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赢》千山鸟飞

14、第 14 章

　　闻初打完饭，目光在食堂里搜寻。
　　之前，他经常看到宋悠然和别人一起坐在靠窗的位置吃饭。
　　找到了！
　　闻初端着餐盘走过去，“然然。”
　　“噗！”
　　宋悠然一口热汤喷出来，坐在对面的杨序抹了把脸，目光越过宋悠然的肩膀落到后面的一反常态的闻初身上。
　　不是冷酷的小哥哥么？
　　干什么说叠词？
　　杨序看向宋悠然的目光变得深沉，他想起开学初带宋悠然去教室找闻初，宋悠然没等闻初出来就跑了；还想起自己情窦初开跟宋悠然说的那些少男心事，宋悠然一脸讽刺地让他别做梦了……
　　他们居然是认识的？
　　不，这种程度的熟稔肯定不只是单纯地认识！
　　闻初把自己盘子里的鸡腿夹给宋悠然：“然然，多吃一点。”
　　啊啊！
　　杨序双手握拳，好气哦！
　　他第一次觉得闻初的存在让他难以忍受，午饭一结束，他就带着宋悠然去了操场后面的小树林。
　　一路拽着宋悠然的手臂，他心想，宋悠然胳膊太结实了，一拳能打他两个，他怎么拼？
　　他忧伤地看着插他两刀的好友：“为什么？”
　　既然不能硬来，他决定智取，打感情牌。
　　好友还是那个好友，癞蛤蟆里的仙鹤，武大郎里的王子，他靠在树干上问：“你发什么癫？”
　　骂起人来都比别的男生有味道。
　　杨序痛苦地咬住拳头：“呜呜，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学长的那个秘密恋人。”
　　小半个学期接触下来，他就没看过闻初对别人“和颜悦色”过。
　　宋悠然摇头：“你真是没救了。”
　　杨序双颊腾起恼怒的红，挺起胸膛声嘶力竭地吼：“我告诉你，你别得意，我是不会放弃学长的！”
　　宋悠然对着杨序愤而离去的背影啧一声：“脑子有毛病。”
　　对此毫不知情的闻初在晚上洗过澡，把身上弄得香喷喷的，尤其是头发。
　　宋悠然吸一吸鼻子：“你擦了什么？”
　　“精油，网友推荐的，说是对头发好。”闻初把脑袋凑过去，“你要不要摸一下？”
　　宋悠然放下手机，指尖穿过柔韧的发丝。
　　闻初趁机把脑袋枕到他的大腿上，再双手圈住他的腰。
　　“舅舅，好舒服。”
　　宋悠然赞同：“是很舒服。”发丝柔软蓬松，触感像羽毛。
　　室内暖气足，闻初穿了一件米色的法兰绒睡衣，像一条蜷在沙发上的大狗。
　　不一会儿，大狗闭上眼。
　　宋悠然手指拨开闻初额间的发，打开摄像头，屏幕里出现一张恬静的睡颜。
　　闻初张嘴睡觉的模样忒傻，宋悠然笑过以后，返回相册查看照片，忽然觉得莫名拍照的自己更傻。
　　想了想，悬在删除键上的手指还是移开了。
　　这么丑的照片将来可以用来当作把柄。
　　闻初做了一个梦。
　　梦里，异域风情的美女站在圆形的舞台上跳舞，衣袖翻飞，细瘦的腰肢在玛瑙彩珠间若隐若现，她一边跳舞，身上的舞裙一边往下掉……
　　闻初把脸埋进枕头里，然后腰上挨了一脚。
　　他从地上坐起来，滚烫的脸颊扑进沙发靠枕里。
　　宋悠然把靠枕从闻初脸下解救出来：“再哼哼唧唧，我揍你了！”
　　闻初闭着眼说：“我、我尿裤子了。”
　　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尿裤子？
　　宋悠然掀起闻初的衣摆，□□是干的，手摸进去，脸色一僵：“你梦到什么了？”
　　闻初：“……”
　　宋悠然拿出手：“别说，我不想听！”
　　指着浴室说：“滚去换衣服！”
　　闻初收拾好出来，宋悠然已经不在房间里，掉在地上的靠枕上印着一个明晃晃的鞋印。
　　大概宋悠然想踩的是闻初的脸。
　　接下来的几天，宋悠然严格拒绝闻初的靠近，就算闻初洗完头发也不行。
　　过惯了好日子的闻初觉得浑身难受极了，失去了亲人的拥抱和爱抚，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饱受虱子的啃咬。
　　他在宋悠然的房门外徘徊，像一个在沙漠里濒临渴死的孤独旅人。
　　拥有一大片绿洲的宋悠然把他赶走，并且又开始在学校里不认识他。
　　哗！
　　浴缸里的水漫出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头发在水里像海藻一样漂浮。
　　温暖的水包裹住全身，像是躺在温暖的怀抱。
　　可是浴缸的空间有限，水的浮力不够，手脚也施展不开，如果不是天太冷，楼顶的泳池会更好。
　　他钻出水面，把湿透的头发捋到脑后，双臂在水中舒展，拥抱，一次又一次，徒劳无功；
　　如果不改变水的形态，水无法被人拥抱。
　　翌日早上，闻初迟迟不下楼，宋悠然冲到楼上，一脚踹开闻初的卧室，床上裹着被子的蝉蛹还在呼呼大睡。
　　宋悠然一把扯开被子丢到地上：“懒猪，快起床！”
　　闻初懵懵懂懂坐起来，眼睛睁了半天睁不开：“舅舅，咳咳，你好早呀！”
　　宋悠然伸手盖住闻初的额头，眉心紧皱：“你发热了？”
　　烧晕了脑袋的闻初，反应全凭本能，宋悠然的手心碰到他的额头，就跟蜂蜜碰上了蚂蚁，裂了缝的鸡蛋碰上了苍蝇，甩都甩不掉。
　　闻初抓住宋悠然的手往自己脸上贴：“舅舅，你手好冰，好舒服。”
　　宋悠然一个人坐车去学校，一个人坐车回别墅。
　　闻初病了两天。
　　头一天，他在宋悠然房门口咳咳咳不停，宋悠然把他赶走，没过五分钟，他回去接着咳，宋悠然暴跳如雷，把他抓进房间用毯子裹住丢到沙发上；
　　第二天，他在宋悠然写作业的时候给主播发打赏，被宋悠然听到，宋悠然查看完他的手机消费记录后，把他留在卧室里教训了一整夜。
　　闻初病好之后，回到房间，想着要不要再去浴缸里躺一躺。
　　他不喜欢生病，但如果生病能让他继续留在宋悠然身边，他可以每天生病。
　　房门被推开，宋悠然虎着脸出现在门口：“你面子大得很嘛，还要我来请！”
　　他眨眨眼睛，光脚跳下沙发，“不用请不用请！”就要跟宋悠然走，被宋悠然一脚踹开：“穿鞋！”
　　穿上拖鞋，亦步亦趋跟在宋悠然身后，他嘴里发出“哈、哈、哈”的气音。
　　音量很小，但宋悠然还是听到了，回头瞪他：“你在干什么？”
　　他赶紧摇头。
　　宋悠然威胁：“再哼哼唧唧发出声音，我一定揍扁你！”
　　除了掐脖子那一次，宋悠然没有真正打过他，每次都是扇他的头发，可是头发又不会疼，虽然掐脸很疼，但宋兰也经常掐他的脸，所以宋悠然的暴力一点都不可怕。
　　他想好啦，在宋悠然成家之前，他要一直跟着他。
　　宋悠然在三十岁之前都不要结婚，这样宋悠然就还可以陪他很久很久。
　　外公说合作中最好的结局是双赢。
　　他会尽力满足宋悠然的愿望，也希望宋悠然能帮他达成所愿。
　　他希望他们之间没有输家。
　　宋悠然在书桌抽屉里藏了一枚小金锁，一开始闻初并不知道。
　　有一次，闻初半夜醒来，发现旁边的枕头空了，通往客厅的门底下漏出微弱的光。
　　他光脚走到门后，轻轻打开房门，透过细小的缝隙看到坐在书桌后面的宋悠然，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金灿灿的小东西。
　　闻初在宋悠然把金色的小物件放进桌上的锦盒时，悄悄关上房门回到床上。
　　此后，每天半夜，宋悠然都会起床去到客厅，独自坐在书桌后面把玩那金色的小物件。
　　它到底是个什么？
　　为什么宋悠然那么喜欢它？
　　闻初趁宋悠然去补习班不在别墅，尝试打开抽屉，却发现抽屉上了锁。
　　当天晚上，宋悠然再从床上离开，闻初立即竖起耳朵，听到床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翌日，闻初在床头柜里找到钥匙。
　　金色的链子从闻初指间垂下，链子尽头刻着福字的金锁在空中摇晃。
　　居然是一枚长命锁。
　　闻初将金锁收回锦盒，关上抽屉，再把钥匙放到原位。
　　他当然想知道宋悠然的秘密，但不想因此惊动宋悠然。
　　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A市某家医院的产房里响起新生儿的啼哭声。
　　闻初再打开抽屉，发现小金锁不见了。
　　宋悠然一觉睡到天亮，旁边枕头上的闻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漆黑的眼珠幽幽地盯着他。
　　宋悠然伸手去揉那毛茸茸的脑袋，没两分钟，闻初闭眼，靠着宋悠然的肩膀沉沉睡去。
　　谢雪柔突然来到别墅。
　　时间还很早，宋悠然盘腿坐在沙发上整理网店的商品，听到敲门声，他穿上拖鞋去开门。
　　谢雪柔微微仰头，多日不见的宋悠然像一棵大树遮挡了门口所有的光。
　　“妈妈，你怎么来了？”
　　宋悠然表情平静，声音和缓，话里没有讽刺，他是单纯因为谢雪柔的到访感到疑惑。
　　谢雪柔的目光难掩惊讶：“来看看你。”
　　宋悠然变了，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他黑了，瘦了，浑身焕发出蓬勃的朝气，那个跪在她脚边痛哭流涕的孱弱少年彻底消失不见了。
　　“妈妈，喝水吧。”
　　宋悠然放下茶杯，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瓷杯口升起氤氲的白雾，谢雪柔发现矮桌上的棋盘不见了，替换成一个初见雏形的机器人模型。
　　宋悠然什么时候开始玩模型了？
　　她想起宋悠然委托司机转交给她的长命锁，轻轻地叹气：“悠然，你想去看看他吗？”
　　谢雪柔口中的“他”是谁，宋悠然瞬间明白，他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问：“你想我去吗？”
　　窗外大雪纷飞，暖融融的空气在玻璃上蒸出大片水汽。
　　谢雪柔神态柔和：“我不会再逼你。”
　　曾经，她想要的，她会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去取得；她越是这样做，她所失去的越多。
　　那些握在手心里的沙越来越少，她终于明白，想要拥有，就必须懂得放手。
　　新生命的出现，给她的世界带来了光和色彩。她想，人的成功可以有很多种，她也可以尝试着去做一个幸福小孩的母亲。
　　她没有等到宋悠然的回答。宋悠然突然皱眉，眼神不悦地怒瞪她。
　　她纳闷：“怎么了？”
　　“没什么。”宋悠然收敛表情，“现在走吗？”
　　她说：“早点出发，晚了恐怕要堵车。”
　　宋悠然便站起来说：“妈妈，我要换衣服，你去楼下等我吧。”
　　谢雪柔答应了，跟着站起来，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再次看向身边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宋悠然，想要说点什么，目光一不小心瞥到卧室的门——
　　谢雪柔的心几乎从嗓子眼蹦出来，门缝里露着一只眼睛。
　　哪怕谢雪柔镇定惯了，也不禁面如土色：“悠然，你房间里有人？”
　　宋悠然在心里怒骂，回头瞪一眼门后的人，告诉谢雪柔：“是闻初。”
　　闻初听见自己的名字，快速拉开房门，心情愉悦地同谢雪柔打招呼：“谢秘书，早上好。”
　　他大概刚起床，头发凌乱，带点的弧度的发尾弯曲卷翘挂在耳朵两边，乌发亮泽，便显得两颊的皮肤更是苍白，但眸光晶亮，灿若星辰。
　　如果说宋悠然的改变是小树长成大树，那闻初的改变则是白杨变成了垂柳，品种都不一样了。
　　这种年纪的少年大都身材纤瘦，稍微中性一点的打扮，便难以区分性别。
　　宋悠然把谢雪柔送到门外：“妈妈，我一会就下来。”
　　关上门，宋悠然用力把闻初推进卧室。
　　“谁让你出来的？”
　　闻初摔在床尾的长凳上，扭头看宋悠然换衣服，不答反问：“你要出去吗？”
　　“你不都听到了吗？”
　　“我只听到一点点。”闻初从长凳翻上床，爬到床边，伸手勾住宋悠然刚套到身上的卫衣。
　　“舅舅，你要去看谁呀？”
　　宋悠然扯开闻初的手：“关你屁事！”
　　拿起外套，转身俯视趴在床边的闻初：“不准看直播，不准打赏，听到吗？”
　　闻初垂下脑袋：“哦。”
　　宋悠然在他乱蓬蓬的头发上揉一把：“别想蒙混过关，我回来要检查的。”
　　闻初仰起脸：“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悠然没理他，打开门，听到身后锲而不舍地追问：“我要等你多久呀？”
　　“没人让你等。”
　　宋悠然嗤笑，大步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