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人间两世》我是大智

3、003

　　“殿下，到了。”

　　“嗯。”
　　陆免宗用大氅裹好了翩知药，不让她见一点风，才在云程的搭手下匆匆入了府中。林惜予没有第一时间下马车，她掀开车帘，细细端详着这座低调又实在奢华的府邸。百年的玄木作了门扉，鎏金的宝墨书下匾额，稳而内敛的光泽自其内流出，最简单的陈设反比那过多的装饰更显华贵。

　　“喂，你下不下。”
　　云程放了凳子等了许久，这人却只看得出神。他有些恼，又才被教训，不敢多言。

　　林惜予看他一眼，却放下帘子转身回了马车内。谢子书就在府内，而她却感受不到他的灵根。

　　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请谢子书来一趟吧，我就不入府了，免得惹得些人不痛快。”

　　若说来之前还因为师父对这谢子书抱有期望，如今近了身便就了无兴趣了。她不想与凡事有过多牵扯。既然谢子书无灵根，那此行就只是一个任务。只是到底有些恼，恼师父在师兄离宗的关键时刻忽然要她千里迢迢来找这么一个根本无法修炼的凡人，这么一个甚至连陆免宗都比不上的凡人。

　　“云程哥哥，是谁找我？”
　　云程来不及答话，那门口候着的马车中就传出一道清冷女音：“我找你，上车。”

　　谢子书才过5岁生辰，明明亮亮的一双眼睛抬起望向那高高的马车，不卑不亢地行礼：“这位姐姐，既是你来寻我，自然没有我主动上车见你的道理。还请姐姐下车一叙。”

　　马车内没有动静。谢子书握了握拳，有些无措地回头找老师。而陆免宗此刻已然安顿好了翩知药，就站在谢子书身后不远。见他回头，陆免宗轻轻点头以示认可。
　　得了老师的认可，谢子书略略放宽了心：“姐姐，你若不肯，那子书就回了。”

　　恰是这时，帘子被风掀开。一青衣少年探身下了马车，长发垂于腰间，简单的飘带束了一簇黑发扬起，在落日下透过黄昏落下影子。在谢子书身前站定，林惜予微微躬身行礼：“小殿下说的在理。”
　　“重山宗林惜予，请殿下去宗一叙。”

　　“什么？重山宗是什么？不……”谢子书很快反应过来，往老师的身后躲，“我不走。”

　　陆免宗顺势将谢子书揽在身后：“林姑娘，什么人可以带什么人不可以带你比我清楚。子书不可以走。”

　　“好。”林惜予本来也不想带谢子书回宗，二人如此抵抗正好顺了她的意。
　　她蹲下身来瞧那谢子书，伸手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掏出一块留音石。
　　“小殿下，告诉我家师父，你不去。对着这块石头说。”

　　“我……不去？”

　　“你是谁？”
　　“谢子书。”

　　“不去哪里？”
　　“重山宗。”

　　“你不想去对不对？”
　　“对。”

　　“好。”
　　完美。
　　林惜予收了留音石，保存好证据。此行倒也不亏，让她遇着了百年难遇一个的陆免宗，非修非凡的气死之态，明面上却是个人间贵公子。若他日后有幸不死，她倒真想问问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陆免宗，我帮了你三个忙。日后有命活着，可千万记得还。”
　　林惜予轻便而来，自也轻便而去。她连东西都不必收拾，只挥挥手便可转身离去。

　　一路这里逛逛那里看看，待慢慢悠悠晃到正北门附近时，泽平城刚好日落而息、关闭城门。灯火一盏一盏地灭，门一扇一扇地关。林惜予屏息藏了一刻便得了自由，立刻往重山宗的方向御剑飞冲而去。

　　回宗！

　　只要她冲得够快，说不定还能赶上祁师姐亲手做的早饭呢……等等等！后面有东西！

　　林惜予一个紧急刹车操控着剑身一绕，后方猛冲的东西却来不及刹住，几乎是擦着林惜予的鼻间飞出去老远。那一股强烈的来自师父的金灵气息立刻灌了她满腔。林惜予瞪大双眼几乎是下意识地追上去将那东西捞了回来。
　　然而这一次比金灵气来得更早的，是小孩儿过于柔嫩的肉感。

　　这什么东西！

　　林惜予吓得就要将它扔出去，可这缚灵绳却是生了灵智一般认出林惜予的气味便立刻紧紧缠住，将她和自己捆住的小孩儿牢牢捆在一起。

　　不是……哥！哥！你是缚“灵”绳啊！！

　　林惜予满丹田的灵力霎时便被牢牢缚住用不出来一点，没了灵力支撑纵使十五剑天兵再世也施展不出。两人一剑就这么直直从高空中往下急速坠落。

　　亏得缚灵绳反应及时松开了林惜予，林惜予立刻释放灵气包裹住陷入昏迷的小孩。一直到“轰”的一声！二人在地面砸出一个不小的坑。

　　泥尘扬了满地，虽然尚在明域实力受限，但锻体未被影响，林惜予除了略有些痛，摔得有些狼狈以外，并无大碍。

　　小孩儿！

　　林惜予被摔得有些发蒙，过了片刻才忽然反应过来还有个孩子。她顾不得自己的狼狈立刻起身撤了灵力查看。

　　脉搏正常，一时半晌的死是死不了。

　　但是我该怎么让他醒来？

　　旁边闯了祸的缚灵绳一声不吭地想要回储物袋，被正在沉思的林惜予一把揪起来：“你要死是不是！”

　　缚灵绳肉眼可见地抖了抖。

　　“说！师父把你扔过来到底要干什么！”

　　缚灵绳歪了歪绳尾，哆嗦着指向林惜予怀中还昏迷着的谢子书。

　　林惜予带着怒气顺着方向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小孩的脸，才意识到缚灵绳绑来的人是谢子书。她扔开缚灵绳，表情是忍无可忍的严肃：“我不管谢子书对师父有多重要，他什么都不告诉我，那就让他自己扛。你要么把谢子书送回泽平城，要么留他在这里冻死饿死。反正我不会管。”

　　林惜予拍了拍身上的灰，也不御剑了，也不画阵了，像是赌气一般就靠双脚在这漆黑的夜里往前走。
　　一步，
　　三步，
　　四步。

　　真是够了！
　　林惜予深吸一口气，认命地回去把谢子书捡了回来。捞起来的时候，顺带狠狠瞪了缚灵绳一眼：“回去再跟你算账！”
　　夜深露重，林惜予倒没什么，可谢子书凡人之躯，又只是一个孩子，必然没有办法跟着她一块御剑。林惜予从附近拾了些柴，熟练地点燃火堆，一面闭目打坐，一面守着尚未清醒的谢子书。

　　直至破晓时分，谢子书才打了几个哈欠，不老实地滚着身子将醒未醒。林惜予砸了一块小石子过去：“睡饱了？”

　　“谁！”
　　谢子书猛然清醒，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就要打人。然而眼前全然不同于泽平主城的平原景象先一步慑住了谢子书的心。
　　“这……这是哪里？”

　　“明域边境，会南原。”

　　“是你！”

　　“是我。”
　　再次运转完一个大周天，林惜予收气起身：“此行强带上你非我本意，但你既然被带来了，我便要保证你的安全。”

　　“我……必须去吗？”
　　谢子书小小一个，仰头看她。林惜予有些惊讶于他的乖巧，刚掐了一半的定身诀又撤下，蹲下身与他道：“我没有时间再把你送回去，也不能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事已至此，等到了地方，我便让那把你绑来的坏人好好补偿你，好好给你道个歉，再将你送回来可好？”

　　谢子书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只是肉眼可见地难过了几分，小手攥紧了拳：“姐姐，走吧。”
　　林惜予松了一口气，起身牵起谢子书走过明域这最后一程路。谢子书跟着这个陌生的姐姐，回头看了一眼明域北境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一步步离开了自己的家。

　　他知道，
　　他再也回不来了。

　　“子书，想不想飞？”
　　“飞？”

　　回到良域，林惜予明显自在许多，对上谢子书尚未褪去失落的双眼，她狡黠一笑，有心逗他。双指并上一挥，啼归鸟三月便不知从何处飞出，伴着一声清脆的鸣声一个俯冲降在谢子书的面前，被冲撞而过的树林子“哗哗”好一阵响，惊起一林鸟雀，又落了一树花叶。

　　“好……好大的鸟！”
　　“它可不止是大。”

　　谢子书很快忘了方才的悲伤，眼中激动得快要冒出星星：“我可以摸它吗！它好漂亮！”
　　话音才落，三月便极为乖顺地低垂了头凑近谢子书的身前，轻轻唤了一声，一幅任他差遣的模样。谢子书转头看林惜予，手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直到林惜予有些宠溺地笑着点头，他才伸手触碰上三月漂亮柔顺的羽毛。
　　“哇……”

　　谢子书发出一声惊叹，三月又轻轻蹲下身子。谢子书看懂了三月的意思，却仍看林惜予:“姐姐，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

　　面前才有她半人高的小孩儿立刻激动得跳脚，扒着三月的翅膀三两下骑上去。三月确定谢子书坐稳当了，又是高啼一声，振翅往空处飞出树林，一路往重山飞去。

　　林惜予御剑追上，风猎猎作响，小孩子的欢呼却在风中穿过一切落在林惜予的心间。她不喜闹，可谢子书的笑声却只让她想他更快乐些。

　　二人很快到了重山脚下，今日当值的弟子换了人，林惜予没再寒暄，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便带着谢子书入了宗门。

　　这一路望不到尽头的台阶是林惜予每日体锻最为基础的内容之一，但谢子书实打实只是个凡人身子，她回忆着自己过去偶然间见过别人抱小孩的方式抱上谢子书才走上台阶。

　　不过多了个负重，对林惜予来说不算太难。

　　但宗中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不出半日，“小师姐拐了个奶娃娃”的消息就传遍了重山宗，不少好事弟子跑来观望。谢子书被重山宗一路上的风景迷花了眼看不着，但林惜予看得清清楚楚。
　　更可恶的是，这看热闹的人里边儿居然还有姜杉。

　　她回头一定揍她。

　　走过入宗三百六十阶，穿过南暇谷，经过重心湖，最后御剑上了中峰后拙殿。林惜予选了最短的路线，将谢子书带到了临酉元尊的面前。
　　“师父，您要的人。”林惜予将缚灵绳扔出，“和您的法器。都在这儿了，弟子在殿外等。”

　　临酉笑着摇摇头，他垂眼看向面前这个有些紧张的小娃娃：“子书，好久不见。”

　　谢子书按照老师教的那样，毕恭毕敬行了礼：“爷爷好。”

　　停了片刻，谢子书道：“好久不见，白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