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落衣》笔墨清白

4、池鱼篇

　　十一月的风悄然而至，期中考试成绩下来后，班里炸开了花。

　　我对自己的成绩并不意外，但池玥考到年级第三，这着实让我心里高兴了一番。

　　柔媚的阳光像是揉碎的金纱，从云里漫下铺满整条走廊。

　　【池玥，你蹲下。】我站在走廊，笑着弯腰绕过她。

　　池玥站着没动，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身体微微前倾半蹲。

　　柔顺的长发在挣开束缚散落下来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池玥的身体一僵。

　　【好了。】

　　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手搭在池玥胳膊上，将她缓缓转向窗户。

　　【你看。】

　　窗户上的人影高挑而又漂亮，站在走廊上，表情看上去有些呆。如瀑的长发被挽成了一个歪斜蓬松的低马尾，松松垮垮地垂在左肩，不经意滑落的几缕碎发，衬得脖颈愈发修长纤细。

　　池玥微微撇头，一只小巧的蓝色小鱼悄然在发丝间显露，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是深海中游弋的一抹幽蓝，安静而和谐。

　　池玥静静看着窗户上的人影，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上面的蓝色小海豚。

　　我靠在池玥旁边，看着玻璃上的人，笑着问:

　　【怎么样？喜欢吗？而且跟我这个是同款。】说着，我歪头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奶黄色小月亮发圈。

　　【我看你总是用发带绑着头发，就想着买个发圈送你。当时在商场我一眼就相中了它们。果然，这个发圈很适合你。】

　　窗户里的两个人影相互依着，一个身形高挑，站的笔直，头上扎着一只歪歪斜斜的低马尾。而另外一个身形娇小，个子只到旁边人的耳垂，精致漂亮，扎着一只蓬松可爱的丸子头。

　　【贵吗？】池玥面色平静，轻轻问道。

　　我愣了下，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当是……庆祝你学业进步了。】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还是了解池玥的一些习惯的。

　　比如说她喜欢蓝色多过其他；喜欢小猫多过小狗；喜欢长毛多过短毛；不喜欢吃香菜和胡萝卜，可遇到香菜和胡萝卜，她还是会皱着眉一口一口吃掉。

　　池玥很节省，一条发带即便是走线脱丝变形了，她也一直戴着。她不喜欢别人送她东西，这样会让她觉得亏欠对方，如果在社交里一定要有赠有馈的话，她宁可从不接受。

　　“这只发圈看起来并不贵重，她应该会接受的吧。”

　　我在心底默默想着，脸上露着笑，没表露一点。

　　【谢谢。】池玥唇角弯了弯，眼里多了几分温和。

　　她接受了！

　　这样想着，我的脸上多了几分笑，

　　【你喜欢就好。】

　　风裹着楼下桂花树的甜香掠过，阳光也跟着晃了晃，在袖口留下细碎的光斑，连呼吸都像是浸在了温软的暖意里。

　　【班长！班长！】

　　体委向明阳大喊着跑了过来，在看到池玥之后，声音小了下来，连表情都变得乖巧起来。

　　【班长，老班让你去一趟办公室，说有事找你。】

　　向明阳挠了挠后脑勺，快速偷瞄了一眼池玥，转眼又讨好地看着我，

　　【可你刚刚不在班里，所以……老班就让我出来找你了，嗯……看情况还挺急的，你要不要现在就……】

　　向明阳身形挺拔，清隽中透着一股利落，一米八几的个子衬得他肩宽腿长，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阳光般的帅气。

　　那双天生含笑的桃花眼，仿佛盛着夏日的黎明，配上一张会说话的巧嘴，走到哪里，总能轻而易举地赢得所有人的好感。

　　“这就是那天在班里喊得最大声的那个？”

　　“当时在门外听到得就是这个声音……”

　　我在心底默默叨咕了两句，抬头时看着向明阳略显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我面上温和:

　　【我……】

　　【她现在就过去，辛苦你了。】没等我说完，池玥就把话接了过去。

　　【啊？……好！好！】向明阳明显愣了一下，看了看池玥连忙笑着点头。

　　【那班长……我先回班了，如果有什么事儿，您再找我！】

　　说完，向明阳转身飞快地跑了。

　　办公室外，池玥靠在一旁的廊心墙，声音淡然:

　　【我在门口你。】

　　我点头应了一声，打开门走进室内。

　　【钟渔！你来了。】看到我进来，安主任脸上的笑多了几分。

　　【快！过来坐。】安主任拉过一旁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老师，听体委说您找我？】

　　【嗯，这段时间大家考试都辛苦了，我想着今天晚自习就让大家放松一下。】

　　说着，安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成绩单。

　　【这次我们班整体都考得不错，你照着名单拟好奖品让向明阳带着班里的几个男生去买，花的钱从我这儿出，就不用班费了。】

　　【这次年级前十我们班竟然出了三个！综合排名成绩也在全年级第一！可是给我长脸了！】

　　说到这里，安主任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又多了几分笑。

　　【你让向明阳多买些好吃的分给大家，今天晚上我们看电影。】

　　【成绩分析会和班级前十，年级前三十的个人表彰会就放到下一次再开，今晚就不邀请各科老师来了，让大家玩得尽兴些……】

　　【好。】

　　我默默地听着安主任的话，低头默默看着手里的成绩单。

　　安主任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下来，缓缓靠近我，音量压低。

　　【这段时间你跟池玥关系怎么样？】

　　嗯？听到池玥的名字，我下意识抬头看向安主任。

　　安主任见我抬头，向后直了直身子。

　　【我看她最近跟你走得近，下周调座位的时候我想把她调到你旁边，你看行吗？】

　　【啊？可……当然可以！】

　　听着安主任的话，我愣了一下，随即答应，在缓过神之后忍不住高兴。

　　苦难之后就是幸福吗？跟池玥做同桌，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

　　安主任放松身子半靠在椅子上，脸上半是无奈半是感慨。

　　【我毕竟只是班主任，有些话我说得她不一定会听。但你们不一样，作为她的同学或者朋友，你们跟她的话题总归比我多。】

　　听着安主任的话，我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平息下来，抬起头认真地听着她的话。

　　【她跟你关系好，这是好事。把她调到你旁边，也是希望你们能够互相督促，交流学习。你说得话，她多多少少还是乐意听的。你看这段时间她就改善了不少，成绩也更进一步。】

　　【池玥不是个坏孩子，你替老师多留意她一点儿，她那么聪明，将来不考个好大学都对不起她了。】安主任笑着嘱咐着。

　　我拿着成绩单，乖巧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老师。】

　　看我答应，安主任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

　　【你先等一下。】

　　安主任说着移开身后的椅子，蹲下身打开一旁的储物柜。

　　【这是前两天我在网上买的，说什么台州特产，味道还不错……还有这个……港式鱿鱼丝……还有这个……】

　　安主任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大堆各式各样的零食放在桌子上。

　　【我给你找个袋子装上……】

　　安主任说着起身走到靠窗的书架，蹲下打开下面的柜子。

　　看着安主任忙碌的身影，我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

　　【不……不用了……老师……】

　　安主任拿着一个白色的礼物袋，一边拉着我，一边将零食放进袋子里装好。

　　【这些东西你拿去吃，或者分给其他同学也行。】

　　我被迫接过袋子，有些手足无措，拿不起又放不下，最后只能乖乖点头。

　　【去吧，去吧！】

　　安主任终于心满意足了，笑着放我离开。

　　一出门，我便看见池玥随意地倚在墙边，一只胳膊漫不经心地搭在台子上。

　　夕阳透过爬满枝桠的爬山虎，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将她衬得愈发随性又祥和。

　　听见声音，池玥抬头看向我，看我拎着袋子出来，她缓缓上前接过，

　　【安主任说什么了？】

　　【嗯……她说今天晚上看电影。】

　　【还有呢？】

　　【还有……颁奖，买东西。我过会儿要去找向明阳，跟他商量一下晚上买的东西。】

　　【半个多小时，她只给你说了这些。】

　　我看着远处渐落的太阳，眨了眨眼看向她，

　　【她还说，让我平时多看着点儿你。】

　　【下周……她想把你调到我旁边跟我做同桌。】

　　闻言，池玥眉头轻轻一挑，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听安主任的，多看着我点儿。】

　　“又不正形……”

　　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回到班级，我把袋子交给向明阳，让他分给同学，并将安主任的话告诉了他。

　　向明阳脸上又喜又惊，光速看了一下周围，又憋了下来。

　　【最后一节下课后，我把名单交给你。】

　　向明阳紧紧抿着笑着的嘴，眨着眼睛拼命点点头，艰难的将零食分给其他人。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我难得没把心思放在试卷上。

　　看着成绩单上的人，我默默地拟着奖励：

　　第一名：钟渔………………奖品: 一本荣誉证书+一套JOPREE平板支架。

　　我的笔刚刚落完，在看到第二名的名字时，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

　　池玥………

　　看着池玥年级第三，班级第二的成绩时，我低着头默默想着。

　　太过贵重不行，太过明显也不行，有什么东西是看起来既不贵重又不会让她知道出自我手……

　　我思索了一会儿，没有一点儿头绪。

　　直到最后，我还是将那一格空了下来，继续往下写：

　　第三名：罗云周………………奖品：一本荣誉证书+一副漫威蓝牙耳机。

　　第四名：向明阳………………奖品：一本荣誉证书+一个斯伯丁篮球。

　　第五名：杨舒婷………

　　列好名单，我展开看了看，确保无误后，视线瞥到空出地那一格，思索良久，直到下课的前一秒，我才落了笔。

　　【班长，这是你拟的？】

　　向明阳看着上面的奖励，心简直乐开了花。

　　看着自己那栏写着他最爱的斯伯丁篮球，他恨不得直接跳起来抱着班长亲一口。

　　听着向明阳的大嗓门，我吓了一跳，连忙看了一眼左下角。

　　还好，池玥现在不在班里。

　　不然的话……简直要被这人给害死了！

　　向明阳看着面露不善的班长连忙恢复了正形，拿着单子举着手保证:

　　【班长，我一定严格照着单子上的东西去买，绝对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说完，立刻带着几个男生开溜儿。

　　黔南高中每年都会举行两次大型以班级为单位的研学活动，美其名曰：春游和秋游。

　　而今年下半年的研学活动安排在期中考试之后。

　　【好消息，好消息！今年的秋游安排在鹿灵山，就在这周六！】向明阳一进教室，就大声将重磅消息传出。

　　【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有同学嘴里说着不信，脸上却带着兴奋。

　　【我刚刚在走廊里听到安主任和隔壁二班的王主任说话了。】

　　向明阳显然对偷听到这个重磅消息很是兴奋。

　　虽然不知道鹿灵山在哪儿，但是可以出去玩，这对在学校里憋了很久的高中生来说，无疑是天降惊喜。

　　向明阳脸上压不住地兴奋，【而且听老班那意思，这次我们班会跟隔壁二班并到一块儿去。】

　　【真哒？两个班一起？】

　　【当然是真的！】向明阳拍着胸脯保证。

　　【那岂不是可以近距离看的校草了！这次期中考试他是年级第二！】

　　【听说他家里的情况跟班长差不多，都是上京的。有钱有颜成绩还好，真不愧是校草啊。这次竟然跟我们一起，好激动，好激动！】

　　【听说他成绩也就比班长低一分。】

　　【低一分怎么了？低一分也是分，而且第一和第三可都在我们班。他们二班别想超过我们班。】有同学挑了挑眼，面带骄傲。

　　其他同学听后纷纷点头附和，视线渐渐转到第三排靠窗的那两人，眼底满是称赞和自豪。

　　我自然听到他们说的话，心里到没什么感觉，拿着物理试卷看向一旁杵着胳膊看我的池玥。

　　【池玥，这道题怎么写？】

　　池玥伸手拿着试卷看了看，【这道题是匀变速直线运动……】

　　【我知道，可这里不是……】

　　【这道题是一道结合题，基于匀变速却又脱胎于它，你看这句话……】

　　池玥拿着笔细细讲解着每句话和每个公式，并在草稿纸上画着示意图。

　　我静静听着池玥的声音，看着她在试卷上肆意滑动笔尖，仿佛试卷上的每一个字母和符号都变得无比生动有趣。

　　这一刻，我听见了自己的心在跳动。

　　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听池玥讲题，喜欢看着她在试卷上随意又认真的样子，喜欢有关于她的一切。

　　秋游的时间来的很快，早上八点，安主任就组织大家提前收拾好行李，等着大巴车进校。

　　这次秋游两个班一起，由安主任和王主任两人分组带队。

　　幸运的是，我和池玥分到了一组，但不幸的是，我们被分到了二班那里。

　　黔南中学依山而建，坐北朝南，学校正大门就是育林路。

　　育林路两边的枫叶开的正红，犹如一条金丝带，在阳光下宛若焰火耀眼。黄色的大巴车缓缓行驶在这条马路上。

　　我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看的入迷。

　　【快看！是沈今生！他好帅！】

　　我听着后排座位上两个同班的女生小声谈论，目光平静地看了一眼前排。

　　坐在前面的那人背影清隽挺拔，一双笔直修长的腿随意的搭放着，气质疏冷谦和 ，带着几分不染尘埃的清贵，骨子里又透着几分如沐春风的温润。

　　我看了一眼，便回过头继续看向窗外。

　　【快看快看，他回头了。啊啊啊啊，好帅好帅！】身后同学抓着小姐妹激动的小声叫着。

　　沈今生眉目清雅如画，一双丹凤眼生的深邃含情，一颗小痣点在右眼眼尾处，恰似晕开的水墨，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肤色白皙，微微垂落的发丝，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在阳光下显得几分清透。

　　【今生，那个是三班的池玥。她旁边的那个……是钟渔。】身边的朋友偷偷指了指。

　　【嗯。】沈今生脸上没什么起伏，淡淡应了一声。

　　大巴车安静的在路上行驶，我看着一上车就靠在座位上睡着的池玥，小心动了动略微僵硬的腿，缩了缩脑袋窝在窗边闭目养神，其他同学也是安静的坐在座位上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王主任的声音。

　　【同学们，鹿灵山到了。大家收拾一下行李，十分钟后我们下车。】

　　不少同学被这声音叫醒，听着王主任的话，他们揉了揉眼睛，转而兴奋地拉开窗帘往外看。

　　车厢内瞬间变得敞亮起来，不少同学开始小声讨论着。

　　【醒了？】一旁的池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看见我睁眼，她从包里拧了一瓶水递给我。

　　【谢谢。】我笑着接过，喝了两口醒醒神。

　　鹿灵山是黔南城十二主山之一，山脚下的竹子环顾成林，蜿蜒盘旋的山路隐在竹林里，显得几分与世隔绝。

　　越往上开，天空越开阔，竹子越来越少，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山茶花海，各种颜色交织一起，绚烂夺目。

　　路过一个拐角时，我看到旁边立着个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着：“鹿灵山上仙居峰，仙居峰里仙台居，仙台居里藏鹿灵，鹿灵洞中现仙踪。”

　　【池玥，你是黔南人，你来过鹿灵山吗？】我看着石碑上的字，转头去问池玥。

　　池玥懒懒地靠在座位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听见我的声音，她机械般地摇了摇头。

　　“她昨晚这是又通宵了……”我看着池玥的侧脸，抿着唇不再说话。

　　大巴车开到半山腰就停了，停车站旁边开着各类杂货小摊。

　　现在正值旅游高峰期，游客络绎不绝。

　　带队的王主任跟景区工作人员商量好后，让我们带着行李从人工闸机口上山。

　　鹿灵山的安保措施做得极好，不用担心同学走丢或者出现危险。所以一进到景区，王主任就让大家随意活动，下午三点到仙台居集合，留下的同学跟着大部队继续上山。

　　池玥一身简单的灰色运动装，头上带着一个黑色棒球帽，低马尾扎在身后，露出一只可爱的蓝色小鱼。

　　太阳渐渐升起，天气开始变热。

　　一顶棒球帽突然遮住了我的视线，

　　【戴好，防晒。】

　　我下意识愣在原地，抬手扶了扶戴歪的帽子，瞥了一眼头顶。

　　这顶帽子是黑色的。

　　我快步跟上池玥，【这是你买的？】

　　我看着池玥头上戴着那个印着白色LOGO的黑色棒球帽问。

　　池玥背着包，转头看了我一眼，点头嗯了一声。

　　“所以，这算是……回礼吗？”

　　我在心里想着，看着池玥的侧脸，我默默走在她身边。

　　大部队的人越走越少，一转眼，就剩下不到十个人。

　　王主任看着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但毕竟是秋游嘛，本身就是让同学们玩儿的。他们想去哪去哪，只要别跑丢就行。

　　走了一个多小时，王主任找了块阴凉地让我们坐下休息。

　　他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找了块石头坐下。

　　沈今生靠坐在不远处的矮树下，拿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

　　鹿灵山植被茂盛，山茶花遍布在每个角落，几个同学拿着相机找了处好地打卡拍照。

　　【给。】

　　池玥靠坐在树下，从包里拧了一瓶苏打水给我。

　　【谢谢。】

　　我笑着接过喝了一口，随即将头上的棒球帽脱了下来。

　　嗯……LOGO不一样？这是一朵小雏菊吗？我抬头看了看池玥头上的帽子，那是一只白色飞鸟。不过看款式，应该属于同一款。

　　我摸着上面的LOGO刺绣，唇角微微上扬。

　　不远处，两三个同学围在王主任周围，

　　【老师，您之前来过鹿灵山吗？】

　　【小时候来过，以前听老人们说，这鹿灵山之前是有许多野生麋鹿的，可惜这几年基本见不到了。】

　　【那您小时候见过鹿吗？】

　　【有幸见过一次，那是一只大型雌性麋鹿，身后还跟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麋鹿。】

　　【哇！！好厉害啊！】

　　同学们惊讶地捂着嘴，眼里满是羡慕和好奇，王主任见状直了直身，开始给大家讲起了鹿灵山的传说。

　　【这鹿灵山啊，以前是一片荒芜。有一天山中突然发生了山火，再加上强风，火势瞬间蔓延到了整座山峦，赤红的火光将天际染成红色，草木化为焦土，万物开始悲鸣。一时间，生灵涂炭……】

　　王主任停顿了一下，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同学竖着耳朵听，声音高了几分。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通体雪白的神鹿偶然经过此处。它的眼睛如月华澄澈，额头还隐现着神秘的金色纹路。只见她站在山巅长啸，清脆的啸声穿透山峦湖泊，刹那间天地骤变。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不仅扑灭了大火，也解救了周围的村民。大雨过后，土地润泽，万物逢春，这片荒芜之地也变成了宝地。此后，村民们为了感念神鹿，便把这座山取名为鹿灵山……】

　　王主任说的绘声绘色，同学们听得也饶有趣味，时不时咂吧咂吧嘴，小声谈论几句。

　　我坐在池玥旁边，歪着脑袋听王主任讲故事。

　　我轻轻碰了碰池玥，【池玥，你说……这是真的吗？好神奇啊……池玥？池……】。

　　我转过头看向池玥，发现她睡着了。

　　池玥双腿盘坐，怀里抱着包，半仰着头靠着树，黑色的棒球帽向下半拉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露出精致的下颌，双唇紧抿，看起来有些干。

　　看着她疲惫的样子，我心里五味杂陈。我想伸手触碰她，却又怕打扰她休息，只能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从上车就一直这么睡，现在也是。之前说她上班，这是又工作了一晚上？所以白天才会那么累……

　　【所以，这鹿灵山上供奉的不是什么神仙，而是神鹿喽？】

　　王主任赞同地点点头，起身拍了拍衣服，【好了，同学们，我们要接着上山了。等到了仙居峰，你们可以去仙台居看看，那里可比老师讲的详细多了。】

　　同学们点点头，纷纷起身应答。

　　我看着池玥熟睡的样子，又看看同学们整装待发准备离开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没忍心叫醒池玥。

　　没过多久，大部队的身影在远处消失。

　　上午的日头正盛，光影随着时间逐渐移到脚下。

　　我默默蹲在池玥旁边撇头看她，眼见周围空气越来越热，想着包里有个小电风扇，我伸手想把包从池玥怀里悄悄拿出来。

　　哪知我刚想动，池玥就瞬间护住了怀里的包。

　　【你……你醒了？】

　　我被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池玥扶了扶头上的帽子，看了下周围，问：【我睡了多久？】

　　刚睡醒的声音带着几分磁性的酥哑。

　　我低头看了眼手表，【不久，也就两个小时。】

　　池玥了然的点点头，皱着眉动了动僵麻的身体。

　　【其他人呢？】

　　我把包背在自己身上，【大部队先走了，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

　　说着，我弯腰把池玥从地上扶起来，把她带到附近的一片阴凉的小瀑布。

　　这是我在她睡着的时候发现的。

　　看着池玥僵硬的站在一旁舒展筋骨，我从包里拿出一些吃的给她。

　　【先吃些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大部队速度不快，王主任说下午三点到仙台居，我们应该可以赶得上。】

　　池玥点点头，喝了口牛奶，【下次我睡着，你就叫我，别让我睡太死。】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睡得差不多了，走吧。】

　　这山泉冰凉纯净，池玥擦了擦脸上的水，伸手想将包拿回来。

　　【不用，我拿着吧。】我往后退了两步，拒绝让她拿包。

　　池玥擦水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我一眼，片刻，我看见她无奈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吧。】

　　但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但一会儿你走累了，就把包给我。】

　　我自知体力远不如她，乖乖点点头。

　　鹿灵山的台阶是用的青石板，一米多宽，台阶很高，等我们终于爬到山顶的时候，不少同学早就在那了。

　　【班长！你们快去那儿签到！】同班的一个男生见我们上来，小声地叫我们。

　　我看着不远处排着队签到的学生，朝男生笑着道了一声谢。

　　男生抓着脑袋，喜滋滋的走了。

　　负责签到的是沈今生。他是二班的班长，很受王主任重视。

　　在车上，我就听了不少关于他的八卦。他的家庭背景挺神秘的，只说是上京从政的，父亲哥哥都是政府官员。

　　我想了想上京姓沈的显赫世家，摇了摇头没有想出来。

　　上京的事情我一向不关心，或许廖叔会知道些。但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我脑子里来回旋转，直到我听见沈今生的声音。

　　【下一个。】

　　【池玥。】

　　一声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沈今生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随后低头在名单上找到池玥的名字，在表格最后一格签了名。

　　沈今生的字苍劲有力，显然受过大家指导。

　　【下一个。】

　　【钟渔。】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沈今生写字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眼池玥，以及……她身后的女孩儿。

　　女孩长相甜美，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睫毛低垂轻颤，攥着池玥衣角躲在她身后。

　　这就是比他高一分的年级第一？？？

　　沈今生多年封寂的心终于有了一丝龟裂，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心头。

　　沈今生没说话，低头在名册里找到钟渔的名字，随后填好。

　　【下一个。】

　　【陈映雪。】

　　一道冰冷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被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

　　池玥反应很快，转身将我护到了身后，回头与陈映雪对视。

　　陈映雪眼神倨傲，嘴角带着冷笑。

　　我心下一紧，攥着池玥的手猛然发紧，自从那天过后，陈映雪就再没打扰过我。

　　她现在……

　　我蹙眉想着，突然，一只温热纤细的手裹住了我的手，轻轻摩挲，带着一丝安抚。

　　我惊讶地抬起头。

　　沈今生抬头平静看着面前的剑拔弩张，低着头在名单上继续写。

　　他能察觉出她们之间有什么事，但他无心了解，也不愿多事。除了学习，没什么值得他停留驻足。

　　【下一个。】

　　清贵疏冷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

　　下一秒，池玥拉着我走到一旁的亭子，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看着池玥低头沉默的样子，我想了想，起身抚上她的手。

　　【池玥，我没事。】

　　池玥抬头，笑着握上我的手。

　　仙台居热闹非凡，来往香客众多，等同学到齐，王主任一声令下，带着同学们进仙台居参观。

　　仙台居修的巨大，院子中间立着一个紫铜色的香炉，两边花坛正开着大片山茶花和矢车菊。

　　朱红立柱上，双鹿衔芝纹刻栩栩如生，鹿角似枝桠舒展，铜铃流苏随风轻晃，泛着琥珀色光泽。

　　大殿穹顶正中间，写着“福泽苍生”四个大字，门前两侧写着“神鹿衔芝佑四海，祥云献瑞映千秋。”

　　潜修在这里的人通常不喜欢被游客称为大师，他们更喜欢人们称他们为“养鹿人先生”。

　　巨大的神鹿雕塑前，不少同学们围在养鹿人先生周围，聚精会神的听他讲故事，脸上有兴奋也有沉思。

　　我并没有将陈映雪的事放在心上，跟着同学们一起听故事。

　　听了一会儿，我下意识转身找池玥，却发现她并不在。

　　我心下一紧，也顾不上听故事，快速扫过周围，最后发现她在最外面。

　　她独自站在众人身后，靠着大门，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侧身绕过人群走到池玥身边，【你怎么了？】

　　池玥回过神，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从刚刚她就开始不对劲了，我想了想是不是因为陈映雪……

　　【那支派克钢笔是你写的？】

　　没等我想明白，我就被池玥这句话问住了。

　　【你……你知道了？】

　　【知道并不难，这奖品一看就不是安主任写的。除了你，我还真不知道谁会这样细心，知道班里所有人的喜好。】

　　【我……】我刚想说什么，就被池玥打断了。

　　【我很喜欢这个奖品，谢谢。】

　　我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你喜欢就好。】

　　研学持续了三天两夜，被分到二班的同学终于在最后大巴车上见到了他们的班主任。

　　一见到安主任，同学们如同归了巢的幼鸟，叽叽喳喳的围在安主任身边。

　　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但这一切，都跟池玥无关。她靠着窗一言不发，眼睛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坐在旁边默默看着她。

　　不久，她终于转过头，【你想彻底摆脱她们吗？】

　　她们？我瞥过不远处的几人。

　　我当然想，可那些人……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甩不掉，躲不掉。

　　【我帮你。】池玥笑着跟我说。

　　帮我？

　　我看着池玥的眼睛，没有在说话，因为我看到了里面暗藏的冷意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