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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强行展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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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稚。他在心里又一次骂了自己,这次是针对刚才那片刻的软弱和暴露。
一种强烈的懊悔和想要修正的冲动攫住了他。他再次站起身,在周围同学都在忙碌、无人注意的间隙,快步走到柜子前,精准地找到那张崭新的黄色便利贴,毫不犹豫地撕了下来。
他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揉成一团,塞进了校服口袋。
然后,他重新拿出一张新的便利贴。这次,他思考的时间更长了。
他需要写下一句能覆盖之前那句、能表达某种情绪、但又不能过于直白暴露自己。算了,不管了。
最终,他提起笔,用他那清晰工整的英文书写体,写下了一句更为复杂,却也更能概括他此刻心境的话。
「The cage is real, but so is the key. 」
没有指向性,没有自我贬低,也没有对任何人的评判。它更像一句哲学性的箴言,既承认了困境,也暗示了出路和希望。
这把他自己从那种具体的自我羞辱中解脱了出来,也把他从那种潜在的、对集体的划清界限中拉了回来。
他再次寻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将这张新的英文便利贴贴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平息了不少。他维持住了自己内心的秩序和那道看不见的界限,但也用一种更隐晦的方式,参与了这场集体的“自我审判”。
他退回座位,目光最后一次扫过胡孟阳那张小丑纸条,以及自己刚刚添上去的「But you made them look up.」。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什么。让那句小小的认可留在那里吧,他想。那是给那个吵闹麻烦精的,与他自己无关。
然后,他彻底地、深深地埋首于书本之中,将自己重新封闭回那个以“考上高中”为唯一目标的冰冷壳子里。
只是,那张被揉皱在口袋里的、写着他最真实恐惧的纸条,暂时还无法被完全忽略。
展览当天早上,九班教室里弥漫着一种临战前的紧张和兴奋。那个巨大的《自我审判庭》立在中央,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好了好了!最后一步!”胡孟阳抹了把汗,指着柜子底部他们刚刚用铁丝和不知道从哪拆下来的旧滑轮勉强固定的四个万向轮,“试试看推得动不!”
梁夏暮天和胖虎几个男生上前,用力一推——
柜子发出“嘎吱嘎吱”笨重地、摇摇晃晃地向前移动了一小段。
“能动!能动!”一个女生小声欢呼起来。
“动静小点!”梁夏暮天压低声音骂道,脸上却也带着兴奋,“这玩意推出去目标太大,得等展览开始,他们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我们再从侧面悄悄弄过去。”
“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胖哥摩拳擦掌。
大家围着这个他们耗费了半个多月心血的“巨兽”,做着最后的检查和激动人心的战前动员。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参与感和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然而,在这片忙碌和兴奋中,有一个位置是空的。
欧阳方毅的座位。
他早在下课铃响的第一时间,就收拾好书包,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教室,没有看那个柜子一眼,也没有参与任何讨论。
他直接去了操场。
混在其他参观的学生人流中,他像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漠然的观众,缓缓走过一班到八班的展区。他看着那些精美的模型、工整的画作、高科技的小发明,看着那些学生自信地向评委讲解,看着领导们满意的点头。
一切井然有序,符合规范,洋溢着一种正确的、优秀的气息。
他心里那片冰冷的、名为现实的土壤,似乎又得到了印证。
看吧,这才是他们认可的东西。精致,得体,安全。而九班那个……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贴满自厌语句的破柜子出现在这里,会显得多么格格不入,多么……可笑。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动摇:他们是不是真的在自取其辱?
但这种念头很快被他压下去了。这与他无关。他来看展览,只是想确认一下所谓的优秀标准到底是什么,为他自己的目标更清晰地锚定方向。
他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目光放空地看着热闹的展区。
他完全不知道,此刻在教学楼里,一群他眼中的麻烦分子和魔丸,计划着一场怎样石破天惊的突袭。
他也将是这场突袭的见证者——以一个他从未预料到的、置身其中的视角。
操场上,阳光明媚。按照年级组早已规划好的区域,一排排展品井然有序地陈列着。巨大的指示牌清晰地标注着:一班、二班、三班……一直到八班。
每件展品旁都站着负责讲解的学生,穿着整齐的校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展品本身也符合学生作品的预期。精美的手工模型、主题鲜明的手抄报合集、用环保材料做的装饰画、甚至还有编程控制的小机器人……旁边都附有打印整齐的创作说明和班级姓名。
领导、评委和老师们背着手,缓缓穿梭其间,不时点头称赞。其他班级的学生们也三五成群地参观,气氛和谐而平淡。
唯独没有九班。
他们就像被彻底遗忘了一样,那块属于九年级的区域,仿佛天然就只有八个班级。没有人提起,甚至很少有人朝那个方向多看一眼。一切仿佛本该如此。
然而,就在展览进行到一半,气氛最融洽的时候——
操场边缘传来一阵不大却异常清晰的滚轮摩擦地面的沉重声音,以及一些压抑着的、吃力的喘息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只见以胡孟阳、梁夏慕天和胖哥为首的十几个九班男生,正合力推着一个巨大的、蒙着深色布幔的东西,沿着跑道艰难却又异常坚定地向前移动!那东西下面显然装了轮子,但依然显得无比沉重。
他们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依旧没几个人穿校服,脸上带着汗水和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与周围整洁划一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们干什么?”
“那是九班的人?”
“他们推的是什么?”
“谁让他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