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劫》无忧惘

1、第 1 章

　　每月十六，清音阁开阁迎客。

　　辰时未到，门前已是人影攒动。小贩歇了担子，工匠放下工具，妇人牵着孩童，皆静候于此。

　　阁内，楚怀音已端坐于梨花木琴台前。她身着月白襦裙，长发用一根素银簪松松绾就。因天生目盲，她的眼眸总是低垂着，却丝毫不显局促。指尖轻触琴弦的瞬间，整个厅堂便静了下来。

　　她指尖轻落，琴音渐起。

　　初时如溪水淙淙，继而如微风拂过竹林。音律平稳舒缓，不激昂，不悲切，只是从容流淌。台下，终日劳碌的挑夫闭上了眼，肩头重担仿佛悄然卸下；被学业所困的书生眉宇渐舒；就连一旁侍立的婢女，也暂忘了主家苛责，心神俱宁。

　　琴音渐缓时，如轻舟泊岸，余韵悠长。最后一声弦鸣消散后，满堂寂静持续了足足十息。直到楚怀音起身行礼，人们才如梦初醒。掌声如潮水般涌起，铜钱雨点似的落入琴台旁的青瓷钵中，发出叮当脆响。

　　楚怀音起身，微微一礼，并不多言。她总能听见最真实的反馈——那片刻的寂静，比任何喝彩都更珍贵。

　　“娘子，咱们都说了多少次啦，不收钱，可百姓们总还是给。”侍女春兰说。“无妨，你照例添些，送去养病坊吧。”“是，娘子。”

　　醉月轩二楼临窗的雅座，雷九斜倚着栏杆，左眼上那道疤在日光下显得格外深刻。他刚饮尽一杯烈酒，黑色劲装上还带着未散尽的血气。

　　对街清音阁前人潮涌动，与醉月轩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雷九眯起右眼，朝那方向扬了扬下巴：“什么事这么热闹？”

　　云水执壶为他斟酒，袖口露出半截绷带——是今早任务留下的伤。他顺着视线望去，了然笑道：“今日十六，楚待诏又开阁了。”见雷九面露不解，补充道，“就是那位盲眼琴师，楚怀音。”

　　“弹个琴而已，”雷九嗤笑一声，指尖敲着酒杯，“也值得挤破头去听？”

　　云水拿筷子戳他手背：“你这粗人。楚大家的琴音能安神静心，坊间都说听了甚至能调理气血。”

　　“有病找大夫去。”雷九仰头饮尽杯中酒，“照这么说，往后出任务带个琴师岂不便宜？刀架脖子上了先给人弹一曲《清心咒》？”

　　“朽木不可雕。”云水摇头，眼底却掠过一丝怅然。他出身清河云氏，若非家道中落，此刻本该在自家画舫上听曲赋诗，而非在此与杀手对饮。他知道雷九素来如此，便也不再争辩，只将目光投向对街阁中那个朦胧的身影。

　　雷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盲眼琴师正抬手抚平琴弦，侧耳倾听台下动静。忽然一阵风过，将几枚铜钱吹落瓷钵之外，她却精准地偏头“看”向钱币滚落的方向。

　　雷九握杯的手微微一顿，心道：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