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冬天》序北

4、Chapter 4

　　周末南海的人总是比平时更忙碌一些。街上行人匆匆，车流不息，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特有的咸腥味。

　　听幸站在公交站牌下，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离约定排练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她难得提前出门。

　　“听幸？”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幸猛地回头，看到南亭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卫衣，头发比平时更乱一些，像是刚起床没多久。

　　“你到得好早。”听幸说完才想起他听不见，正要打手语，却见南亭已经走了过来，举起手机屏幕：

　　【刚到，你吃早饭了吗？】

　　听幸摇摇头。
　　出门太急，她连口水都没喝。

　　南亭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里面是两个还温热的豆沙包和一瓶豆浆。

　　“谢谢。”听幸接过纸袋。

　　【不用谢，我们去教室排练？】

　　听幸咬了一口豆沙包，点点头，跟着南亭往学校走去。

　　周末的校园很安静，只有几个高三的学生在操场上跑步，教学楼里空荡荡的。

　　教室里还保持着周五放学时的样子。黑板上留着数学课的公式，角落里堆着几本没人认领的练习册。

　　南亭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听幸吃完最后一个豆沙包，擦了擦手，从书包里拿出打印好的诗句。

　　“我们先从头到尾过一遍？”她问道，同时又用手机打出同样的内容给南亭看。

　　南亭点点头。

　　这首诗很简单，只有八行。说的是冬天，雪花，和两个站在不同地方看风景的人。

　　听幸的朗诵部分需要配合南亭的手语节奏。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停一下。”第三次练习时，南亭突然出声。他的声音很轻，但听幸还是听到了。

　　她惊讶地看向他。

　　【这个地方，可以慢一点。手语表达需要更多时间】

　　听幸点点头。

　　练习结束。

　　“你刚才说话了。”她轻声说道，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南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听幸赶紧在手机上打字

　　【你之前说，你妈妈带你去做了听力评估，现在还在继续治疗吗？】

　　南亭看完问题，沉默了一会儿。

　　【每周三次，放学后。】他终于回复，【医生说进展比预期慢。】

　　【会很辛苦吗？】她终于还是问出了。

　　【有时候会觉得没有意义。但妈妈说，这是父亲生前最希望我做的事。】

　　【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听幸在手机上打出这个问题，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删掉了。

　　她转而问道

　　【今天的排练还要继续吗？】

　　南亭点点头。

　　结束后，听幸收拾书包时发现南亭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她。

　　【要不要去图书馆？】他举起手机。

　　听幸点点头。

　　周末的图书馆只有零星几个学生。

　　南亭找到一个小桌子下，听幸坐在他对面，从书包里拿出数学作业。

　　但不过五分钟，她又抬起头来，这次，她发现南亭正看着自己。

　　他很快移开视线，假装一直在看书，但听幸注意到。

　　【怎么了？】听幸在纸条上写道，推到他面前。

　　南亭犹豫了一下，回复道

　　【你头发上有个东西】

　　听幸伸手摸了摸，是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头上的梧桐叶碎片。

　　她把它拿下来，放在桌上

　　【谢谢】她写道。

　　南亭摇摇头，继续低头看书。

　　听幸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泛红。

　　图书馆的钟声敲响十二下。南亭合上书，把它放进背包里。

　　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妈妈中午回来，我要回家了。】南亭在手机上打字。

　　听幸点点头，“明天学校见。”

　　【幸幸，中午要不要回家吃饭？】

　　是母亲发来的。

　　【回】听幸回复道，然后鬼使神差地又打了一行字

　　【妈妈，你知道哪里有比较好的言语治疗机构吗？】

　　消息发出去后，听幸立刻后悔了。她赶紧长按消息选择撤回，但母亲已经看到了。

　　【怎么了幸幸？你问这个干什么？】

　　听幸犹豫了一下，回复道：【帮一个同学问的。】

　　母亲没有再追问，只是发来了几个机构的名称和地址。

　　她一一保存。

　　回家的公交车上，听幸一直看着窗外。

　　南海的秋天似乎比往年更长一些，路边的梧桐树虽然叶子已经落了大半。

　　吃过午饭，听幸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电脑，搜索母亲发来的那几个言语治疗机构的信息。

　　片刻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南亭发来的消息

　　【今天的豆沙包好吃吗？】

　　听幸笑了【很好吃，谢谢你】

　　【下次我带另一种馅的】南亭回复，【我妈妈做的，比店里卖的好吃】

　　【好】

　　南亭又发来一条消息，【如果你有空的话，有时候可以陪我练习说话吗？治疗师说，日常练习很重要】

　　【当然可以，什么时候开始？】听幸几乎秒回。

　　这次南亭回复得很快

　　【明天放学后？学校后花园，那里人少】

　　【好】听幸又加上一句，【我会保密的】

　　-

　　晚上7点。

　　听幸的父亲敲门叫她吃晚饭。

　　餐桌上一如既往地摆满了她爱吃的菜，父母依然像往常一样恩爱。

　　“幸幸今天心情很好？”母亲注意到她嘴角的笑意。

　　听幸点点头，夹了一块排骨放进碗里，“学校的活动准备得很顺利。”

　　父亲笑着给她盛了一碗汤，“那就好。对了，你那个叫南亭的同桌，他是不是......”

　　“他怎么了？”

　　“他妈妈昨天来我们单位办业务，提到她儿子也在南海一中上学。”父亲说道，“听说那孩子很不容易，父亲去世得早，他自己还有听力障碍。”

　　听幸低下头，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嗯”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

　　晚饭后，听幸回到房间，打开窗户。

　　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

　　她打开微信点开南亭的头像，那只试图捞起水中月亮的猫。放大后，她才发现猫的倒影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应该是拍照的南亭自己。

　　听幸保存了这张图片，然后打开相机，拍下了窗外的月亮。

　　她把这张照片发给南亭，没有附上任何文字。

　　几分钟后，南亭回复了另一张照片。

　　【你的月亮更圆】他写道。

　　听幸笑了笑
　　【可能是我这边没什么遮挡物】

　　晚上十点。

　　听幸正准备洗漱，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是南亭发来的一段语音。

　　是一条语音。

　　“晚......安。”

　　她想了想，也回复了一条语音，“晚安，南亭。”

　　听幸放下手机，走进浴室。

　　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眼睛亮得有些不寻常。听幸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躺在床上，听幸戴上耳塞。

　　这一次，她没有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