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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做得最多吃得最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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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月瞧着陶婆子鬓边的白发,暗道人不可貌相,陶婆子瞧着得有五十了,这样的年纪竟能得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儿,也是不容易。
要知道,徐月如今可是扎着丫髻,头发枯黄,七八岁上的毛丫头。
至于这干亲,都不用多想,徐月便知今日这一遭必定是冲着她的月钱来的。
还有两日就要发月钱了,徐月找同房打听过,如她这般刚进府打杂的,一月的月钱有三百文。
小丫头们经事少,常在银钱上吃亏。
有次她听同房的大丫头们说,原先三房管浆洗衣裳的周妈妈,惯爱认手下的小丫头作女儿,好找她们借钱使。
这周妈妈还是三房高娘子的陪房嘞,认了女儿,借了钱,却从不说何时还钱,日子一长,名声极臭。
后来教高娘子知晓了这事,高娘子也气性大,命人打了她二十戒尺,又赶出了府,现在也不知在哪混口饭吃。
徐月看着眼前的陶婆子,心里冷笑,面上做出一副高兴样子,道:“妈妈竟看得上我作女儿,我只觉得高兴,自打到这府里来,旁的姐姐们说话做事都有个伴,就我一个单在这里,夜里想起爹娘兄弟来,只想哭。”说着就要抹泪。
“我的儿,你哭得我心都疼了,往后你也是有干娘的人,再不用看着旁人亲热欢喜。”陶婆子见有机可乘,忙一口一个心肝肉地叫着,又是给徐月擦泪,又是说好话哄着。
徐月刚才也没有真哭,而那些爹娘兄弟的话自然也都是假的,她连是谁把自己卖进牙行的都不知道,上辈子的爹妈倒还记得,只不过她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与父母的感情着实不深。
徐月又想到了爷爷奶奶,小时候家里常有肉吃,她还以为自己家里富裕,后来才知道爷爷奶奶吃午饭时天天馒头咸菜,就为了她晚上能吃上一口好的。
此时徐月是真想二老了,鼻酸泪涌,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倒把那陶婆子吓了一跳。若是叫大厨房其他人知道了,可不好办。
她陶婆子要认这干亲,自然是为利,想着能搜刮走徐月的月钱。可自三房周妈妈那事一出,
明公正道的认干女儿不光要请吃酒,还不能捞狠了,否则传出去影响名声不说,若是被卖出去可就得不偿失。
陶婆子本是想和徐月作这暗地里的娘和女儿,一是徐月人小经事少,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二是徐月跟着她做事,若常哄着,这月钱许就能长久地得下去。
眼见徐月的眼泪止不住,陶婆子拿软话好生哄着,又道,“我的儿,快别伤心了,一会儿眼睛哭肿了,要挨张管事骂的。”
好歹教徐月止住了眼泪,二人不多会儿,就回了大厨房。
大厨房里,徐月踩着板凳切菜,翠姐拿着刀破鱼,陶婆子则在揉面,往常这揉面的差事是归孙大娘的,不知为何,孙大娘今日没来上差,好在陶婆子也会揉面,张管事便教她顶了差事。
张管事此时正斩着一只已杀好,又脱了毛的鸡,今日灶上有三个肉菜,一道杂菜炖鱼,一道白菜炖猪肉,一道酱油烧鸡。
这些菜是给大房几个体面下人开小灶用的。当然,不能每日都吃得这般好,用来开小灶的钱是那些妈妈姐姐们自己凑的,托张管事收拾了给她们吃,张管事能从这里面得利,在灶上还能偷吃两块肉,她倒是乐在其中。
“张嫂子,咱们今日晚食吃什么。”一个穿暗红细布袄,腰缠葱绿手巾,削肩膀,体态风流的丫头溜到张管事这边来,见这边又是斩鸡又是破鱼的,馋的不行。
“白菜萝卜炖豆腐。”张管事瞥她一眼,爱答不理的,这丫头唤荞儿,不过是和自己一起当过几年粗使,倒像是有了什么不得了的情分似的,当着旁人面也不叫声管事,总是嫂子嫂子地喊,真是不像话。
那荞儿可不清楚这里头的帐,面色发苦道:“又是素菜,张嫂子,不是我说,咱也不是要天天吃肉,可没日夜地吃这些个萝卜白菜,谁能抗的住啊。”
“大娘子每月给的菜钱都是有数的,你若不信,去外头行市看看,如今外头是菜也贵,肉也贵,米价更是要上天了,我也变不出钱来。”听荞儿这样说,张管事面上心里都不欢喜,口气也冲。
荞儿人不机灵,口里仍然抱怨个不停,她是太夫人陪房黎嬷嬷的侄孙女,要是会看人脸色,也不至于在这大厨房一混就是好几年。
“以前夫人在的时候,哪至于这样,外头又不是只今年遭了灾。”荞儿骂骂咧咧的,嘴上没个遮拦。这便是在说李大娘子小气,连肉都不舍得给下人吃。
这话叫人听去了可了不得,张管事忙喝住了荞儿的话头,眯起一双三角眼偷看四方,见周围没人注意,这才放心,又低声的骂了这荞儿几句,二人拌起嘴来。
一旁的徐月一直用心听着,听二人闲磕牙,说哪里哪里遭了灾,这次京城这么近,会不会有灾民入京,又说谁谁谁的老家在那附近,最近正四处托人捎东西家去。
徐月仔细听着,听二人说,好像是前几日,京城以南的凤州,梁州,教一场雹子毁了许多未收的稻田,恐怕粮价要大涨。府里已经开始屯米,如荞儿这般举家靠着伯府过活的,也得趁早打算。
徐月暗道,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府外的事,平时在下人房扯闲,都是说的这府里的东家长西家短,她虽想着探听外头的消息,总归有心无力。
不多时,荞儿便被她那边的管事妈妈叫回去做事,徐月也切好了菜蔬,张管事便使她去灶门前看着火,如今天气凉了,这可是个好差事,不多时,那翠娘来了,与徐月挤在一起烤火。
张管事先炒了那几个肉菜,炖鱼和炖猪肉还罢,那酱油烧鸡着实喷香,徐月在一旁看着,见那张管事用好碗好碟盛了肉菜,又用瓦盆盖住,藏在一旁,只馋得不行。
想她前生,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哪里缺过肉吃,如今倒过上了天天萝卜白菜的和尚日子。
晚食果然是白菜萝卜炖豆腐,一大釜炖菜放在长案边,案上是三屉馍,一屉白面,两屉杂面,白面馍是给那些不如管事,却还算得势的下人吃的,如徐月这般的小丫头,只能吃杂面馍馍。好在她就是大厨房的,近水楼台,别的不说,吃饱总没问题。
“又是这素菜汤和杂面馍馍。”
“大娘子每月与她那么多银钱,你们看看,就给咱吃这。”
有那贪嘴的,拿大勺在釜中捞菜,见一粒油花都没有,不住地与人说,一时间,大房下人对这张管事多有抱怨。还有那好事的,端着一碗清水炖菜,问到陶婆子和翠姐脸上,她二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陪笑脸。
徐月与陶婆子,翠娘坐在一起,听着周围人的刻薄话,三人都不敢接茬,吃完了碗里的菜就飞似的跑了,各自找了个角落猫着。
那张管事贼,将那三盘好肉与半坛散酒,偷偷地拿到大厨房一旁的小屋里藏着,那荞儿见了,气得柳眉倒竖。
张管事厚着脸皮,与那些女使妈妈们一道吃饭,女使妈妈虽嫌她,但桌上还有张管事打来的散酒,众人也就没赖话说,席上张管事吹捧这个,又奉承那个,吃完了,还要送人出去,倒显得她会说话,能交际,人伶俐,有着十分的人才。
比起大厨房这边的抱怨,小屋里可是一片和风细雨。
各房的下人都要来大厨房吃饭,热闹了一个时辰有余,来吃饭的才差不多散了,徐月这才出来,跟着陶婆子,翠姐她们收拾碗碟,洗蒸笼,涮锅,倒泔水。
灶上收拾差不多了,又要烧热水,以备各房晚间梳洗用,待得三人收拾得差不多了,张管事才慢悠悠地从小屋里出来,找了个空着的小灶去做她那冬瓜糖水,她防人防得紧,连冬瓜皮都不教旁人梭,端得是个亲力亲为的样子。
“你们三人回去安置吧,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陶婆子,翠姐,徐月三人见她这副做派,也是无语得很,不就是怕这个往正房送东西的好差事教旁人得了,何必妆出一副为人着想的样子来。
徐月与几人道过别,拿着下午带来的木桶,打了半桶热水回下人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