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同途》一字一顿

9、黑名单

　　说完，他像是怕被什么脏东西追上一样，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离开，一次回头都没有，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欧阳方毅你疯了！ 绝对疯了！ 他在心里咆哮着，对自己这完全脱离掌控的行为感到无比的震惊和懊恼。麻烦！天大的麻烦！
　　然而，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底深处，那坚冰一样的态度，终究是因为这场混乱的救援和那句脱口而出的、近乎承诺的话，而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照常回家，一切依旧
　　欧阳方毅沉默地吃完晚饭，沉默地洗了碗，在那句熟悉的“好好学习”的叮嘱中，沉默地回到了自己那个小小的房间。
　　关上门，世界并没有因此变得完全安静。
　　“……晚上线上找我。”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每一个音节都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和后悔。
　　他猛地甩头，试图把这些杂音清除出去。像往常一样摊开练习册和课本，台灯的光晕落在纸面上，却迟迟无法落笔。
　　做了几道题，效率低得令人心烦。他放下笔，有些烦躁地靠向椅背，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角安静躺着的手机。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拿过了手机。屏幕解锁，微信图标上没有任何红点提示——他早就把班级群设置了免打扰，至于某个人……
　　他的手指顿了顿，还是点开了那个歪戴着棒球帽的狐狸头像。
　　对话框里，往上，是胡孟阳那一连串无人回应的、关于“超级巨无霸”的热情轰炸。
　　欧阳方毅的手指无意识地向上滑动，看着那一条条得不到回复却依旧乐此不疲发送的消息。他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下撇了一下，一种混合着优越感和烦躁的情绪涌上来。
　　果然。给他设置了免打扰，是正确的决定。
　　否则他的手机恐怕早就被这种无意义的信息塞爆了。哇哦，真是有毅力。他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抱着手机，眉头紧锁地打下这些字的样子。
　　无聊。
　　幼稚。
　　浪费时间。
　　他在心里给这些行为下了定义。试图用这种坚定的否定，来压下去那句“晚上线上找我”带来的失控感。
　　他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几乎要习惯性地再次确认那个【加入黑名单】的选项，仿佛这样就能彻底抹掉白天的冲动。
　　但就在指尖即将落下的瞬间，他犹豫了。
　　他眼前闪过柜子被卡死的角度，闪过自己快速做出的受力分析和指令，闪过那几个人下意识听从指挥的样子……以及最后，柜子顺利通过转角时，那瞬间的顺畅感。
　　……啧。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最终没有点下黑名单，而是退出了对话框，再次将手机屏幕朝下，重重地扣在桌面上，发出比平时更响的一声。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跟谁赌气一样，重新拿起笔，狠狠地戳向练习册。
　　……等他们来问再说。
　　……如果他们还记得的话。
　　……如果他们没蠢到完全看不懂我的思路的话。
　　他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但注意力却再也无法完全集中在眼前的题目上。
　　胡孟阳几乎是蹦跳着回的家，身上蹭的灰都顾不上拍干净，脑子里还在回放欧阳方毅如同天降神兵般出现又冷静指挥的场面，尤其是最后那句——
　　“晚上线上找我。”
　　哇哦！冰山终于融化了一角！他兴奋地想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干一场。
　　一回到家，他连饭都顾不上好好吃，胡乱扒拉了几口，就冲回自己房间，锁上门，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纯黑色的头像，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起。
　　「同桌同桌！在不在在不在！」
　　「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没有你我们肯定被抓了！」
　　「你最后那一下太帅了！」
　　「对了对了，你说线上找你！我来了！」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讨论那个破计划？嘿嘿，记得你说的话哦」
　　「我先说说我的新想法！根据今天的材料，我觉得我们可以……」
　　「[图片]：一张画得歪歪扭扭但充满热情的结构草图」
　　「[图片]：另一张更抽象的灵感爆发图」
　　「同桌？」
　　「欧阳方毅？」
　　「Hello? 回一下我？」
　　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发出去，带着感叹号和各种各样的动画表情，像一群欢快的小鱼，游向一片沉默的、深不见底的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屏幕那端，没有任何回应。连已读的标记都没有。
　　胡孟阳脸上的兴奋和期待一点点僵住、冷却。他往上翻了翻，发现自己之前发的那么多条消息，也全都安静地躺在那里，无人问津。
　　一种熟悉的挫败感涌上来。
　　“我去……”他瘫倒在椅子上，把手机扔到床上，郁闷地抓了抓头发，“这个同桌……又骗我！明明说好了线上的！怎么又玩消失装高冷啊！”
　　他鼓着腮帮子生了一会儿闷气，看着天花板上漂亮的吊灯，觉得有点委屈。在美国，答应别人的事情不是都应该做到吗？怎么到这里就行不通了？
　　但他胡孟阳是谁？是打不倒的小强！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重新抓起手机，嘴里嘟囔着：“行吧行吧，神总是孤独的，可能他又在思考什么宇宙难题吧……”
　　指望不上这个时灵时不灵的同桌，他立刻切换了目标，手指飞快地操作起来。
　　他点开了那个【九九班创意大展·逆袭计划指挥部】的微信群，@了全体成员，尤其是@了梁夏慕天。
　　「@全体成员 @夏风逐暮梁哥！在不在！我同桌可能信号不好失联了！（无奈摊手.jpg）」
　　「我们来讨论一下接下来的步骤吧！」
　　「我今天又有个超棒的点子！关于怎么把那个柜子改造得更酷！」
　　「我们可以……」
　　群里很快又热闹起来，表情包和七嘴八舌的消息开始刷屏，虽然依旧混乱且缺乏重点，但至少，这里有回应。
　　胡孟阳重新投入了热火朝天且效率低下的讨论中，暂时把那个又双叒叕已读不回的同桌抛在了脑后。
　　算了，还是先跟慕天他们讨论吧。这个同桌，真是……太难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