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话》云起有你

26、“我找到工作了！在泉州！”

　　傍晚的霞光斜斜地淌进老式砖瓦房的窗棂，把八仙桌上的搪瓷碗映得发亮。林秀琴正佝偻着腰往灶膛里添柴，火苗 “噼啪” 舔着铁锅，蒸腾的水汽裹着芥菜粥的清香漫出厨房，飘到院子里。院门口的老龙眼树叶子被风拂得轻响，像是在应和屋里收音机里咿呀的闽南语歌仔戏。
　　“妈，我回来啦！”
　　清脆的喊声划破暮色，林秀琴手一抖，柴禾掉在地上。她直起身，围裙擦着手往门口跑，就看见大女儿陈慧提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站在夕阳里笑，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眼里亮得像盛了星星。
　　“阿慧？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这两天去广州面试吗？” 林秀琴快步迎上去，伸手想接女儿的包，指尖触到帆布包的带子，才发现女儿瘦了些，眼窝底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想来是这阵子找工作熬的。
　　陈慧躲开妈妈的手，把包往肩上提了提，往屋里走：“不去广州了呀。”
　　“不去了？” 跟在后面的陈父从堂屋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没编完的竹篮，“那工作不是挺好的吗？大厂，工资也高，你之前不是盼了好久？”
　　陈慧把帆布包放在八仙桌旁，拉过一把竹椅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才抹了抹嘴，抬起头时，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爸，妈，我找到工作了！在泉州！”
　　“泉州？” 老两口异口同声地惊呼。
　　林秀琴连忙蹲在女儿身边，拉着她的手反复摩挲：“泉州哪里呀？做什么的？离家里远不远？工资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涌出来，眼里满是担忧和急切。
　　陈慧拍了拍妈妈的手背，放缓了语速：“在丰泽区的一家贸易公司，做文员。离咱们家坐客运车也就一个半小时，周末就能回来。工资比广州那家少一点，但包吃住，还交社保，挺好的。”
　　陈父放下手里的竹篾，走到桌边坐下，点燃了一支旱烟，烟雾缭绕里，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泉州好，泉州近。” 他吸了一口烟，声音带着点沙哑，“你妈这阵子总念叨，说广州太远了，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想回来都难。”
　　林秀琴眼眶一红，别过脸去抹了抹眼角：“我不是不让你去大城市，就是…… 就是你长这么大，从来没离我们这么远过。” 她还记得陈慧小时候，跟着村里的小伙伴去山上采野果，晚回来半个时辰，她就站在村口的老榕树下哭，生怕女儿出什么意外。如今女儿要去千里之外的广州，她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女儿吃得惯不惯，住得安不安心。
　　陈慧看着妈妈泛红的眼眶，心里也酸酸的。其实广州那家公司的 offer，她上周就收到了。HR 打电话来的时候，她正在出租屋里整理简历，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那是她大学毕业以来，投的几十家公司里，最心仪的一家。薪资待遇好，发展前景广，身边的同学都羡慕她。她本来已经买好了去广州的火车票，收拾好了行李，可前晚给家里打电话，听见妈妈咳嗽的声音，又听见爸爸在旁边低声说 “让她安心去，别告诉她我腰又疼了”，她心里忽然就犹豫了。
　　那晚她一夜没睡，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光，想起小时候爸爸背着她去镇上看病，妈妈在灯下给她缝补衣裳，想起每次放假回家，爸妈都会提前买好她爱吃的海鲜，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她忽然就明白了，比起所谓的 “大好前程”，她更舍不得的，是爸妈日渐苍老的容颜，是家里这份踏实温暖的烟火气。
　　“我不想离你们太远。” 陈慧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广州是好，可我一想到一年只能回来一两次，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泉州离得近，我想你们了，随时都能回来看看。”
　　林秀琴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女儿，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打湿了陈慧的衣领：“好，好，不远就好。妈不求你赚多少钱，只求你平平安安的，能常回家看看。”
　　陈父在一旁默默抽着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但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他掐灭烟头，站起身：“我去杀只鸡，今晚给你庆祝庆祝。”
　　晚饭桌上，鸡汤的香气氤氲。陈慧给爸妈夹着鸡腿，絮絮叨叨地讲着找工作的经过。其实泉州这份工作，是她临时决定投的。那天挂了家里的电话，她就退了去广州的火车票，在招聘网站上筛选泉州的岗位。这家贸易公司的文员职位，要求不算高，她投了简历第二天就收到了面试通知。
　　面试那天，她起了个大早，坐最早一班客运车去泉州。车子驶进市区的时候，她看着窗外熟悉的闽南红砖古厝，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乡音，心里忽然就踏实了。面试她的是人事部的张姐，一个说话温温柔柔的闽南女人，问的问题都很实在，没有太多弯弯绕绕。张姐说，公司规模不算大，但氛围很好，同事大多是本地人，也好相处。
　　“张姐还说，让我下周一就去入职呢。” 陈慧咬了一口鸡腿，眼睛亮晶晶的，“办公室在写字楼里，有空调，还有独立的茶水间，挺好的。”
　　林秀琴听得频频点头，不停往女儿碗里夹菜：“好，好，上班别太累了，按时吃饭，别像在学校里那样凑活。”
　　“知道啦妈，” 陈慧笑着应着，心里却悄悄泛起一丝忐忑。她学的是行政管理专业，虽然文员工作对口，但毕竟是第一次正式上班，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职场生活，不知道同事好不好相处，更不知道这份 “离家近” 的工作，自己到底能不能喜欢。
　　周末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周一。陈慧起了个大早，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对着镜子梳了个利落的马尾。林秀琴早早煮好了面线糊，卧了两个荷包蛋，看着女儿吃完，又絮絮叨叨叮嘱了半天：“到了公司要听话，多做事少说话，跟同事好好相处……”
　　“妈，我都知道啦。” 陈慧笑着抱了抱妈妈，“我走啦，周末回来。”
　　客运车一路颠簸，陈慧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从老家到泉州丰泽区，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她却觉得格外漫长。心里既有对新工作的期待，又有莫名的紧张。她拿出手机，翻出张姐发的公司地址，反复确认着，生怕自己走错路。
　　到公司楼下的时候，才八点半。写字楼不算太高，一共十二层，公司在八楼。陈慧深吸一口气，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前台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看见她进来，笑着问：“请问你是？”
　　“我是今天来入职的文员，陈慧。”
　　“哦，陈慧姐是吧！张姐跟我说过了，你跟我来。” 小姑娘热情地领着她往里走，“我叫李萌萌，也是文员，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啦。”
　　李萌萌性格活泼，一路上叽叽喳喳地给她介绍公司的情况。公司叫 “泉州盛通贸易有限公司”，主要做闽南特产的进出口生意，员工不算多，加上她一共二十多个人。办公室是开放式的，摆着十几张办公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显得明亮又干净。
　　张姐很快就过来了，给她办理了入职手续，又领着她认识了其他同事。大家都很热情，笑着跟她打招呼，有人还给她递了水果，让她觉得心里暖暖的。张姐把她安排在李萌萌旁边的空位上，递给她一台笔记本电脑：“这是你的办公电脑，基本的办公软件都装好了。你先熟悉一下公司的规章制度和业务流程，有不懂的就问萌萌，或者问我。”
　　“好的，谢谢张姐。” 陈慧接过电脑，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陈慧都在熟悉工作。她的主要工作是整理文件、录入数据、收发快递、协助其他部门做一些杂事。工作不算难，但很繁琐，需要足够的耐心和细心。刚开始的时候，她总是出错，比如录入数据的时候输错数字，整理文件的时候放错文件夹，甚至连打印机都不太会用。
　　有一次，她帮销售部的王哥打印合同，因为没注意设置，把 A4 纸打成了 A3，还漏打了最后两页。王哥拿到合同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好看：“小陈，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份合同下午就要给客户，现在重新打印来不及了。”
　　陈慧脸一下子红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心里又着急又委屈：“对不起王哥，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马上重新打。”
　　“算了算了，” 王哥叹了口气，接过她手里的打印机，“我来吧，你下次注意点。”
　　陈慧站在一旁，看着王哥熟练地操作打印机，心里特别难受。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李萌萌看出了她的低落，悄悄递过来一颗糖：“慧姐，别难过啦，刚开始都这样。我刚来的时候，还把客户的地址写错了，害得快递寄丢了，被张姐说了一顿呢。”
　　“可是我总出错，会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陈慧小声说。
　　“不会的，” 李萌萌拍了拍她的肩膀，“谁都有新手期呀。你已经很努力了，每天都最早来最晚走，慢慢就熟练了。”
　　李萌萌的安慰让陈慧心里稍微好受了点。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熟悉工作，不能再出错了。从那以后，她每天提前半小时到公司，把当天要做的事情列成清单，遇到不懂的就主动问李萌萌和张姐。晚上下班回家，她还会在网上看一些办公软件的教程，反复练习。
　　慢慢地，陈慧的工作越来越熟练，出错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开始能独立完成一些任务，比如整理好的文件分类清晰，录入的数据准确无误，收发快递也安排得井井有条。王哥后来还特意跟她说：“小陈，进步挺快的嘛，现在做事越来越靠谱了。”
　　听到同事的认可，陈慧心里甜甜的。她发现，这份看似普通的文员工作，其实也有很多乐趣。比如整理文件的时候，她会看到很多关于闽南特产的资料，了解到铁观音的种植工艺、德化陶瓷的历史渊源，这些都是她以前不知道的；比如协助销售部跟进客户的时候，她会听到同事们用流利的英语和客户沟通，心里既羡慕又佩服，也悄悄下定决心要学好英语；再比如，午休的时候，同事们会分享自己带的闽南特色小吃，土笋冻、润饼菜、蒜蓉枝，让她大饱口福。
　　公司的氛围也确实像张姐说的那样好。大家相处得很融洽，没有复杂的办公室斗争。张姐虽然是领导，但一点架子都没有，总是耐心地指导她；李萌萌就像个小太阳，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总能感染身边的人；还有财务部的陈姐，知道她是新人，经常会提醒她一些工作上的注意事项。
　　周五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张姐把陈慧叫到办公室：“小陈，这一周的工作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陈慧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挺适应的，谢谢张姐和同事们的照顾。我觉得这份工作挺有意思的。”
　　“适应就好，” 张姐笑着说，“你很踏实，学习能力也强，好好干。下周一我们要去晋江的工厂考察，你也一起去吧，多了解一下我们的产品。”
　　“真的吗？太好了！” 陈慧眼睛一亮，心里充满了期待。她还从来没去过晋江的工厂，很想看看那些闽南特产是怎么生产出来的。
　　下班的时候，李萌萌挽着她的胳膊，笑着说：“慧姐，周末要不要一起去西街逛逛？西街的肉粽超好吃，还有开元寺的樱花，现在正好开得旺呢。”
　　“好呀！” 陈慧欣然答应。
　　走出写字楼，夕阳正好。泉州的傍晚，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食物的香气，街边的店铺亮起了暖黄的灯光，耳边是熟悉的闽南乡音，偶尔还能听到小贩的吆喝声。陈慧看着眼前热闹又亲切的景象，心里忽然觉得无比踏实。
　　她拿出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我下班啦，这个周末不回去了，跟同事去西街逛逛。”
　　“好呀，” 电话那头，林秀琴的声音带着笑意，“注意安全，多拍点照片给妈看看。”
　　“知道啦！” 挂了电话，陈慧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想起刚入职时的忐忑和不安，想起自己曾经对广州的向往，忽然觉得，选择泉州，选择这份离家近的工作，或许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只是，这份看似顺利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