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后，神尊他总想自我了断》西楼淡月

6、条件：滞留与试探

　　沐风站在云芷的院中，周遭是馥郁的花香与和煦的晨光，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正无声地侵蚀着这片他与师妹守护了数百年的净土。方才离烬帝君离去时那最后一眼，冰冷、偏执、势在必得，如同最坚韧的蛛丝，虽无形却牢牢缠绕在这方小院上空，也缠绕在他的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离烬的出现，意味着平静的岁月就此终结。他必须尽快做出应对。
　　然而，不等他理清思绪，那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去而复返，如同阴云般再次笼罩而下，比之前更加沉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示主权般的冰冷。
　　沐风脸色微变，快步走出院门。果然，只见那条百花盛开的主径上，离烬帝君去而复返，正负手而立。玄衣银发，身姿挺拔如孤峰绝崖，晨光落在他身上，非但不能增添半分暖色，反而被那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气尽数吞噬、折射，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神祇雕像。那双熔金般的瞳孔淡漠地扫过闻讯赶来、却只敢远远观望、噤若寒蝉的谷中弟子，最终，精准地定格在沐风身上。
　　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沐风稳住心神，走上前，在一个既能对话又能随时启动阵法护卫的距离停下，语气平静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与戒备：“帝君去而复返，不知还有何指教？”他刻意强调了“去而复返”四字，暗指对方的行径已近乎纠缠。
　　离烬的目光锐利如刀，似乎并未将沐风的这点小情绪放在眼里。他的视线掠过沐风，再次试图穿透那重重结界，感知院内那个让他神魂悸动又刺痛的存在。但他很快收回目光，深知此刻强行窥探只会再次引发不可控的后果。
　　他今日来，并非为了再次惊扰她。
　　“指教谈不上。”离烬开口，声音平稳冷冽，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却自带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本君方才巡弋至百花谷外围，感知到你谷中结界有异常能量波动，隐有魔气残留，虽极其微弱，却绝非寻常。”
　　他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确保周围所有竖着耳朵的弟子都能听见。
　　“魔气？”有弟子忍不住低呼出声，脸上瞬间浮现恐慌。魔族对于他们这些底层小仙而言，是遥远而恐怖的存在。
　　沐风心中猛地一沉。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回来，而是带着目的回来。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眉头微蹙，露出恰到好处的惊疑与凝重：“帝君此言当真？百花谷向来与世无争，结界虽不算顶尖，却也传承自先师，寻常魔物绝难潜入而不被发现。”
　　“你在质疑本君的判断？”离烬金眸微眯，周身气息骤然又冷了几分，那并非怒意，而是一种久居上位者对于质疑的本能压迫。
　　“小仙不敢。”沐风微微躬身，礼数周全，语气却不卑不亢，“只是此事关乎一谷生灵安危，不得不谨慎求证。不知帝君于何处感知到魔气？具体为何种表征？”
　　离烬冷哼一声，并未直接回答沐风的问题，而是目光扫视全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近期魔域异动频繁，前线战事虽暂歇，但其狼子野心不死，派遣奸细潜入各界搅风搅雨之事，并非孤例。此地既现魔踪，无论其实力强弱，目的为何，皆不可掉以轻心。”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回到沐风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施舍般的“仁慈”与绝对的权威，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为彻底清查隐患，杜绝魔患，庇护此地生灵安宁，在本君查明缘由、根除潜在威胁之前，会暂留百花谷一段时日。”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死寂。
　　所有的弟子都面面相觑，脸上交织着对“魔气”的恐惧和对这位强势帝君滞留的不安。他们再迟钝也看得出来，这位帝君的目标，分明是云芷师姐/师妹。这所谓的“魔气”，未免出现得太过巧合。
　　沐风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果然如此！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以天族太子、战神帝君之尊，亲口断定此地有魔患隐患，并“屈尊”驻守清查，庇护一方。这理由光明正大，无懈可击，将他个人的私心包裹在天族大义之下，让人根本无法拒绝，甚至还要感恩戴德！
　　这是阳谋。赤裸裸的、凭借绝对实力和地位碾压下来的阳谋！
　　沐风心念急转。硬拦是绝对拦不住的，激怒他只会给百花谷带来灭顶之灾。顺势答应，虽是将一头猛虎放在了身边，但至少能将其置于明处，总好过他在暗处不知何时会突然爆发。而且，离烬既然用了这个借口，短期内为了维持这个“调查魔患”的形象，反而不会对云芷做出过于出格的举动。
　　思及此，沐风压下心头的怒火与担忧，脸上露出一副恍然与感激交织的神情，拱手深深一揖：“原来如此！竟有这等隐忧！小仙修为浅薄，竟未能察觉，若非帝君明察秋毫，我百花谷恐遭大祸而不自知！帝君心系苍生，屈尊驻守，实乃百花谷上下之幸！小仙代全谷弟子，谢过帝君庇护之恩！”
　　他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仿佛全然相信了离烬的说辞，将一个得知危险后被上位者庇护的小仙演绎得淋漓尽致。
　　离烬对沐风的“识趣”并未感到意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番感激，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只要能达到留下的目的，过程他并不在意。
　　就在这时，一道婉转如黄莺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一丝娇柔：
　　“离烬哥哥忧心魔患，真是辛苦了。既然如此，汐月也愿留下略尽绵力。”
　　汐月仙子不知何时也已去而复返，莲步轻移，来到离烬身侧稍后的位置，对着沐风盈盈一笑，笑容温婉无害：“沐风医仙，我对阵法结界也有些许研究，或可协助离烬哥哥探查那魔气源头，以期早日解决隐患，还百花谷安宁。”
　　她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堪称热心肠。但下一刻，她话锋一转，目光“担忧”地望向云芷小院的方向，语气变得更加柔软：“再者，云芷妹妹昨日受惊，状态瞧着很是不好。我见她便觉投缘，心中怜惜。我身为女子，留下来也好方便陪伴宽慰她一番，或许能帮她早些走出惊惧。离烬哥哥，你说是不是？”
　　她巧妙地将自己的留下与“协助调查”和“关怀云芷”捆绑在一起，显得无私又体贴，最后还将问题抛给了离烬，暗示这是对他的支持。
　　离烬瞥了她一眼，未置可否。他对汐月的去留并不甚在意，甚至因功法反噬带来的烦躁，对她昨日看似无心实则煽风点火的言辞有些厌烦。但此刻，她的话确实提供了一个额外的、看似合理的留下理由，甚至提到了“宽慰云芷”——这恰恰是他目前最想做却又无法做到的。或许，由汐月这个“女子”去接近她，真的能让她放松一些？
　　尽管心底有一丝莫名的排斥，但权衡之下，离烬并未出声反对，算是默许。
　　沐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冷笑更甚。汐月仙子，这位看似温柔和善的天界神女，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玉石，光滑完美，却透着一股子凉意。她主动要求留下，绝不仅仅是“帮忙”和“宽慰”那么简单。她那看似关切的眼神深处，隐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与……贪婪。
　　但他同样无法直接拒绝。拒绝离烬已是不能，再拒绝一位主动提出帮忙的“热心”神女，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反而显得百花谷心虚或有不可告人之秘。
　　“仙子慈悲心肠，思虑周全，小仙感激不尽。”沐风对着汐月同样拱手一礼，语气温和却带着淡淡的疏离，“既有帝君与仙子出手，想必那潜藏的魔患定能早日肃清。云芷师妹那里，也有劳仙子费心了。”
　　交易，或者说，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在这种各怀鬼胎的氛围中，达成了。
　　离烬获得了留在百花谷的“正当”理由，可以就近看守他的目标。汐月也如愿以偿地留了下来，获得了实施计划的时间与空间。而沐风，则被迫接受了这两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盘踞于家中的现实，换取了暂时的、脆弱的和平。
　　“既如此，便请沐风医仙为本君与汐月安排住处。”离烬语气淡漠，仿佛只是下达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命令，“清查魔踪期间，本君需静心推演，若无必要，勿要扰我清修。”
　　他最后一句，意有所指。既是对谷中弟子所说，也是对沐风的警告——不要试图用琐事来干扰他，他的目标很明确，但暂时，他会遵守“规矩”，维持这个“调查”的表象。
　　沐风点头，唤来一名较为沉稳的年长弟子：“清源，带帝君与仙子去清幽阁歇息。”那是谷中最好也最独立的客舍，环境清幽，设施齐全，更重要的是，它远离普通弟子居所，也……离云芷的小院有相当一段距离。
　　离烬的目光扫过那条通往更深处的、被花木掩映的小径，金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显然对这个安排不甚满意。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转身，随着那名战战兢兢名为清源的弟子离去。玄色的衣袍在百花丛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度，与周围的柔美格格不入。
　　汐月对着沐风再次盈盈一拜，笑容温婉得无懈可击：“有劳医仙费心安排了。”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离烬离去的方向，这才脚步轻快地跟上，裙裾飘飞，姿态优雅。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小径尽头，沐风站在原地，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褪去，只剩下深深的凝重。
　　阳光正好，花香愈浓，但这片曾经的世外桃源，已然被无形的阴霾笼罩。离烬的滞留，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之下，暗流汹涌。而汐月的主动留下，更像是一条悄然潜入的毒蛇，色彩斑斓，却吐着致命的信子，不知何时会露出獠牙。
　　他知道，暂时的平静只是假象。调查魔踪是假，离烬那双冰冷而偏执的眼睛，从未离开过云芷的方向。而汐月……她那双看似温柔的眼眸深处，隐藏的东西或许更加危险。
　　沐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锐利。无论来者何人，有何目的，他既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这百花谷，绝不容任何人肆意妄为，惊扰她半分安宁。
　　他转身，步伐沉稳地再次走向云芷的小院。他需要守着她，在她彻底醒来，不得不面对这骤变的一切之前。
　　而在前往客舍“清幽阁”的路上，汐月稍稍落后离烬一步，看着他冰冷挺拔、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屑一顾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诡计得逞的微妙弧度。
　　留下，只是第一步。
　　她的指尖悄然滑过袖中一枚隐藏的、散发着极淡魔气的黑色晶石。那晶石微微发热，似乎与远处某种力量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魔踪？”她心下冷笑，眼底掠过一丝兴奋的光芒，“自然会有的……而且，会越来越清晰。离烬哥哥，你可要好好‘调查’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