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鸟三百年》多加点冰

1、捉妖记

　　月挂飞檐，桐花镇河畔边陆陆续续起了数百数千盏夜灯，远远眺望犹如一条正欲腾飞的赤蛇，而桐花江形状酷似老龟，乍一看似是巨蟒吞龟之势，将这活水虚虚困在昏黄的烛照中。实属不祥征兆。

　　不远处，一群负剑少年人速度极快地朝河畔赶来，其中一人脸黑如碳，宽大掌心浮悬一尊琉璃宝塔，带头疾驰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他的白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拐过一角后，豁然开朗，人声鼎沸，他手中的宝塔顿时大放异彩。

　　赵不明面露喜色，喃喃道：“好个大隐隐于市，无相妖果真就在这里！三位师弟随我拿下这厮……”

　　“好！”面容肖似的向家双子齐声道。

　　“可宫主说过，此次下山历练我们四人皆以越师妹唯首是瞻，眼下师妹不在此地，贸然行事恐怕不妥罢？”执剑的弟子稍显犹豫道。

　　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自赵不明喉咙间传出，他冷冷道：“不谈这一路上越师妹对我们三人傲慢无礼，处处挑刺。就凭眼下碰上无相妖作乱桐花镇，她却不见了踪影……我且问你，你真要以她唯首是瞻？错失良机？那可是百妖图上的大妖。”

　　“这……”世间妖邪，凡是入了百妖图的妖物皆是危害一方的大妖，实力非寻常小妖可比，但唯有这无相妖占据“奇”“诡”二字跻身其中，单论实力盛名难副。若真能镇压，必定能被宗门看重，享受种种资源。他显然也有所意动。

　　向家双子看他态度有所松动，反而不劝了，只说：“若是你真要等着，那就在此地候着罢，待回了宗门论功行赏，让那越师妹替你在宫主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半晌，他叹息道：“这事还是无辜百姓遭罪。”

　　“这事还是无辜百姓遭罪。”白须老叟最后一句戏言颤巍巍落下，满堂喝彩。

　　坐在最后头的黑胡子壮汉更是拍案叫绝，“好，好一个少年意气，真该叫那群山上来的狗屁龟孙儿看看！”

　　“可不是么，奴家昨个儿见了那三位背着剑的少年郎，个顶个的壮实……”小斑竹屏风后的娇笑声戛然而止，“谁知道不过听了则本地子虚乌有的吃人传闻就吓得连夜逃走，丢下个病殃殃的俏师妹！”

　　看客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这时，茶水已经消耗殆尽，店小二正从柜台后暗道头顶帘子拱出来，他两手各提着一个硕大茶壶，腰间还挂着半敞开的食盒，只见他左右开弓，臂力惊人，稳之又稳地给客人们斟茶，笑着绕过一圈后，上到二楼去。

　　这店小二照例给楼上的客人们斟茶，送些蜜饯点心配着吃，但眼前这位年轻女子桌前茶水吃食一径未动，见他过来，兀自支起半边身倚在栏杆上，静静地听着楼下看客闲聊，有人说桐花河畔的吴大善人又做利民利国的大好事了，自掏腰包请了附近不少庄稼汉去修官道，不仅包吃还包住。先前那黑胡子壮汉本来正往嘴里扔豆子，一听顿时觉得嘴里干巴巴没滋没味的，猛地站起来往喉咙里灌了几杯水，说自己也去看看。他这风风火火一走也带走了不少正有此意的青年人。屏风里那女子咯咯笑了会儿，才啐道，全都是饿死鬼投胎，家中米缸掏空了吃，恨不得连盆带缸吃下去才好！最开始那人摇摇头，说那人家吴大善人家的吃食跟寻常老百姓家的还真不一样，食材顶新鲜，厨子顶顶好。白须老叟颤颤巍巍地重复了他的话……厨子顶顶好。说罢，吊起嗓子，再开口是浑圆高亢的中年妇女，他搜寻好了皮子，坐在布后头，摇身一变吴家掌勺的大厨。这是一出《吴家夜宴众村民》的戏。

　　越见溪垂首听得入了迷，一面捻了捻垂在身侧的长发，一面曲起长指富有节奏地叩击着栏杆。忽然，她叫住店小二，目光在这汉子身上逡巡，好奇地问道：“你吃过吴大善人家的饭菜吗？果真如楼下那人讲的那般美味？”

　　店小二转过身来，入目两颧高耸，亮得似烧着的碳火，他结结巴巴道：“好，好吃，俺们都吃，善人，好。”

　　“嗯，多谢。”越见溪将一粒碎银悄无声息地掷进他敞开的食盒中。待他走后，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凝在某处虚空中，唇角要翘不翘，“你来做什么？”

　　这方小空间内似有灼热气息逼近，如水开沸腾般波动，渐渐显出一道嫩绿色身影来，少女面若桃花，颤着灵蛇鬓伏在越见溪手边，挑起眼理直气壮道：“我来见见故友不行？可怜小女子一路从姜国皇城寻你至此，沿途可是听说了不少玲珑镇尺伞中仙的美名，为一睹故人风采，小女子可是暂且将师长之命放一放呢！”

　　话听一半，越见溪就晓得洛灵是在胡说八道了，但听到最后，心中有了几分笃定的猜测，直奔重点：“原来你是奉柳阁主之命入世的？寻我是假，追查什么东西是真罢……你也觉得无相妖并非捕风捉影之事？”

　　洛灵先是睨了她一眼，“倒不是专为这无相妖来。”不过也收起玩闹的姿态，坐直了身体，正色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暂且长话短说。不日前，我二师姐例行清点阁中法宝，然而却发现某件法宝被人偷梁换柱，上报之后，师尊派我追查此事，确实正如你先前所言一路追查下来到了此地桐花镇。自然也听到这地方无相妖害人传闻，但我眼观此地百姓大多身强体壮，也没有妖邪的浊气，甚至反而过分的清灵。以上种种让我对那传闻的真假有了判断，但转念一想还是潜入…中，翻阅了地方志。”

　　越见溪接道：“发现此地历史记录中并无大规模人口失踪，甚至是远近闻名的长寿镇。于是更是笃定这并非大妖作乱。”

　　原来她也看过那些东西，洛灵点头，“这确实是我的心路历程。眼下既然见过了你，我就不逗留了。准备去离这不远的白啸林看看……”

　　谁知越见溪石破惊天，狭长美丽的桃花眼有冷光拂动，“你要是想教你师姐守活寡，就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