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落衣》笔墨清白

3、池鱼篇

　　早上6点，英语早读。

　　作为班长，我一早来到学校打开了教室的门和窗户。

　　一阵风夹杂着晨露带来些许温凉的湿意，远处的太阳越出江河山川布散赤红的朝晖，几缕阳光缓缓穿过林梢斜斜地映在桌角。

　　窗外的老白桦树悄然抖落了几片叶子，苍林雨雾间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斑驳陆离的光影在地板上缓缓跳动，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书声穿过长廊飞向雾蓝的天空。

　　而右下角的那个位置，却一直空着。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关注那个位置，还隐隐带着期盼?

　　想了想，也就算了。

　　也是，她向来都是在八点上课前一秒才到教室的。

　　现在不在也正常。

　　思绪渐渐回笼，我不再多想，将所有的注意力重新放在英语书上。

　　7点20分，我照例下来巡视，视线落在角落那人时，我愣了一下。

　　池玥坐在位置上，侧身低头找着什么，起身时视线与我在空中交汇，她愣了一下，拿着英语书的那只手微微朝我抬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我脚步一顿，下意识快速看了一下周围。

　　还好，没人注意这里。

　　我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晦暗了一早上的心在见到池玥的那一刻明亮起来。

　　我朝她弯了一下眼，转身朝其他地方走去。

　　高一的课程喊着“高一高三化”的口号，排得很满，偶尔放松下来，我会不自觉想池玥。

　　想她在做什么，想她喜欢什么……

　　可是一天下来，她好像恢复了往日在班里疏离冷漠的样子，独自坐在无人管辖的角落，没再同我说过一句话，哪怕是一个眼神。

　　昨天……或许是因为她看不惯陈映雪才出手救我的吧。毕竟从她们的对话中就可以知道，她和陈映雪早就认识，而且互相不对付。

　　我到底在这里自怜自艾些什么?

　　我摇了摇脑袋，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掉，重新拿起手上的物理试卷。

　　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就到了晚自习。

　　但令我感到一丝意外的是，池玥竟然晚自习没走。她向来都是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就离开了。

　　但我只是疑惑了一瞬，便自动给她找好了理由。将她奇怪的行为归到了下周的期中考试。

　　毕竟，再怎么天生聪明的人，如果不认真学习，也是没用的。

　　或许是因为昨天的事，今天没人再找我麻烦，晚自习下课后，我安全离开学校。

　　一连数天，皆是如此，我难得平安度过了期中考试。

　　可就在我以为不会再有人找我麻烦的第二天，我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冷白的灯光夹杂着入骨的凉意丝丝进入毛孔，我猛得一颤，心脏砰砰直跳，握着书包带子的手不自觉地暗暗发紧。

　　我抿着唇，脚步下意识加快，瞥过身后跟着的瘦长鬼影时，我被吓得一哆嗦，逃也似地跑出学校。

　　砰！

　　我的注意力全在身后，压根没察觉到前面有人。猝不及防间被撞得七荤八素，我轻呼一声，却在摔倒之前被来人稳稳护在身前。

　　【大小姐？】

　　【廖叔！】

　　看到廖叔，我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

　　廖叔将我扶好，温润的眼里带上几分疑惑。

　　【大小姐怎么跑那么快？身后有什么东西吗？】

　　廖叔朝我身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我稳了稳心神，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我没事，刚刚跑太着急了。】

　　【廖叔，我们回家吧。】

　　说着，我拉着廖叔的衣服，快步朝车那儿走去。

　　廖叔疑惑了一瞬终究没再问什么，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除了那一排排散发着冷白色调的路灯，确实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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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铃声一响，我快速收拾东西下楼。

　　那人竟然还跟着我！！

　　我低着头默默走在路上，脚步逐渐加快。

　　可不知怎的，那人脚步突然加快！

　　我被吓了一跳，肉眼可见得紧张起来，刚要跑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听见那人说：

　　【跑那么快做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我神色一愣，抬头看向来人。

　　【池……池玥？】

　　心情仿佛是坐了过山车，上一秒还在心惊胆战，下一秒就因为来人长舒了一口气。

　　我惊魂未定，撇头朝她身后看去，却发现没人。

　　【这段时间都是你在跟着我？】

　　池玥点点头。

　　【你……】

　　我刚要说什么，无意之间却瞥见不远处的陈映雪。她正侧身站着跟同伴说些什么，察觉到视线，她转头与我在空气中对视。

　　我默默把头缩了回来，抬头看向池玥。

　　池玥悄无声息地往右挪了一下，挡住了身后的视线。

　　【我在，她们不敢过来。】

　　【这段时间……都是你在身后帮我？】

　　池玥点头应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跟我说话了呢。

　　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片刻，我梗着脖子问她：

　　【你……为什么帮我？】

　　池玥表情迟疑了一下，认真垂眸思索了一番，说：

　　【我想跟你做笔交易。】

　　交易？

　　【什么交易？】我下意识地问。

　　【我负责你的安全，而作为报酬，你负责我的一日三餐。】

　　【……】

　　【 ？？？】

　　听见这话，我直接呆愣在地，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向池玥。

　　这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这么强人所难的理由？她是懒得找理由搪塞我？还是纯粹想开个蹩脚的冷笑话？

　　池玥难得尴尬了一秒，轻咳一声，搂着我的肩往学校外走。

　　我踉跄了一下，快步跟上去。

　　寂静的校园路上，我时不时抬头瞥向池玥。她真的很高，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知道她很高。

　　路灯下的身影看着清冷而高不可攀。

　　这样的人，真的会为了一日三餐而做这种交易？

　　开什么玩笑……

　　走到校门口，池玥将卡往电子屏上一扫，闸机应声而开。

　　【去吧，有人来接你了。】说完，她转身走进学校。

　　看着池玥离开的背影，一时间，我竟有些不是滋味，一种难言地情绪涌上心头。

　　【池玥！】

　　我站在校外对着她喊：

　　【我答应你了！】

　　即便这是个笑话，我也答应你了。

　　池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夜里……

　　【大小姐。】

　　廖叔走过来接过我的书包，顺着我的视线朝里看了一眼。

　　白色保时捷平稳地在路上行驶，我坐在副驾驶上失神地看向窗外。

　　路过红绿灯时，耳边传来廖叔温和的声音：

　　【那是大小姐的朋友吗？】

　　闻言，我转头看向廖叔，点头乖乖应了一声“嗯”。

　　廖叔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眼底多了几分情绪。

　　【从小到大，小姐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如今交到新朋友，廖叔为小姐感到高兴。】

　　【如果老夫人泉下有知，也会为小姐高兴的。】

　　【黔南城，是个好地方。】

　　廖叔这个在上京叱咤风云的人物，会为了我，放弃上京的公司，也会为了我，爱上这座山城。

　　【廖叔。】

　　看着眼前这个如记忆中温柔内敛的中年男人，我鼻尖一酸：

　　【这么多年，辛苦您了。】

　　廖叔笑着摇了摇头，

　　【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知道小姐这些年过得有多难。】

　　先生太太常居国外，家里就剩下老夫人和小姐相依多年。

　　小姐早年被保姆虐待，虽然最后报了警，但那之后，小姐就不爱笑了。

　　小姐不再出门，也不愿交朋友，只爱窝在老夫人膝下听她讲故事。

　　老夫人当然乐意唯一的小孙女贴着她，但同时，她也希望小孙女能出门交交朋友。

　　她担心过，犹豫过，可低头看着小孙女那双湿漉漉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睛巴巴望着她，老夫人的心又软了下去，最后也只能无奈的笑了笑，随她去了。

　　前不久老夫人去世，他陪着小姐来到黔南城，一边通过电脑远程处理上京的公司，一边照顾小姐在黔南城的一切事务。

　　【廖叔只盼着，小姐圆满些，再圆满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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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间的晨露滴落枝桠，天空泛起一片清明，秋日的阳光缓缓升起，在空气中懒懒打了个旋儿。

　　上午课间休息半小时，班里一片热闹。

　　我坐在座位上，拿着笔低眉紧蹙着：这道数学压轴题我记得老师之前讲过，怎么想不起来了？

　　我一门心思扎在这道题里，直到听见有人喊我，我才猛得抬起头来。

　　【钟渔。】

　　一时间，教室的声音小了不少。

　　我下意识回头，面露疑惑地看向声音来源。

　　【我饿了。】池玥声音不大，表情十分无辜。

　　教室里呼吸一滞，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我看着池玥，脑子里突然想起这件事。我早上还特意嘱咐过彭阿姨多做一份早餐放在食盒里。

　　我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池玥，放下试卷，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不大的草莓色食盒，起身走到池玥身边。

　　【家里阿姨做的，我出门的时候带了一些。】

　　池玥点头接过，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视线下平静地问道：

　　【我出去吃，要一起吗？】

　　我愣了两秒，随后点头应了一声，跟着池玥离开教室。

　　我刚关上门，教室就瞬间炸了锅。

　　【是吧！是吧！是吧！！我没看错吧，大班长和池姐？她们什么时候有联系的？】有人在疑惑。

　　【没看错，而且大班长竟然连试卷都不做了！】有人在惊讶。

　　【堕落了！堕落了！班长堕落了！这还是我那个不食人间烟火，一心只想畅游在知识的泥石流的大班长吗？】有人在哀嚎。

　　【呜呜呜……怎么池玥一说饿了，大班长就乖乖送上早餐了？我也想被大班长投喂……】有人在嫉妒。

　　我立在门口听着班里的动静，一时间竟不知道做何动作。

　　【别理他们。】

　　【走，带你去天台。】

　　池玥拎着食盒，拉着我去了天台。

　　教学楼天台上，池玥打开食盒看着丰富的早餐，表情一顿。

　　现在是大课间时间，不远处的操场上有不少学生互相打闹。我看着远处热闹的场景，耳边传来了池玥一句：

　　【好吃。】

　　她简单评价道。

　　我转头看着池玥，她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往日清冷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池玥笑起来无疑是十分好看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她感染，我的心情也愉悦起来，享受着这难得的秋日时光。

　　黔南城依山而建，青瓦白墙错落有致地镶嵌在红叶缝隙间，青烟黛黛升起，与香枫丝丝缠绕。

　　远处山上的红叶晕染成流动的霞锦，阳光穿透薄雾，青灰色山岩间灼灼跳动。

　　黔南城的美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好美……】

　　我站在天台，小声呢喃道。

　　【是吗？】

　　池玥刚收拾好东西，回来时听见我这句话。

　　【这是你带我来天台的原因吗？】我转身看向池玥。

　　【嗯？】池玥疑惑地歪了歪头。

　　【你不是专门带我到天台看的吗？你知道的，我没见过真正的黔南。】

　　听见这话，池玥愣了许久，最后只平静的说：

　　【你会失望的。】

　　风夹杂着枫林的秋霜模糊了耳边的声音，我刚想说什么，铃声随之响起。

　　【走吧，该上课了。】池玥说着，拉着我一步一步朝楼梯走去，【如果你喜欢，以后我们常来。】

　　我看了一眼池玥的侧脸，点头应了一声。

　　刚回到班级，安主任就进来了，这节是她的语文课。

　　一天的时间悄然消逝，月影爬上树梢。有的人早早收拾好东西趴在桌子上，就等着铃一响就冲出教室。

　　我坐在桌前，埋着头紧赶慢赶地收拾东西。

　　突然，紧邻的座位上，有人缓缓坐下，一片阴影悄然笼罩在我头上，我下意识抬头去看——是池玥。

　　【走吧，送你。】

　　池玥单手背着书包，半靠在椅子上，一只腿随意地搭在下面的横枨上。

　　我眨了下眼，点头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加快。

　　教室里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同学一抬头，冷不丁看见这一幕，眼睛瞪得溜圆。转头看向其他同学，发现大家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瞥向那里。

　　校门口外，看着池玥转身的背影，我下意识叫住了她。

　　【池玥。】

　　她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我。

　　我冲她笑了一下，

　　【明天见。】

　　池玥表情愣了一下，随后说道：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