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雨夜微光 ...
-
深渊同盟第十章:雨夜微光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打在两人身上,冲刷着彭乐脸上的烟灰和沈龙肩上不断渗出的、被稀释成淡粉色的血水。后巷狭窄而泥泞,堆满废弃物,散发着一股腐败的酸臭。
身后的印刷厂车间火光冲天,将雨夜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爆炸的余波和追兵的吼叫被雨水和距离模糊,却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彭乐几乎是用拖拽的方式,架着意识模糊、脚步踉跄的沈龙,在迷宫般的后巷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肺部如同火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和雨水的冰冷。沈龙的体重大部分压在他身上,伤口的剧痛和持续的高烧让沈龙几乎失去了自主行动的能力。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彭乐不知道方向,只凭本能朝着更黑暗、更偏僻的地方钻。他踢翻了一个垃圾桶,制造噪音和障碍,希望能稍微延缓可能的追击。
在一个堆满废弃建材的死角,彭乐猛地将沈龙塞进一个半塌的帆布棚下,自己则紧贴着潮湿冰冷的砖墙,剧烈喘息,侧耳倾听。
除了雨声和远处模糊的消防车警笛,暂时没有迫近的脚步声。
暂时安全了……也许只有几分钟。
他滑坐到沈龙身边,检查他的状况。沈龙双目紧闭,呼吸急促而浅,脸色在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映照下,白得吓人。雨水顺着他滚烫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汗。刚刚的亡命奔逃显然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也加剧了伤势。
彭乐撕开沈龙肩上湿透的绷带,心猛地一沉。伤口再次崩裂,边缘被雨水泡得发白外翻,红肿得可怕,感染显然在加剧。再这样下去,不需要追兵,沈龙自己就会死于败血症或休克。
必须立刻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口,否则……
他的目光绝望地扫过这条散发着霉臭的死巷。垃圾,废弃物,破碎的砖瓦……没有任何希望。
就在这时,巷子口对面,一扇极其不起眼的、低矮的小门上方,一盏老旧的白炽灯忽然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在雨幕中撑开一小圈模糊的光晕。
灯下挂着一块几乎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字迹的木牌,但彭乐依稀辨认出了那个模糊的图案——一个褪色的红十字。
一家私人诊所?或者是……兽医站?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彭乐再次架起沈龙,用尽最后力气,跌跌撞撞地冲过小巷,来到那扇低矮的木门前。没有门铃,他只能用拳头用力砸门。
砰!砰!砰!
“开门!救命!请开开门!”他的声音在雨声中嘶哑而急切。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彭乐的心沉了下去。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用身体撞门的时候,门内传来一道窸窣的链条声响,接着是锁舌转动的声音。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张布满皱纹、写满警惕和疲惫的老妇人的脸露了出来,眼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锐利而谨慎。她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灰白,裹着一件旧毛衣。
“什么事?”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目光快速扫过门外两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男人,尤其在沈龙血迹斑斑的肩膀和苍白如纸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微微一凝。
“我朋友……受了重伤!感染,发高烧!求求您,救救他!我们需要帮助!”彭乐急促地哀求,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而无害,尽管他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老妇人沉默地审视着他们,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彭乐紧握的拳头(他曾下意识握拳),沈龙不自然的伤势,以及他们身后雨夜中远处隐约的火光。她显然知道刚才的爆炸。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
彭乐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耳中奔流的声音。如果她拒绝,如果她报警……
老妇人深深地看了彭乐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警惕,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终于,她侧身让开了门口,声音依旧平淡:“把他扶进来。轻点。”
巨大的 relief(解脱感)瞬间冲垮了彭乐的紧张,他几乎软倒。他连声道谢,小心翼翼地架着沈龙,挤进了那扇窄门。
门在他们身后迅速关上,链条再次咔哒一声锁好。
门内是一个狭小、拥挤但异常整洁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草药和旧书籍混合的味道。一排靠墙的玻璃药柜里摆满了各种药品和器械,虽然老旧,但擦拭得干干净净。一张铺着白色无菌垫的治疗床摆在中央。这里更像是一个极其私人的、过时但功能完备的小型医疗站。
“把他放到床上。小心他的肩膀。”老妇人指挥着,语气不容置疑,已然进入了医生的角色。她走到水槽边,快速而用力地清洗双手,戴上无菌手套。
彭乐依言轻轻放下沈龙。老妇人走上前,动作熟练地剪开沈龙湿透的衣物,检查伤口。当她看到那狰狞的枪伤和严重感染的情况时,花白的眉毛紧紧皱起,但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枪伤。感染很严重。你们惹的麻烦不小。”她头也不抬,语气平静地陈述,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好。她拿起消毒液,开始仔细清创。
彭乐的心又提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摸向身后隐藏的手枪。
“放心,”老妇人似乎背后长眼,淡淡地说,“我这儿只管救人,不管闲事。活了这么大年纪,我只信我眼睛看到的。”她顿了顿,用镊子小心地处理伤口,“我看到的是一个快死的人,和另一个拼了命想救他的人。这就够了。”
彭乐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警惕并未完全消失。他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位神秘的老妇人以惊人的效率和冷静处理着可怕的伤口。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沉稳和精准,远超普通社区医生的水准。
清创,重新缝合,敷上特制的药膏(散发着浓重的草药味),注射大剂量的广谱抗生素和退烧针……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
期间,沈龙在剧痛中短暂清醒片刻,模糊的视线扫过老妇人和彭乐,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被虚弱和药物拖入昏睡。
“暂时稳定了。”老妇人终于直起身,摘下手套,擦了擦额角的汗,“但今晚是关键。感染太深,发烧会反复。需要有人时刻看着,物理降温,一旦情况恶化……”她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谢谢您……真的……”彭乐声音干涩,由衷地道谢,“我们不会连累您,天一亮,情况稍稳我们就走。”
老妇人摆摆手,走到一个小炉子旁,开始烧水。“我这儿偶尔会来些‘不方便’去医院的客人。习惯了。”她拿出两个搪瓷杯,放入茶叶,“喝点热茶,你也需要休息。你的眼神看起来像随时会倒下。”
热水冲入杯中,茶叶舒展,散发出温暖的香气。在这弥漫着药味和血腥味的斗室里,这简单的举动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鼻酸的安宁。
彭乐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入他冰冷颤抖的手掌。他望着床上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的沈龙,又看向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夜。
追兵或许仍在暗处搜寻,未来的路途遍布荆棘,但在此刻,在这间破旧诊所的微弱灯光下,他们仿佛偷得了一段珍贵的喘息。
微光虽弱,却足以刺破最深的雨夜,照亮一线生机。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