一一留在画中。云卿，会不会太麻烦了？”

　　苏云卿不由蹙眉，房子倒还好说，只是费些功夫罢了。

　　但若要在画中添人物，当观摩他们寻常生活才能做到。

　　独孤望听了不由一笑，“这有何难？你到家中住下，一来方便你画画，二来也可观察我们日常生活。”

　　苏云卿先是觉得不妥，但转念一想，独孤望所说也有道理。

　　如此，苏云卿便隐瞒着父亲离了家。

　　但真到了独孤家，苏云卿又打了退堂鼓。

　　独孤家并不大，二进的院子，屋子也不多。

　　但院内种了很多花草，各房间的装潢很是精巧雅致。

　　这样一来画起来就废时间了，这点苏云卿倒不怕。

　　只是她若在别人家院子住上一段时间，终是会惹人闲话。

　　似是看出她的犹豫，独孤望体贴道。

　　“院子后有一间闲置的宅院，是邻居的一处旧宅子，这段时间他们举家北上游玩，托我租赁呢。”

　　“我想，云卿这段时间便住在那里吧。日常琐事，书斓也可帮衬着些，来往也方便。”

　　苏云卿松了口气，笑道。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