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长明》》俞栖迟

5、第五章 无声证言

　　州警车队护送着苏家驶离湖边小屋，雨水如瀑布般冲刷着车窗。车内无人说话，只有雨刷规律的摇摆声和无线电偶尔传来的静电噪音。

　　临星注意到车队没有驶向城市，而是开往更偏僻的乡间道路。一小时后，他们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农舍前，四周是广阔的田野，视野开阔易于警戒。

　　“安全屋之一。”为首的警官简短解释，“我们会有人在外围警戒，你们今晚先休息。”

　　农舍内部简洁但安全措施完备：加固门窗，应急通讯设备，甚至有一个安全室。苏明远仔细检查每个房间后，才允许家人放松。

　　那一夜无人真正入睡。临星和沐河共享一个房间，各自躺在床上假寐，却都能听到对方不安的翻身声。

　　凌晨时分，雨终于停了。临星悄悄起身，走到窗边。月光从云缝中洒落，照亮了田野。他能看到两个警官在远处巡逻的身影，手中的枪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也睡不着？”沐河轻声问。

　　临星点头：“在想昨晚的事。”

　　沐河坐起来，抱着膝盖：“那些人为什么要攻击我们？爸爸不是已经不做卧底了吗？”

　　临星不知如何回答。他想起苏明远搬进卧室的那些沉重箱子，想起沐河提到的“重要文件”，隐约觉得苏明远掌握的证据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重要。

　　清晨，苏妈妈做了简单的早餐，但大家都食不知味。饭后，苏明远被叫去通电话，回来时面色更加凝重。

　　“情况复杂。”他对妻子低声说，但临星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证据链...证人保护...”

　　沐河突然站起来：“爸爸，我们需要谈谈。”

　　苏明远有些惊讶，但点头同意。父子俩走进书房，关上了门。临星帮助苏妈妈清理餐具，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一小时后，沐河红着眼睛出来，直接走向临星：“帮我个忙。”

　　他们来到沐河的临时卧室。沐河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普通的素描本，但打开后临星才发现，里面不是画，而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

　　“这是...”临星惊讶地翻看。

　　“我从爸爸旧文件里偷偷复印的。”沐河声音低沉，“当时觉得好玩，像侦探游戏...现在才知道多危险。”

　　临星快速浏览内容，心沉入谷底。里面详细记录了一个毒品网络的运作方式、交易地点、代号，甚至有几个看似重要人物的代号和描述。

　　“你爸爸知道你有这个吗？”临星紧张地问。

　　沐河摇头：“我藏在画具里很久了，昨晚才想起来。”他抓住临星的手臂，“现在不能告诉他，他会更担心的。但我们得保护这些信息。”

　　临星思考片刻：“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但不能在这里。警察可能会搜查我们的物品。”

　　沐河眼睛一亮：“记得来时经过的那个老谷仓吗？我们可以悄悄过去。”

　　计划冒险但可行。他们借口想呼吸新鲜空气，获得允许在屋前走廊活动。确认警卫注意力在远处后，两人溜出后门，利用地形掩护向谷仓移动。

　　老谷仓距离农舍约两百米，木质结构已经有些腐朽。内部堆放着陈旧农具和干草，尘土在从木板缝透入的光线中飞舞。

　　“这里应该可以。”沐河说，开始寻找藏匿点。

　　临星却感到不安。太安静了，连鸟鸣都没有。他走到谷仓门口，警惕地观察四周。远处农舍看起来平静，但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快一点。”他催促道。

　　沐河最终选择了一个松动的地板下空间，将文件夹在防水袋中塞进去。就在这时，临星听到了引擎声——一辆黑色SUV正沿小路驶来，不是警车的款式。

　　“蹲下！”他急声道，拉沐河躲到一堆干草后。

　　SUV停在谷仓外约五十米处。车上下来两个男人，穿着休闲但行动专业，手中拿着望远镜看向农舍方向。其中一人对着耳机说什么，另一人则从后备箱拿出一个长形箱子。

　　临星心脏狂跳。这些人不是警察，也不像苏明远的同事。他们太过隐蔽和专业，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

　　沐河紧张地抓住临星的手，指甲掐入他皮肤。两人屏息凝神，希望对方不要发现谷仓有人。

　　男人们似乎完成了观察，回到车上。但就在SUV启动时，一条牧羊犬从田野中跑来，恰好停在谷仓前，朝着他们的方向吠叫。

　　SUV猛地停下。一个男人下车，警惕地看向谷仓。他朝同伴做了个手势，慢慢走近，手放在腰间武器上。

　　临星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被发现，他们无处可逃。他目光扫过周围，落在旁边一个生锈的铁桶上。

　　轻声对沐耳语：“我引开他，你跑回农舍求救。”

　　沐河惊恐地摇头，但临星已经行动。他猛地推倒铁桶，制造响声的同时向谷仓另一侧移动。

　　男人立刻被声响吸引，快步进入谷仓。就在这瞬间，沐河从另一侧溜出，向农舍狂奔。

　　临星躲在堆高的干草后，听到男人的脚步声接近。他屏住呼吸，祈祷沐河已经安全。

　　突然，农舍方向传来警笛声和喊话声。男人咒骂一声，迅速撤退。临星听到SUV急速驶离的声音。

　　几分钟后，两名警察冲进谷仓：“孩子！你没事吧？”

　　临星腿软地站起来，点点头。他被带回农舍，沐河立刻冲过来抱住他：“你吓死我了！”

　　苏明远面色铁青，既担心又愤怒：“你们知不知道有多危险？那些人可能是来监视甚至袭击我们的！”

　　“我们只是想去透透气...”沐河低声辩解，不敢提及真正的目的。

　　事后分析，那辆SUV车牌被遮挡，无法追踪。警察在谷仓附近发现了一些脚印和车辙，但对方太过专业，没留下有用证据。

　　下午，苏明远宣布决定：全家立即转移至更安全的地点，并且需要分开行动。

　　“为什么？”沐河惊恐地问。

　　“因为在一起太显眼。”苏明远解释，声音疲惫，“妈妈和临星先去一个地方，我和你另走一路，最后会合。”

　　临星看到苏妈妈眼中含泪，但她坚强地点头：“听爸爸的安排。”

　　分离时刻来得很快。两辆毫无特征的轿车停在门口，临星和苏妈妈上一辆，沐河和苏明远上另一辆。

　　临星永远不会忘记沐河上车前回头看他的眼神——充满恐惧、不舍，还有一种决绝的勇气。他比了个口型：“小心。”

　　临星点头回应，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车队驶出农舍，在第一个岔路口分道扬镳。临星所在的车向南行驶，苏明远的车向北开去。

　　车内，苏妈妈紧紧握着临星的手，喃喃自语：“他们会安全的，对吧？”

　　临星想安慰她，却说不出话来。他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突然有种可怕的预感——这次分离会比他们想象的更久。

　　两小时后，他们的车突然接到无线电消息。司机听后脸色大变，猛打方向盘掉头。

　　“怎么了？”苏妈妈紧张地问。

　　“明远那边的车出事了。”司机简短回答，加速行驶。

　　临星的心跳到喉咙口。他看向苏妈妈，发现她面色死灰，手指紧紧攥住衣襟。

　　一小时后，他们到达一个高速路出口处。现场已被警方封锁，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灯闪烁。临星认出那是苏明远车队中的一辆车，现在侧面严重凹陷，车窗破碎。

　　苏妈妈冲下车：“明远！沐河！”

　　一个警官拦住她：“夫人，请冷静。苏警官和孩子不在车上。”

　　“什么？”苏妈妈颤抖着问。

　　“这是诱饵车，真正载他们的车走了另一条路。”警官解释，“但这辆车遭到刻意撞击，显然是计划好的攻击。”

　　临星环顾四周，看到路边有打斗痕迹和一滩血迹，心中寒意更甚。

　　就在这时，另一个警察跑来，对带队警官低声报告：“北面小路发现被遗弃车辆，是苏警官那辆。车内空无一人，有挣扎痕迹和...血迹。”

　　苏妈妈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晕厥。临星及时扶住她，自己的手也在颤抖。

　　失踪。苏明远和沐河失踪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警方保护中，消失了。

　　夜幕再次降临，带着刺骨的寒冷。临星站在警灯闪烁的路边，望着黑暗中延伸的公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要找到沐河。那个承诺，那个在星空下许下的誓言，将成为支撑他度过漫长黑暗的唯一光芒。

　　而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场寻找将持续多年，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并将他引向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未来。