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疏》今朝沐雨生

1、前任

　　推开包间的门，嘈杂的音乐和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赵云帆脸色没变，伸手把灯打开，昏暗的环境突然变得明亮，沙发中心处坐着一个人。他走进去，把音乐关了，重新关上门。
　　包间再一次被隔绝起来。
　　那个人对他的到来似乎没什么反应。
　　赵云帆坐在沙发最边缘的，离他最远的位置。
　　安静逐渐蔓延，赵云帆不喜欢这种氛围，他甚至也根本不想来。
　　不过也有点不得不来的理由。
　　“你是作为我的朋友来的，还是作为说客来的。”那位喝酒的人，终于说话了。
　　赵云帆扭头看他，其实他都有点认不出来了，萧政峰，严谨、克制又努力的年轻人。
　　只是努力了很多年，已经不年轻了。
　　“我能当上说客，不就是因为我们俩是朋友吗？”赵云帆没否认，都没否认。
　　没什么否认的必要。
　　赵云帆给自己开了瓶酒：“不过我当不来说客。”
　　“你什么是知道是秦思远的？”他先问。
　　“他们定的兴源办订婚宴，我知道有这件事情的那天就知道了。”赵云帆实话实说。
　　兴源是林家的产业，国宴级的中餐厅，林家也是世家。林家现在的话事人是年轻一辈的林晤宇，林晤宇的母亲是秦家人，也就是秦思远的姑姑。
　　林家的上一代情况比较复杂，林晤宇这一代虽然基本上都是独生子女，但是关系很好。赵云帆的女朋友林婉瑛是林晤宇叔叔的女儿，林家的大小姐。
　　萧政峰好像恍然大悟：“我忘了，你现在是林家的赘婿。”
　　他大笑两声，意料之中的没有被附和。
　　赵云帆的情况也很复杂，简单概括就是父母双亡，恶名远扬，
　　的同时，还比林婉瑛大十岁。
　　入赘意味着把自己的全部财富和资源双手奉上，这是他的诚意，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是啊，不像你，拼命了十几年，看着别人做了冯家的女婿。”赵云帆脸上挂着笑，语气不算太恶劣。
　　他们俩算朋友吗，说起来也好几年没说过话了。
　　家底丰厚的公子哥也分好几种，有的人努力，有的人不努力，赵云帆对做生意的兴趣很一般，实在是没人可以推脱了，萧政峰是努力的，能带着整个家往前走的。
　　婚姻也是资源整合的一种方式。
　　秦家要和冯家结亲了，秦家的是秦思远，政法大学的研究生学历，二十六岁，出身律政秦家，基本上全是律师和政客。
　　冯家是冯宜宁，有两个亲哥哥，她是最小的妹妹，不过也不小了，三十四岁。
　　萧政峰是冯宜宁的前任，十六岁就在一起了，少年人最纯粹的爱恋，一直分分合合，赵云帆也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彻底断开的。
　　冯家和秦家的联姻，也不能说是联姻，只不过让没结婚的年轻人认识一下，见个面，双向选择。
　　闹成今天这样其实还有个原因，秦思远是萧政峰的朋友，今天这个酒吧，也是萧政峰的。
　　这是他来闹的第二回了，秦思远没出面，也没收钱，只是说比较敏感，看起来像是通过这种形式给他哥行贿。
　　秦思瀚三十八岁，同龄人里面官位最高，同级别官职年龄最小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现在这种尴尬的场面，不适合老人家们出门，赵云帆闲着也是闲着。
　　毕竟实在是没办法，他也有别的办法。
　　“你最近这几年脾气变了挺多的。”赵云帆看了地上的一片狼藉，萧政峰没喝什么酒，摔的倒是很多。
　　萧政峰没说话，靠在沙发上，好像睡着了。
　　赵云帆喝了一口酒，最后没说话。
　　微微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走之前顺手关上了灯和门。
　　发了几条消息，长叹一口气。
　　他一路往外走，余光还看见了几个熟人，感觉都是上辈子认识的人了，甚至有点恍惚。
　　他还是二十岁之前在北京住的比较多，之后就很少了。
　　大家都有了变化，不过没想到萧政峰的变化这么大。
　　电话突然响了，来电人是林婉瑛。
　　他里面接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现在还在外面吗？”林婉瑛的声音很小，“好安静，出什么事了吗？”
　　毕竟已经凌晨三点了。
　　赵云帆回答：“萧政峰不想和我谈，都还没到喝酒的地步，而且他也喝不过我。”
　　他的声音很轻，说着些安心的话，希望电话另一头的人可以睡着。
　　“你别掺和太多，秦家的人自己也会处理的，太麻烦你就说是我不让你去的。”林婉瑛也是安慰他。
　　赵云帆笑：“好的，林家大小姐！”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早知道就不说了。”
　　“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男性寿命又短，我还比你大那么多，就算不入赘，迟早你也能支配我的一切，一样的。”赵云帆知道她在想什么。
　　从他掺和到这件事情里面开始，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在讽刺他把自己太当林家人了，他其实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
　　毕竟他说话也很难听。
　　“我来陪你吧。”
　　“不上学了？”
　　“……”林婉瑛的脑子已经有点转不动了，“倒也不是。”
　　“睡吧，再不睡又要起床了。”他笑，“萧政峰只是不想谈，不是针对我，我还要查点事情，你睡醒了我们再说。”
　　“真的吗？”
　　“这有什么好说谎的，毕竟林大小姐只是没来，又不是不给我撑腰。”赵云帆又哄了两句，让她先睡觉了。
　　电话挂断，微信收到了几条新消息。
　　他打开，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打车回酒店睡觉了。兴源这几年也开始拓展业务做酒店，他的吃住都在林家。
　　他也不介意别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更何况这种明细报备给女朋友，也没什么。
　　进房间给手机开静音，一直安安稳稳睡到下午两点，他一点都不焦虑，说到底，又管他屁事呢？
　　手机里又有很多消息。
　　他按顺序浏览，先点开了秦思远的消息。
　　【秦思远：我最近不去酒吧，你可以来我家找我，或者我去找你。】
　　他是回复的，赵云帆先问了他，在哪见面方便。
　　其实第一句话可以不说的，赵云帆的第一反应是他就在酒吧，只是不好出面。
　　【赵云帆：我在兴源，你来吃饭就行。】
　　【秦思远：六点我过去吧，你要睡回笼觉吗？】
　　【赵云帆：你好像完全不着急。】
　　【秦思远：两三个小时发生不了什么巨大的变化，不过我要是人突然没了就另说了。】
　　【赵云帆：这都半个月了，你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
　　【秦思远：借你吉言了。】
　　【赵云帆：好。】
　　他又翻看了几条消息，婉瑛睡醒之后没给他发过新消息了，他主动发了个求关注的表情包，没有收到回复。
　　看来是在上课。
　　年纪小，又喜欢跳舞，所以继续深造，这样很好。
　　他其实和秦思远也不是很熟，来北京第一天听林家表哥讲过，秦思远是萧政峰的好朋友，两个人无话不谈，秦思远大概是最清楚萧政峰和冯宜宁之间的人。
　　朋友，这样还能算朋友吗？
　　说不定是他们几个联手把几家都给演了。
　　秦思远提前十分钟到的，包间准备好了，赵云帆等他到了才下楼，确实是饿了，菜比人到的还早。
　　秦思远很年轻，不过看起来和政法的关系不大，也看起来不像是年轻人。
　　“你见过萧政峰了？他最近怎么样？”秦思远先开口。
　　赵云帆已经开始吃饭了：“见过了，你都不看你那个酒吧的账单吗？”
　　“有气很正常，发泄出来就好了。”秦思远也开始吃饭了。
　　他们俩不是很熟，最多只是互相听说过。
　　“你倒是看得开，小心入不敷出。”赵云帆调侃。
　　秦思远摇头：“我还可以回事务所当律师，问题不大。”
　　“我感觉你比萧政峰成熟。”赵云帆实话实说。
　　秦思远道：“我不会比他成熟，只是我们的目的不同。”
　　“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赵云帆吃了三分饱，脑子也转起来了。
　　秦思远点头又摇头：“但我们聊感情方面的不多。”
　　“见不得人？”赵云帆开玩笑。
　　“人与人之间相处通常不会延伸自己无法认同的话题。”秦思远的情绪一直很平和，“还没到见不得人的程度，但确实不为人知。”
　　“那能告诉我，你和冯宜宁的事情吗？”赵云帆直接问。
　　调查只是一种辅助手段，这种事情还是问当事人比较好。
　　“秦家和冯家有合作项目，结婚的话就会以我们俩的名义开展一些工作，算是交换人质吧，毕竟涉及的金额还是挺大的。”秦思远不想说太多，“给你发的消息还是有一点不切实际的，就算我这两天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订婚宴还是会办的。”
　　订婚宴的目的是秦家和冯家的合作，关键在于两家，新郎可以不是秦思远，新娘也可以不是冯宜宁。
　　“可能是我见识太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纯粹的合作。”赵云帆盯着他说完，最后只是低头笑了笑。
　　秦思远也笑了：“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婉瑛早上还给我打电话了，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啊？”这个是赵云帆没想到的。
　　“她叫我不要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秦思远的思绪有些飘远，又突然回神，“事态不会完全失控的，萧政峰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你威胁他了？”
　　“没有。”他果断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他还有多少爱，这份感情，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
　　“你的态度居然是觉得可惜吗？”
　　“你搞错了一件事情，现在是冯宜宁选择了我，不是她放弃了萧政峰选择了我。”秦思远还是陈述。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放弃萧政峰和选择秦思远是两件事情，没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
　　秦思远不认可萧政峰在感情方面的选择。
　　而在这些细节里，赵云帆似乎做出了在秦思远眼里更好的选择。
　　只是他现在还没找到关键点。
　　这一部分可能见不得人，可能也不好说。
　　情绪稳定的聊天真的很不错，话聊好了，也吃饱了。
　　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似乎结局不会太差，只是他们想要的平稳还需要一定的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